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影放长,露瑟庚深。
少年默默听着面前之人陈述,手心攥地有些冒汗,他低头看着木板,最后回答:“……燕川定然不负使命”。
谢霏絮此时已将木金娃娃放入了温水中,连同红线也浸湿,他片刻后又说:“另外。褚柯的尸身安葬好了么?”。
燕川松了口气说:“晴大人已将他安入故土”。
谢霏絮又问:“他的家人?”。
“他只有一个弟弟尚在人世,由北行负责人废去武功后,一同随行送褚柯归乡入葬”。
谢霏絮听完,点点头,将木金娃娃从水中捞出,擦干净水渍,说道:“以后就按这类流程处理后事,另外告诉那两位,从前如何作妖,我先不算他们账。如今风口浪尖,少给我惹事”。
燕川应声:“是”。
谢霏絮嗯了声,随后他起身走向柜台,却发觉燕川还跪在地上不动。
他问道:“你还有别的事?”。
燕川愣了下后回答:“回公子。属下目前任务都已完成,晴大人说没有其他闲事给我办,让我传完消息,就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谢霏絮无声笑道:“那我这里是凉快地儿?”。
“不不不……”燕川紧张起来:“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想让公子为属下安排些事处理,属下不想空有余闲”。
谢霏絮低着眼眸,将手中红线重新绕在腕间,他说道:“嗯?我们几时定了不许有闲人的条子,如今业事成就,指日可待,确实没有太多任务……如此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转身对他说:“其一是按晴的安排,找块地凉快待着,其二是与我同行,到了这个时候,我恐怕……有些人要坐不住,我身份有碍,不便出手,必要时你也可用处”。
燕川只是停顿片刻后便答道:“第二个。公子,我选第二个。属下从今以后就跟在您身边,定能保护您的安全”。
谢霏絮低声自语:“答应地倒是快”。
他忽然略有严肃道:“待在我身边,可不像躲藏暗处。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若是有一点不惯,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燕川却回答:“明主无堕,从隶不愚”。
谢霏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他说:“好。那你可就不得愚笨了”。
字音刚落,谢霏絮正要干什么,手中那只木金娃娃突然有些异样,他低头看去,却紧紧蹙起眉。
宿夜不过眨眼间,鸡鸣日升。
将近天明时,车队才赶到了最近的镇子,令众人意外的事是,旧城竟并不荒败,相反商农官民应应具存。
原先薛释还有些顾虑,不过此为方便了他们行居,他便不再多言。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索性并不简陋,兴许是临近西北的缘故,装修饰品有些跨越,并不全像中原。
刚进店,店家便热情地亲自招待。
“几位客人远道而来,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黛倩回答:“住店,看着几人要几间房,另外麻烦店家送些热水和暖食到房里来”。
店家见进来不少人,点着头忙地招呼小二一同过来招待:“好嘞客官”。
薛释想了想又说:“附近可有医馆?”。
“有,自然是有的”店家回答:“几位客官可是有受伤?需不需要我吩咐人去采买药物?”。
薛释说:“不用,找个人带路就好”。
店家点点头。
黛倩扯了下薛释衣角,低声问:“薛公子,这真的能行吗?”。
薛释闻言,愣了下随后笑道:“中原有句话,死马当活马医了”。
黛倩回应着笑地苦闷,她看了眼在随行刀客背上的周朔年,带着斗笠,长纱遮面。
她最后无奈道:“先上楼吧”。
店小二在前带路,一行人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屋内光线昏暗,黑布遮住了透光的窗户,显地有些死气沉沉。
“慢点,把他在榻上放平”黛倩倒着茶水说道。
刀客应着主人的吩咐,将周朔年细心安顿好,他把斗笠摘掉,露出一张苍白似雪的脸。
黛倩端着茶杯上前,看了眼榻上的人后,温和道:“辛苦公子了,喝口水吧,待会客栈就会送吃的到各位房里”。
刀客接过水一饮而尽说道:“小事。那我先回屋了,你若是有什么别的事就去隔壁找我们”。
黛倩点头应声,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身在榻前蹲下,她晃了晃周朔年的肩膀:“小花哥哥,你醒了吗?”。
周朔年身子轻微动弹了下,他张了张口,喉口太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黛倩将预备好的茶水,和随带的喝水的器具递上前,扶着他坐起来:“你别睁眼,虽然屋内暗,但你这会儿还是受不了的”。
周朔年将水饮尽,点了点头,他的声音颇为疲惫:“在镇上了?”。
黛倩将杯子放在一旁回答:“是了。薛公子不敢快马加鞭,怕你撑不住,一天了才赶到,幸好此处并没有那么荒废”。
周朔年皱了眉,他闭着眼,只凭着感觉伸手去摸黛倩的脸。
黛倩将他的手按到自己脸上,疑惑问道:“你干什么呢?”。
“我看你饿瘦了没,还有没有个人形”周朔年唇面干燥又透白,笑起来似苦笑。
黛倩轻力甩开他的手:“我可好好的呢。你若是此刻能睁开眼,真要看看自己,如今是怎么一副样子。你生这么大的病也不同我说,还给自己喂毒药,若不是薛公子懂得西北医术,你说我该怎么……怎么交代呀……”。
她说着,眼角竟擦出些泪花来。
周朔年忙地替她抹去眼泪,安慰道:“哭什么呢。瞧你这样,不知道以为我要死了”。
黛倩却气愤道:“你还说这胡话。你知不知道你昨日快把我吓死了”。
周朔年依旧轻描淡写说道:“只要你没跟着我受苦了就好,不然我才不知怎么跟你娘交代”。
黛倩也没想哭,谁知看着他便突然忍不住了,她平复声音道:“你若是真还有心记得她,等事情都解决了,就同我一起回去看看她,抑或者你娶我过门,了却她心事,。就别光天天嘴上说,什么都不干”。
周朔年闷笑着叹气道:“你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执着我做什么。不都该更喜欢海棠君那种款么?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可比我强多了”。
黛倩闻之色变,她当即想起些事来,连忙按住周朔年的手,有些严肃。
“你别拿他跟你比”。
周朔年虽然看不见神情,但也从语气中察觉不大对劲,他收起戏谑,问道:“嗯?你怎么反应这般大?他招惹了你?”。
“没有。但是……”黛倩说着又停顿。
周朔年却有些不安,谢霏絮本就受他身边之人不待见,难道连黛倩也怀疑他吗?
