阳春三月,广平府外樱花烂漫懒阳娇娇,桃花掩荫间的黎江游人如织,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广平府东南至大名府,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往年3月还朔风盛行一副萧瑟景象,今年倒是早早迎来暖春,四处花树争相抽枝吐蕊,引得百姓纷纷出行游玩。
这广平府城便是辽东大地上的著名重镇,不仅曾出了救太祖性命的文庆宫初代宫主文一郅这类道教巨擘,解甲后的成定王也久居此地,本地豪族汪氏与当朝龚太师有翁婿之情,更不要说现在不是皇商更胜皇商的皮家,总之不仅物产丰富更是豪强辈出。地理位置上,东西两边的济南府和太原府快马加鞭日夜兼行1日可达,三镇一同扼住南方去往北京的陆路和水路,地势平坦易守难攻,再加上声名赫赫的成定三万黑衣浮屠墨翎军加百余门红衣大炮就驻扎在五十里外的凤皇山,往来百里内连个山贼都好多年没人听过了。
这日,府上刚刚点上灯笼,一个皂衣小吏疾行至成定王府后,先前后观望一番随后整了整衣衫才敲敲偏门的门环,三声后一片窄门静静的打开,小吏没有抬头只是安静递出手中的铜牌,并沉声道:“烦请递进流火园。”门内小童也不过志学之年却异常沉稳,接过铜牌也不吭声只把门关上向左右颔首示意后往流火园奔去。
这流火园,说是个园子却占地颇大,似二十亩有余。从高处看,中间一个颇大的空地平平整整铺着四尺见方的刻花砖板,传说这砖石用桐油浸透三天三夜才可铺设,既可防水泥侵蚀变的坑坑洼洼,又便于日常的保养洒扫。空地靠近西边影墙的地方是个杆栏式的亭子,里面赫然摆放着各式甲胄和武器,刀叉剑戟还有软鞭大小硬弓整齐排列,那刀剑刃处光滑可鉴,显然此间主人十分爱惜时常保养。穿过连廊,行走间不时可见身穿戎服5人一组的兵士巡逻,步履悄然纪律严明,那领头之人与小童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未动但已在脑海中确认此人确是园子里的下人,否则行进间必抽刀相见。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铜牌被送进了轩意阁,书案后的青年把玩了铜牌,片刻后点头示意将来人请进谈话。是夜一只鸽子静悄悄地消失在夜空,飞往万里之外的定坤山大营。
北京
“消息属实吗?”室内灯火灼灼,说话之人威严更胜其美仪,看上去五十有余但老态全无反倒是目光湛湛一派精干之姿,赫然是当朝权臣龚太师龚恒道。
“回大人,那小吏大概昨日酉时三刻离开成定王府,走时还换了衣衫掩人耳目,我们的探子也是蹲守多时才没被蒙混过去。“晚些时刻收到线报,知道太师必定关注此事,周资文连忙换了衣衫悄悄过府拜见。话音落地,龚太师依然沉浸在画案上的《赏梅图》,可是摩挲的手却停了下来,半晌只挥手示意周资文回去,并未特意交代什么但是临行前的一瞥却让他知道这消息万万不可落到第三人的耳中。
“来人,叫卿云过来画室。”话音刚落,就听院中有脚步声远去。片刻后,一个身着短打却也满身文气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此人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端的是一副让人过目即忘的长相。“太师您找我。”好了,连声音也平平无奇,来人正是宋子强,字卿云。
“我想让你去一趟锁羊城,去探探定坤山的动向,如果可以,来年开春的时候回来。去的时候沿途招募一卅子规跟着你,就,去吧。“龚太师语速稍显停顿,显然想交代什么复又吞了回去。
”是,卿云这便做准备二日后出发。“宋子强听闻心里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后退着出了门才皱起了眉头。无论是锁羊城还是定坤山都算是军事重地边防要塞,当今圣上正值鼎盛威势已成行事颇具章法,太师以文臣之首却插手了边防军事,虽不知为何,一旦暴露必引得雷霆万钧,棘手,真是棘手。想那成定老王爷十年前因为小王爷摔断腿后一怒血洗成定王府随后灰心放权整日只知闭门在家含花弄草再不管朝事,想到这里宋子强也在心里微微摇头,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小王爷如今的瘸腿贵公子暗暗可惜,宦海浮沉就是这么的残酷,那瘸了腿的小王爷曾经再怎么惊才绝艳现在也只能囿于方寸轮椅之间,私下不少看好成定王府的人也蠢蠢欲动,毕竟边关百万人马可不仅仅是安身立命的筏子那是实实在在的镇山虎,谁掌握了笼头谁就是下一个国之定安。只是宋子强这种游走在暗处的人却是知道,其处这几年间外松内紧仍然水泼不入,每年想要去触触霉头的络绎不绝,但都无一例外的消失在静静的草原。太师只是说去,去干什么也没个交代,宋子强自己却心里已然明白,这趟行程怕是事关重大,否则不会特别提点招募子规随行。
