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怪那个夏天 第11章 夏天

「就这样，在有点多余的虚荣心的推动下，那朵花开始折磨小王子。——圣·埃克苏佩里」

——罗茜的《名言收集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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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华琛每周一晚回家上小提琴私教课，周二到周四晚上跟着住宿生上晚自习，周五周六晚去雪袭街的补课班，周日又回来学校上自习，下午去三味书屋看书。

所以罗茜没着急回去，收拾书包的动作慢吞吞的，还坐在生态缸前喂了会儿金鱼才离开。

她在算一笔账。

已知现在有存款六百块，其中包含五百块的周华琛生日基金，暂且不把欠余非的两千五百块算在内，加上她已经减半的零花钱，扣掉在冬天到来前买给萌萌的小窝和被子，扣掉萌萌的日常食物开销，再扣掉她自己在学校的生命体征维持餐餐费，问：存款还剩多少。

居然是零诶。

贫穷的罗茜叹口气，然后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和周舟聊天的周华琛。

周舟和周华琛是亲戚，各种关系弯弯绕绕算下来，她叫周华琛小叔，人后这么叫，人前叫他周华琛。

今天周舟被老师留堂了，原因是她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偷偷在桌子下叠星星，叠完用手机拍了个照。

不知道哪来的传言，说是叠满一个罐子的星星，可以兑换一个愿望。

周舟没什么愿望，纯纯跟风，她家有钱她有闲，文科班常年年级前十，她还善良聪明健康美丽，偶尔勤劳，她觉得自己简直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

拍照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咔嚓”。

全面开花的周舟智商掉线。

忘记静音了。

然后她的半罐星星就被没收了，一起被没收的还有她的手机。

现在她有愿望了，她希望能拿回她的手机。

今天家里所有人都忙得脑袋冒烟没人来接她，手机又被没收，她正愁怎么回去时在学校门口大树边上看到了cos望夫石的周华琛，本来想从他口袋里扣出几个硬币打车回家，谁知道周华琛扯着她说起了废话。

说个没完。

“最近成绩怎么样。”

“学习累不累。”

“身体还好吧。”

……

身体健康到能吞下一头牛的周舟满脑袋黑线和问号，她怀疑周华琛在从小到大不间断的高压中出现了类似精神病人人格分裂的症状。

这些话搞不好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她犹豫着是相信科学向路人求救借个手机拨打120，还是相信神学去食堂向打饭阿姨要点小米洒他身上驱邪的时候，周华琛突然沉默了。

他的目光跳过了门口的保安小哥，看向更远的地方。

周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罗茜耷拉着脑袋踢着小石子，一路从教学楼门口踢到了保卫室。

周舟明白了。

她听到了传闻。

周华琛肯定也听到了。

难怪跟她在这儿拖拖拉拉。

嗐，这点小事。

周舟心领神会。

她挥手招呼罗茜：“罗茜，这边。”

罗茜看见她很是疑惑，也不怪她疑惑，周舟一向珍惜光阴，很有时间观念，不愿在学校500米范围内浪费一分钟。

如果不是家里司机早早送她来上学校的早自习，罗茜将多一个战友每天与保安小哥斗智斗勇。

果然罗茜一过来，周华琛也不跟她废话了，转身就走了，只留给她一个“作为一个长辈又是理科第一名百忙之中抽空关心关心小辈学习生活情况后潇洒离去”的背影。

周舟看着那个背影拉着罗茜跟上去，顺便给罗茜答疑解惑：“我今天被留堂了。”

“哦。”罗茜拉长了语调：“为什么。”

“跟风叠星星，什么罐子啊，愿望的，想叠满当个礼物送朋友。”

“嗯。”罗茜似乎听进去了：“这个可以当生日礼物吗？”

“谁知道。”周舟撇撇嘴：“看收到的人喜不喜欢这些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周舟揽过她的肩膀拉着她悄声说：“听说你对余非爱而不得死缠烂打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嚯。

谁看到了。

这消息传播速度。

比萌萌吃三千人民币的和牛让她一贫如洗的速度还快。

罗茜立刻义正辞严：“都是捕风捉影，没有的事。”

“我知道。”周舟当然不信，她朝着周华琛方向努努嘴：“喏，吃醋了。”

“吃醋？什么吃醋？”

“这还不明白吗？”周舟冲她眨眼睛：“就是罗茜啊，余非啊，传闻啊，盯着他看啊巴拉巴拉的。”

罗茜瞬间明朗了。

“真的啊？”

不是公告栏前说的那样，而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罗茜笑得那么好看，周舟又不忍心了，巴巴儿往回找补：“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觉得吧，他就是看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猪跑去拱别人家的大白菜了，他心里不平衡，你最好晾他几天，别惯着……哎你去哪啊？”