“你倒是说,怎么了?”他又问。
黛倩抿了抿唇,她蹲在床边,看着周朔年,谨慎开口:“周哥哥。在我说之前,你要保证你就算不相信我,也绝对不能把我今天说的话告诉别人,好不好?”。
周朔年闻她正经地连称呼都换了,皱了下眉,脊背不自觉绷紧,他迟疑道:“你先说。你周大哥也不是傻子,若是真有什么怎会轻易说给别人听去”。
黛倩悬着的心沉下来一些,她拉进周朔年的手,声音不高不低,有些压迫:“我看到他……他杀人了”。
“……”
字音落下许久,空气都冷了一阵。
黛倩有些疑惑周朔年怎么不奇怪,而周朔年则是没回过神似的,好久才轻笑一声:“就这个?”。
黛倩反问:“什么叫就这个?”。
周朔年捂了捂嘴,回答道:“为什么要惊讶,我杀的人还少吗?”。
黛倩刚要解释:“可是……可是他”。
周朔年打断她:“你确定他杀的是无辜之人?”。
黛倩半晌,摇了摇头。
周朔年拍了拍她道:“那不就是了。海棠君虽然声高名洁,但总不能和念叨我佛慈悲的和尚一般,从不杀生吧?”。
黛倩还想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可是,可是他杀人了,他不止杀了一个人”。
周朔年轻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在哪里看到他杀的人,杀得又是什么人呢?”。
“我……”黛倩有些气愤:“你不信我。总之他就是杀人了!我不喜欢他!”。
周朔年差点想下意识睁眼,不惊讶黛倩说谢霏絮动血腥,却有些怪异黛倩这般大的反应。
他安慰道:“好好好。你生什么气呢,那以后少让他在你面前出现不就成了”。
黛倩却说:“不行!你也少和他接触,他……他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还复杂地少吗?”周朔年继续道:“好了好了,都应你都应你”。
黛倩仍旧要吵个不停,周朔年只能装作头痛脑子疼,让她闭了嘴,等待薛释来解救他了。
最近这桩桩件件的事真是闹腾。
周朔年一面要安慰这个,又一面要讨好那个。
真是大侠风光失尽风色了,想当年呼风唤雨如今低头叹气,他这是走上了什么古早名门正派的老路。
自那几个记不清的梦结束,如果说他之前昏迷着醒不过来,是因为这具身体不想让他醒来,想让他看到些什么。
那么在这之后,便是有股力量按着他,不让他醒来。
当周朔年决意鱼死网破时,睁开眼,视线却是被一片红色的雾气包裹,他刚有些茫然,黛倩和另一个人不相识的男子就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紧接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剧痛起来,像是被抽干所有缓和的眼泪,血腥蔓延直到他闻到,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流血。
后来薛释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情急之下,不得已脱掉了周朔年上身的衣裳,但把他倒是吓了一跳。
那画面仔细看起来有些骇人。
从心脏的位置开始,三条血线,并不粗狂,而是绯红带着青紫的颜色分外显眼,沿着不同的方向,却一路向后背蔓延。
他们顺着去查看,发现在左肩后,那些像分裂成了无数细小的血丝,活跃地像在不断地吸取血液,它们缩成一团,但描绘出来的东西四不像。
薛释从狄族古老的卷册中看过一种灵术,上面描述的与周朔年所面临的症状八成相似,只是他记得那种灵术通常只有一根看地见的血线,而如今,他们肉眼可见的却是三条。
薛释说这只是半成品,如果有一天这些血线将周朔年体内的血液的都吸干,背后就会有完整的图案,但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
并且他推测给黛倩,周朔年有这个症状不是一时半会,少说也是病发过很多回了。
但至于为什么眼睛会受伤,薛释给不了太准确的回复,他毕竟从商不从医,只能从简单的法子给周朔年的眼睛止住了血。
在黛倩的请求下,他们无奈返回曾经路过的镇子,只为给周朔年治好病。
薛释不是古板做生意的人,他知道若是将周朔年不管不顾送给西北的客主,就算达到了预期时间,大概率客主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只付了定金的活,尾款也不好收场。
这几天把前面章节都缝缝补补了一些,虽然还没修完……
海棠君的事业线似乎圆满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追逐自己的感情线了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摧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