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雨一路小跑进了清凉院,推门却见母亲正在用饭,卫家二姑娘卫时锦正在一旁相陪。
到了嘴边的话立时咽下,卫时雨先和母亲见了礼。
卫时锦乖巧的站起来,笑道:“阿姊如今名震京师,日日都要忙到夜深,阿娘都等急了。”
望月楼和怀远堂不同,生意火起来后,卫夫人便不用时时盯着,不像卫时雨每日都要坐堂。
因此卫夫人闲暇之余便常常做饭,等着父女二人归家。
她见女儿进来,忙吩咐春桃去把炉子上煨着的羹汤端上来,招呼姐俩一起坐下吃。
卫时锦行礼道:“既然阿姊回来,我就先回去了。阿娘,我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卫时雨心中有事,便未挽留,亲自将卫时锦送了出去,春桃也退了出去。
“阿姊,百善孝为先,阿娘日日念你,做儿女的不该总让父母久等。”
站在中庭,卫时锦提醒自家长姐。
“哦,那做妹妹的又当怎样?”
卫时锦一愣,问道:“阿姊姐何意?”
自打卫家三口相认,感情再无嫌隙,卫时锦便不再寻衅,而是小心翼翼的逢迎巴结。但她到底不是卫忠兴亲女,又有卫时雨在,相处起来不免尴尬。
起初卫忠兴想把卫时锦过继到旁支,多给些银钱良地,但她打死不愿,只想留在卫氏夫妇膝下伺候。
其实卫时锦不过自小无人教养,吃够了苦,生怕被丢弃了。卫忠兴虽知她心思太多,但年纪尚小,便就留下了。
平日里卫时锦在父母面前都是谨小慎微,但却常在卫时雨面前挑拨,卫时雨怜她没了亲生父母,常自忍让,但今日她实在累坏了,又心绪不佳,因此反驳了一句。
“二姑娘,你在阿爹面前说我的不是也就算了,阿娘是我亲生母亲,与你并非血亲,难道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你若有所求,阿爹从不驳你,直言便是,何须旁敲侧击!”
“这两年多来,你的吃穿用度哪一件比我差,阿爹阿娘事事先想着你,你还有何不知足?”
“总是这般首鼠两端,你是忘了被人扔糕点的滋味了吧!”
卫时锦又气又恼,涨的小脸通红,双手直抖。
卫时雨说完便走,懒得再和她争执。
母亲房中点着安神香,卫时雨甫进房门便打了个哈欠。
“来,吃点东西,早些去睡!怀远堂如此忙碌,何不再请个坐堂的?”
卫时雨坐下先抱了抱母亲,随即便偎在她怀中,“徐姨娘在物色了,我们还找了几个稳妥的产婆来。阿爹也没来么?”
“他今日去郊外庄子了,你找阿爹有事?”
“我想问问阿爹,自己今年到底几岁了?”
卫夫人失笑,“可是累傻了,你今年。”
她突然顿住了,毕竟上辈子女儿已经活到了三十多岁,这辈子才十七岁,那该怎么算?
却听门声轻响,卫忠兴推门而入,“你今年十七岁,不过今日我叫刘管家去看过户籍,上面只有十五岁。”
卫时雨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心中一紧,叹道:“十五岁也不小了。阿爹怎么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她站起来帮父亲宽去外衣,又递上盏晾好的清茶。
卫忠兴拉着卫时雨坐下,对卫夫人道:“朱姝,我们留不住女儿了。”
卫夫人吓了一跳,“胡说什么?”
卫时雨沮丧极了,“今日徐姨娘和我说,女子若十五岁不嫁,我自己要被关押不算,父母皆要入罪!”
卫忠兴也道:“正是,刘管家也提及此事。因战事连年,新朝初建,若要发展,必然得多生孩子,所以律法严苛,恬恬今年已然到了十五岁。再过几个月行了及笄礼,必然要嫁人了。”
卫夫人亦是怅然,“怪不得时锦近日常来,还提起及笄之事。”
卫时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咬牙道:“这个小妮子,是嫌我不出嫁,碍着她的道了。早晚我要给她个厉害瞧瞧。”
卫忠兴道:“今日我去了许多地方,哎,此事绝无转圜余地,除非咱们恬恬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那我就去山上做道姑!”
话说的漂亮,卫时雨却不愿去山上受苦,这花花世界多好啊,她还没有玩够呢!
母亲说,她其实常常担忧,若自己和父亲去了,留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孤身一人,她放心不下。
“我们还能陪你多少年?没有丈夫就罢了,生个孩子,将来可陪你终老。”
母亲说的哀伤,连累的父亲也红了眼眶。
卫时雨心想,上辈子没见过父亲落泪,一家人死里逃生,失而复得后,反而患得患失了。
卫时雨彻夜未寐,直到天亮后才眯了一会。
恍惚间听见小鹿在外间敲门,她才猛然惊醒!
嫁人就嫁人,有什么可怕的!
