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至,南阳长公主的轿撵便到。
桂嬷嬷快步向前,扶住南阳长公主朝着吉福宫进。常苒自觉后退,一身粉衣,同宫女的服制很像。虽不是才进宫时的双髻,却也是极其普通发髻,进门时特意自行摘下侧边簪花,头上只余几朵素绒花。
南阳长公主一身织锦黄衣,其上满是福寿图样,头上更是万福金线流苏垂至两鬓。被桂嬷嬷扶着,阵势极大。
皇后也周身黄衣,耳带东珠,头上凤冠夺目。
两人一时之间难分彼此。
“嫂嫂。”点头便算行礼。扶着长公主的桂嬷嬷只稍屈膝。常苒跟在其后,可是不敢。从旁出来,跪地行了大礼。常苒身后一众宫女也随之行了大礼。
见礼之时,一把太师椅才殿内挪出至殿口。
皇后笑容亲厚,却是语气冰冷。“都起身吧。南阳你倒是消息灵通,从慈安宫回紫璇宫,好像不走这条路吧。吉福宫地处偏远,鲜有人至。”说完便端坐在那太师椅上。
“宫中大事,怎可不闻。”南阳长公主说完,看看身边的桂嬷嬷。
桂嬷嬷再向后看去。常苒只低着头全不敢对视,更不知要作何。常在前侍候的内监早已通达圆滑,即刻绕后,侧门进殿,又搬了一把椅子出来。便放置在院中火盆之处,皇后之下。
南阳长公主坐下展颜一笑。“臣妹也算替母后监询,在这听听不妨事吧?”故作姿态道,“呦,是臣妹无状了。这嫂嫂们还未坐,这厢便先坐了。诸位嫂嫂......一道坐吧。”
众嫔妃互对眼神,见皇后并未说话,便都未言语。为首的两位高位妃:乐妃、娴妃皆一左一右立于皇后身后。
皇后轻笑一声:“常家的这个姑娘,确是标志。只是身为姑娘家,只怕见不得这样的事吧。”
常苒盈盈下拜,低着头向后退了两步。打算退出吉福宫门,候在宫宇之外。
“云英未嫁,终得出。早一点见识后宅也好。免得以后被人迫害,落胎落子,或是被陷害的连门都进不得了,是不是嫂嫂。”南阳长公主用手成拳,轻敲几下左膝。“这上了年岁,夏日也觉得浑身寒凉,莫说冬日了。这腿越发的难受。”
常苒才退两步。听到这般明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在驳皇后,或是拂长公主面上进退两难。深思一下处境,只得再次靠近南阳长公主。板正跪地,双手轻捶。
皇后见此嘴角轻扬:“云英。哼,好一句云英未嫁。”目光反复停留二人身上,呢喃了一句旁人无能闻之言:娥皇女英,丹水而亡。
言毕转而看向身边一等宫人,孙倩苇。
在孙姑姑示意下,好几位上了年岁的宫女簇拥过来两位妃嫔。“启禀皇后,方嫔与杨贵人离了承元宫直接便来了吉福宫,方前情景二人均在场。眼下谦嫔娘娘尚未醒来,先问问二位娘娘,也能从旁窥见其貌。”
两位齐朝皇后行礼。礼才要毕,杨贵人突改为跪,急道:“妾身冤枉,只是同方姐姐一道,来找谦姐姐解趣的。谦姐姐孕期难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连给皇后娘娘请安之事都特批免了。可见是平日里便难受的紧了。说说话她便腹痛难忍,出了红。可不关我二人之事呀。”
“行了。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说多何用。皇后娘娘自会查问清楚。清者自清。”方嫔斜眼撇着杨贵人,颇有些嫌弃。
孙姑姑再看后头,便有小内监去后头请一直看顾的太医。
太医跪在院中回禀。“谦嫔娘娘长久沾染伤胎之物,胃热难忍,虽已七月,但已死腹中无力回天。”
皇后问:“怎会长久沾染?太医院不是时常来人请问平安脉吗?月前我查看脉案,还报谦嫔一切平安。”
“呦,这月前可是也挺长的。”南阳长公主低低说了句。
“回禀皇后娘娘。臣等无可推卸,本应日日请脉。是谦嫔娘娘让我们改为半月一次。说太医院都是暮年将死之人,看着厌烦。半月前是臣请脉,并无异常。”太医叩首回禀。
娴妃忽道:“娘娘,依嫔妾愚见,不如搜宫吧。既是长期,那必着痕迹。”
皇后点头应允。
大批宫人领命去往后殿,搜查谦嫔眼下的居住,甚至不顾谦嫔小产之后仍在昏迷。大肆搜宫动静极大。
“本宫记得,在吉福宫同住的是......”皇后问着却是略有些迟疑。
“是妾身。”沐贵人和香贵人答道,盈盈而出,急急拜下。
年长的嬷嬷出来,连同宫人把二人身上的物件、香囊等物一一摘下。连着压襟玉佩也被摘下放进对应的檀木盘拖上,送到太医眼前。
太医直起半身,一一查看,皆查完毕,却在其中再拿起其中一香囊,不顾嫌隙,双手一扯封绳。把里头干枯的花瓣和枯枝倒在盘拖中。拉着托盘朝着边上炭火盆的位置更挪些许,想闻的更仔细些。但那味道也随之加重。呛得另一侧的常苒连咳两声。
居住在吉福宫的沐贵人面露惊惧之色:“我没有要害谦姐姐。不,谦嫔娘娘。”
原本离得近的人都张望着,此刻香味一出。都忍不住别过头去。站在皇后边上的娴妃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乐妃本就站的远些,又素不关心这些,此刻也只侧目瞧了一眼,便再次转过头去,只看着远处墙边一颗渐枯萎的榕树。
有人问道:“其中是什么?怎的味道如此冲鼻?”