太师还在任肃州都督的时候就招募了一群强人暗里打点地方治安,这群人也就是后来的望归林,下分子规堂和惊鹊堂。子规堂主营在各地行商暗地里收集各方情报,人员更是地方大户及贩夫走卒甚至青楼粉黛堪称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惊鹊堂就简单许多,算的上是个杀手组织,人员和人数连宋子强这种追随太师多年的人都不知道,只隐隐猜到当年太师死敌秦阁老独子出行失踪和成定小王爷的腿都指向惊鹊堂,他们平时隐而不发默默蛰伏,关键时刻一击命中为太师扫清障碍。要知道当年秦阁老和成定王爷可都算得上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龚太师也远不及现在这般大权在握,一些政事上常常要避让三分才是,若那惊天之举真的是出自惊鹊堂的手笔。。。思及此处,宋子强忍住脑中的纷乱思绪,生生纳住心中对太师的敬畏和恐惧之情。
两日后一个青衫书生带着两个随伺找到东市马贩王骡子,心疼的交了十两银子的手续费小心把合券揣进怀里后约定次日一同跟随商队前往锁羊城。王骡子颠着手心里的银子,脑中急转,这书生一来就说要去锁羊城着实吓了他一跳,像他这种马贩子虽然对外都说是在北方贩马,可是官府是有马盐官的除开也还有皮家这类巨擘,他这种小买卖不过是捡些下脚料糊口,还没见过哪个缺心眼儿的上来就说要去北方贩马的,瞧这书生略显寒酸的模样估计是家道中落又无法取得功名致世,只好改走商道。不过每年多的是去锁羊城“做生意”的,他王骡子有来有回还畅行多年,奉行的不过是不听不看不猜不想,心思急转着手已经把银子揣进口袋,又细细叮嘱对方了一番,从穿衣吃饭到行路住宿面面俱到,无论这书生是不是面上这般不通世事,他都尽到自己的本分,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反正他不过是想同路而行受些照拂罢了。
成孝13年春三月二十七日,晴,宜动土搬迁嫁娶迎神,大利北方,无咎。
城门军寅时三刻换防,门口已经有小百人的队伍等候开城门,稍显嘈杂,不过大致可以分为两群人,其中一群人王骡子和那书生赫然在列多为板车有篷车还有三五辆牛车显得良莠不齐。另一群人则看起来体面许多,篷车上箱子被扎扎实实的摆放好捆好上面还裹着厚厚的一层油纸,还有的一些则装满了稍小一些的箱子,那些箱子捆绑的更为细致不仅挂着麒麟锁锁眼处更用细黄泥封印盖上火签,这些篷车每辆都配有四批健马加4个豪奴,还有十数个衣着单薄体格健硕的壮汉跟随,东家的财力可见一斑。等待间,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人群开始缓慢交文书查验往外行进。队伍的最后是六辆更为神骏的马匹拉着的马车,车舆右下角刻着一个手掌大的“皮”字,等到这最后六辆车走出城门卯时已然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一群人陆陆续续抵达望江亭,这里有三五道童已经摆好了祭坛和瓜果等贡品,旁边还有几十人骑在马上打扮与行伍里的壮汉别无二致,都是统一的短打,在这早春料峭中也将健硕的肌肉裸露出来,只是多了一些或瞎眼或缺胳膊少腿的人夹杂其间,背上马上披挂着的刀箭发出森森冷光,气势甚是骇人。那道士看人慢慢到齐便开始穿戴起整齐的头面,动作间马车上的人下来走到亭子前立住,后那领头的道士缓缓舞动身体嘴里念念有词,此为跳海青是道家祭祀必备,众人亦安静等待祭祀结束。那道士待到已然有些力尽之时才停下脚步,缓缓步到亭子里供桌前拿起卦桶慢慢摇动,片刻一只长签掉落,他捡起来转过身来缓声道:“干支,大吉。”众人听闻顿时一片喜笑颜开,皮家更走出一中年人拿一个长匣将签子小心放进去保存,转身递给下人又从递来的精美皮袋里拿出一锭金子送了出去,看起来足够五两有余,不待旁人感叹皮家的豪奢,那中年人已经哈哈笑着道:“李道长,不瞒您说某近三日日日半夜惊醒,以为是祖宗在提醒此次北行必有灾祸,心中甚是忐忑,收下这大吉的签子心才算落了地。此番劳烦道长操劳,这黄白之物只当给道祖添些香供,万勿推迟。”闻声旁人立马也不由得点头啧啧称赞着附和,不管怎么样这文清宫的道士确实有两把刷子,要知道当朝国师是活了118岁的老神仙文虚子唯一的徒弟文定一,而面前的李道长则曾于文庆宫修道超30年近些年才在世间道观走动,在外也可独当一面不是有钱就能请得到的人,此次皮家恰逢其会能请来此人着实让人进一步认识到其通天手段。远行前有这么位神仙给的签,众人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整个队伍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快起来。一番推让,众人终于翻身上马陆续告别,正式走上北上锁羊城的路。李道长则是安静站在望江亭里默默目送队伍远离,旁边道童直到已经看不到官道上起伏的烟尘才碰了碰李道长的手,示意该回宽云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