死都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嫁人么!
只要擦亮眼睛,别再落到渣男手里就好了。
大不了生了孩子后和离!
卫时雨雄赳赳气昂昂的起身,小鹿早已备好早膳,“姑娘,今日十五,杏儿姐姐也来了!”
每逢十五,卫时雨便在府中看诊,府中仆役家眷皆能来免费看病拿药,不收一文钱。
杏儿去年便嫁人了,现下已然身怀六甲,近日胎像不稳,半月前曾去了趟怀远堂。
卫时雨担心杏儿,匆忙洗漱后吃了两口,指着桌上的汤包道:“这个给杏儿拿着,她喜欢。”
小鹿比刚来时胖了一圈,笑呵呵的跟着收拾,“多谢姑娘体恤!”
卫时雨已然出门,又倒转回来问道:“小鹿,你何时嫁人?”
小鹿一愣,随即道:“我跟着姑娘,不嫁人!”
卫时雨连连摇头,“可是我要嫁人了!”
小鹿怔住,卫时雨哈哈一笑,当先跑出了彩云轩。
卫府后院的墙上已然长满了草,薛姨娘改嫁,徐姨娘去了怀远堂帮忙,大宋姨娘会做汤、小宋姨娘善做小食,两人都在望月楼帮厨,柳姨娘识字,跟着卫时雨习医,已颇有小成,平日里能打个下手,乔姨娘虽生性泼辣,但自表哥江管事被发落后,便本分了许多,在后院中帮着酿酒。
只有沈姨娘仍旧住在霜花院闭门不出。
卫忠兴倒也没有亏待她,月钱照给,也没有裁撤下人。
起初众人见卫忠兴不怪罪,还常来同她聊聊家常,但沈姨娘总是冷冰冰的,众人又各自有事要忙,霜花院前便渐渐的冷落起来。
因高墙阻挡并不方便,卫忠兴便想推开,但墙下有荫凉,又挪种了些杨树,成了女眷们常聚的地方,也就重新开了个月门,仍旧留着。
卫时雨便在这高墙下问诊开药。
刘管家早早命人撑起了凉棚,备好消暑的绿豆汤。
因药材众多,并不能全然搬到此处,早有几个小厮在那里候着,等着拿了药方去怀远堂抓来。
天色尚早,但远远看去,早已乌泱泱的挤了许多人。
卫时雨开玩笑道:“我医术真是糟糕,治了两年,还没把府里的人给治好。”
小鹿笑道:“这些老妈妈们腰腿疼多少年了,哪能一时治好,还有些伤风感冒的。”
伤风感冒也能死人,卫时雨牢记这点,半分也不敢懈怠,她揉了揉额头,大踏步走了过去。
因是夏日,府中多是些中暑腹泻的,一个上午,光是藿香正气散,卫时雨便开出了好几贴。
待到中午头看完诊,卫时雨也出了好一身汗,她正打算回去洗个脸,下午好陪母亲去上香,却见柳姨娘抱着个孩子大喊着跑了过来。
“姑娘救命!”
离得近了方才看清,柳姨娘抱着的却是刘管家的女儿豆豆。
只见她小脸憋的青紫,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两行眼泪滚下来,却哭不出声了。
卫时雨忙抢上去接过来,“吃了什么东西?”
“枣,小枣,吃了个枣子!枣核卡在喉咙眼里,抠不出来!”
卫时雨就猜到是异物窒息,她坐倒在地,手臂贴着豆豆前胸,一只手捏住她两侧脸颊,一手托住后颈部,放到自己膝上,在她背上轻拍了三下。
柳姨娘急道:“拍不出来,我拍过了!”
卫时雨额上的汗更多了,她稳住心神,喊道:“把衣衫铺到地上去。”
杏儿和小鹿呆在一旁,早就吓傻了,倒是柳姨娘尚算镇静,迅速脱了外衫铺到当地,卫时雨把豆豆放下,自己跪在旁边,让她仰面骑在自己腿上,两手食指放在她胸廓下,快速又轻柔的向上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枣核仍旧没有吐出来。
杏儿已然吓哭了,旁边刚拿了药的张妈妈见多了世面,喃喃道:“只怕不成了。快去叫他娘来!”
柳姨娘却轻声哄道:“豆豆乖,使劲咳。”
豆豆只有一岁多,哪里知道怎么咳,她面色紫绀,气息也越发急促。
卫时雨歇了两息,重把食指放到豆豆胸口,继续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枣核还是没吐出来!
卫时雨脑中轰鸣,手心都是冷汗,突然记起薛娘子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整整生了两日,平日里如珠如宝的宠着,若是她救不了这孩子,只怕薛娘子也活不成了。
“姑娘!再想想法子!”柳姨娘跪在一旁,抄起团扇给她扇风。
卫时雨长吁一口气,抿着嘴唇,再次把食指放到了豆豆胸口,这次又加了两分力。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没有想到第一条评论,竟然是晋江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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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