罗茜压根听不进去，她脚步轻快，屁颠屁颠跑到周华琛面前凑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

“你吃醋啦？”

语气真够欢快的，很得意啊。

周华琛不露声色：“没有。”

罗茜转头看周舟，面露不解：他说没有。

周舟叹了口气，跟罗茜挤眉弄眼：他死鸭子嘴硬。

罗茜将信将疑，皱着眉毛微微歪头：真的假的？

周舟用力点头，用手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真的，不然我自刎谢罪。

于是罗茜又迎难而上了：“那你在生什么气？”

“没生气。”

“没生气？”

“没生气。”周华琛阴恻恻像个冤魂一样转过身来。

他先是垂着眼皮看了罗茜一会儿，然后好像颇为苦恼的样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委婉表达了他因为太受欢迎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思想感情。

接着他又用“如果写在纸上标点符号只会有感叹号”的语气反复强调高中生涯在个人学习生涯中的重要性，不能轻视与分心，不能盲目而无为。

他顺便提及了早恋的危害与青少年心理健康引导在他们当前这个年龄的必要性。

最后他说他收到了一封情书，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于是他虚心向罗茜请教，在如此重要的学习生涯中收到情书的他按照青少年人际交往情感手册应该怎么做。

傍晚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罗茜揪了半天衣角，想着怎么旁敲侧击，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单刀直入：“如果你喜欢……”

这红楼梦算是白看了，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周华琛打断她：“有点喜欢。”

沉默。

远处的周舟看到这个情形想到了《再别康桥》。

夏虫也为罗茜沉默。

周舟为周华琛沉默。

“那应该让她知道。”罗茜还是这么说了。

她的脚尖重新找了一小块石子，放在鞋底不轻不重地碾着，和地上的红砖摩擦，发出微弱的“嘎吱”声。

“你确定吗？”周华琛问她。

他的眼神泛着冷光，让罗茜想起总是凶她的初中语文老师，他总是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面无表情叫罗茜站起来回答问题。

“文章开头的环境描写有什么作用？”

“嗯？”

“罗茜？”

“没关系，大胆回答。”

好像很鼓励她，让她畅所欲言。

等罗茜说完了，教室里会陷入长长的沉默，直到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他才会拿起杯子喝口水，慢条斯理地开口，用和周华琛一样的语气问：

“你确定吗？”

于是罗茜知道，她答错了。

她感觉现在好像是在做语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答案唯一却并不客观存在，所以她总是答错。

又是一阵沉默。

罗茜放弃思考，她好像大公无私地说：“早恋不好，这些都应该高考结束再说，你可以先对她说，你们可以先当朋友。”她颇为为周华琛着想没有一点私心的样子，自以为高明地试探：“你觉得呢？”

罗茜觉得自己装得肯定很像，毕竟她跟乔小芸看了十几遍《甄嬛传》。

周华琛看了她一会儿，准确点说是审视。

高高在上审视完罗茜的周华琛冷哼了一声，好像老师费尽口舌终于引导差生做出了附加题的正确答案。

他露出一个勉强满意的表情：“你知道就好，帮我处理了。”说着就拿出一封情书塞到了罗茜手里。

菘蓝色的羊皮纸信封，盖着绿枝形状青玉色的火漆印章

很漂亮。

很用心。

罗茜没接。

周华琛看到她把自己伸出去的手推了回来，说了句：“给你的信，你自己处理。”

全程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脑袋顶上被风吹起的呆毛。

被谁揉乱了。

语气凉凉的，像在井水里浸泡了一整个夏夜的绿纹西瓜，没西瓜甜，有些责怪的意思，周华琛从来没听罗茜这样说过。

跟谁学的。

罗茜说完就转身跑了，留给他一个跟白天一样的兔子背影。

周华琛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

笨。

活该。

周舟拦了辆出租车，她刚刚才想到，没钱怎么了，可以先到后付嘛。

逃跑的罗茜回家路上花了三块钱买了本老黄历，顺便去了家门口小卖部顺了个空的糖果罐子。

劣质透明的小熊软糖糖果罐，罐壁上挂着盈盈盛着光的糖粉。

罗茜捧着小熊罐子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了乔小芸站在门口迎接她。

她笑意盈盈，穿着红色的上衣和长裙，看上去比去梧桐市参加广场舞大赛那天还喜庆。

乔小芸说：“罗茜回来啦。”

罗茜：“回来啦。”

乔小芸笑笑，没动。

罗茜也笑笑，乔小芸堵在门口，她进不去。

两只手上下交握着看起来十分端庄的乔小芸有些不端庄地抻着脖子往罗茜身后看了看：“余非呢？不是说今天叫他来家里吃饭？在楼下？还没上来？”

……

余非啊。

罗茜：“……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