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 第2章 第 2 章

古决明这一觉睡得黑甜，等她缓缓从床上起身准备去药房给卞夏煎药时茱萸却莽莽撞撞从帐外跑来，告诉古决明军队里今日处死了许多人。

古决明心下一急，险些一头栽下床。不等茱萸将衣裳拿来，她便随意薅了一件披风，往身上一裹，阔步出了营帐。

古决明在军营里寻找着卞夏身影，待在练兵场看见卞夏不顾自己伤疤强撑着站在秋阳下，她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古决明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练兵台在阴影处拿了一个太师椅不问卞夏意见便强硬地扶他坐下，见卞夏眼里的怒意她也不含糊地瞪了他一眼。

卞夏已许久没有被人如此强势对待过，纵使古决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卞夏在这一刻也动了杀人的念头。

卞夏的神色极不好看，像是乌云密布的天气马上就要电闪雷鸣。“你知道咱家在做什么吗？”他语气阴森森的，听着叫人汗毛竖立。

古决明抬头扫视了一眼站在台下垂头听训的士兵将领，不动声色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探了探卞夏的伤口。“知道，在杀鸡儆猴。”

卞夏半是恼怒半是羞愤地瞪着古决明，抬手将她的手掌从自己伤口处拍掉。他咬牙，面色极怒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古决明只将自己沾了血的手伸给卞夏瞧，“我知道卞督军想杀我是轻而易举的。可是现在你还是个伤者，你再不听医嘱再胡乱跑你下半辈子只能半身不遂了。”

卞夏看着古决明手掌上的鲜血沉默一会儿，转眸，语带戾气地对站在台下的人说：“咱家心里明白你们谁都希望咱家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咱家也知道你们心里的小九九。奈何咱家命大从鬼门关里回来了，至于前些日子那些参与过的将领……鬼门关挺不错，咱家投桃报李让他们去见识见识。今儿个就这样吧，你们好自为之。”

卞夏说罢撑起身就想自己走回去，古决明见他此意不由分说地把他摁了回去，叫上两人连同太师椅一块将卞夏抬回营帐。

古决明半搀着卞夏上塌，拉上窗帘后就想检查他的伤口。

“你想干嘛！”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卞夏就似如临大敌般死死拽着被褥，警惕地看着古决明。

古决明又无奈又好笑，她指着卞夏不断渗血的伤口道：“裂开了，我帮你包扎。”

卞夏别过头，冷声道：“不用。你出去。”

古决明不听反倒走近卞夏身边，整理起来包扎伤口要用的东西。

卞夏见她如此不由地怒上心头，他忍着剧痛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古决明扔去。

“哐当”一声，古决明手里的伤药被卞夏扔出的枕头砸在了地上。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听话的病人。”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古决明回眸狠狠瞪了卞夏一眼，弯腰去拾在地上转圈的药瓶，“是不是非要等你瘫了你才能配合我？”

“不劳你费心。”卞夏语气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茱萸掀帘而进，将药碗递给古决明后一刻也不肯多待，她像逃似得离开营帐。

古决明避着卞夏从袖口掏出一贴粉末小心地倒在热气腾腾的中药里，等白色粉末完全融入药里，她回过身将碗拿给卞夏，示意他一饮而尽。

卞夏不动，就这么跟古决明僵持着。

“喝了。”古决明依旧把碗举在卞夏面前，脸色平平静静，不见丝毫怒意。

半饷，卞夏拗不过古决明，慢吞吞地接过碗，把已经变得微凉的药一口闷了下去。

“放心吧，那是麻沸散。”古决明知道自己方才的小动作瞒不过他。她一面打开自己的工具箱一面对卞夏说，“我要给你缝伤口怕你经不住疼。”

卞夏下意识地想摔碗，但见古决明半蹲于地很认真地在挑选缝合伤口的针线，他这一冲动竟被他生生地压制住了。“咱家说，不用。”

古决明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点燃蜡烛将银针置于火苗上消毒。估摸着麻沸散应该起效后她扭身走到卞夏身边，褪了他的上衣，见伤口处鲜血淋漓古决明不由地叹了口气。

卞夏因麻沸散的缘故四肢极其无力，连一星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他只能怒视着古决明，那眼神似要将她拆解下腹。

古决明一抬眼便与卞夏目光相接，见他如此神情她倒也不怕，她一面替他清理伤口一面对卞夏说：“你瞪我我也不怕，行医救人天经地义，你还能因为我为你治伤而杀了我吗？”

卞夏看着神色自若的古决明满腔怒火不知怎么顿时消散，但他也不愿古决明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思便闭眼假寐。

从卞夏醒来一直到他完全康复古决明日日都要来卞夏营帐亲自给他清理伤口，看他服药。

古决明本不打算如此严苛地看管卞夏，奈何病人实在不遵医嘱，半日没来卞夏便能下地提剑杀人，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被他撕裂开来。

古决明清理完自己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抱盆回营时，卞夏正就着微明的月光眺望着飞沙走石的河西走廊。

见她回来，卞夏侧了侧身，将脚下的圆凳让给古决明坐下。

“怎么，一脸的心事？心中郁结可不利于身体恢复。”古决明在他床边坐下，伸出手摸摸卞夏的脉搏。

卞夏瞭眼瞧着古决明，眸色里百感相交。

“你怎么不说话？”古决明又问。

卞夏收回落在古决明身上的视线，掩饰着自己心绪，平声说：“你当真不怕我？”

古决明轻轻一笑，将卞夏的手放回被子里后，说：“哪有大夫会害怕自己的病人呀。”

卞夏没理由地追问：“那咱家若是有天康复，古大夫莫不是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惧怕厌恶起咱家。”

古决明抬眼望向躺在床上的卞夏，她有一瞬间莫名地替他感觉到孤独与悲哀，卞夏如今就像是站在山峰之上，看起来高不可攀却没人想到山峰处只有孤零零的他一人与脚下的万丈深渊。

古决明忽地露出笑容，对卞夏说：“只要你不伤我，不伤我身边的人我绝不会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