太医拿起其中的枯干枝草细细闻着,又看着那干枯的花细细分辨,才回禀道:“臣初闻,该是百合花、兰花、茴香干草的混合香味。具体配比还需......”
“这茴香干草是何物?”南阳长公主出言问。
娴妃把手中帕子拿离开些许,低眸看了看手中捂住口鼻的手帕,急忙再次用力捂住口鼻,看了看四周人等,再次悄悄退了半步。不注意间已隐到皇后所坐太师椅后。
“回禀长公主,茴香,植物,伞状,开花呈黄。各地不乏种植,只是臣在京并未见过。”
“外头的?这香囊花样也不是宫中时兴的。莫不是新年时外头上贡之物?”杨贵人原本慌乱,但见此刻已无她事,便也恢复如常。
恰时,紫璇宫宫人手捧件大氅,众目睽睽之下交到桂嬷嬷手中。桂嬷嬷展开盖在长公主膝上。常苒适时松手,那双手早已冻得发红,借机收回手缩袖中,却依旧不敢起身。
“呦,这不是......”杨贵人并未说完,声音越来越小。
桂嬷嬷似不经意间说:“前儿,长公主咳嗽了几声,想是着了风寒,太后主子怕勾起前疾,这便转赠了这稀罕物。到底是太后主子疼惜长公主呢。”
娴妃听后悄悄回头看向乐妃,虽然脸上捂着绢帕,可那深深一笑,那露出的眉眼都能看出那份笑容。
乐妃却似有所感应一般,也回眸看了看娴妃,而后又看看端坐的皇后后身。
娴妃也急忙恢复,甚略显严肃。看着众人目光都落在那白虎皮上,再次退后两步,同乐妃平齐的位置站定,却并未放下手中帕子,依旧紧捂口鼻。
除二妃并未言语,余下的贵人们都或多或少跟着奉承两句。待一众话落下后,皇后才轻轻一笑,十分和善,甚关切模样,“近日南阳边上跟着的......是哪几个?也忒不尽心了,这寒冬腊月,天气最是寒冷。母后近年信佛,这白虎皮杀生,到底不适用在慈安宫。还是南阳你用着最好,也不算枉费了陛下的一番孝......心。”皇后孝心二字咬的极重又缓。
四下皆静,只听炭火盆中噼啪的爆炭之声。
常苒不知自己是跪在地上冻得发昏还是从心底害怕的紧,脑袋发涨,眼前发黑。不由得深深吸气,却忘记火炭边香料味道极大,吸一大口后觉得鼻子发痒,连嗓子都格外发紧,但眼下情况微妙,只得用尽力气忍着,却也憋得满脸通红。
南阳长公主听出皇后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略有些沉下脸来,但眉眼间依旧含笑。
皇后面带歉意,自怪说:“是本宫的不是了。年节忙碌,除各宫早请外,多有命妇进宫朝拜。近日没见南阳,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反倒疏忽。真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同本宫讲。只要南阳你开口,本宫无有不依的。既然身旁之人都不得力,不如在各宫中,多挑些伶俐的伺候着,这要是着了病,母后得多焦心。这宫中常有流言闲语,说母后偏疼你,连从前最得宠的两位郡主加起来都不如,本宫想也是,到底亲生,怎是同旁支宗亲可比?更不论你孝心志诚,时常去慈安宫请安的。”
南阳长公主那修长的手,顺着皮毛的方向摸过。一旁桂嬷嬷作答:“近日常姑娘进宫,好些不适之处,加之殿下爱重,又恐那些规矩累着姑娘,难免事事关心,这早间起了晚间睡了都惦记着。难免近日劳累。”
常苒跪在边上,莫名被提及心中不免惊惧,欲行告罪,但一松牙关,愣是连咳几声才止住。眼睛便也随咳而带泪盈之感。“是民女的过失,劳累了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接着常苒的话茬,顺着皮毛滑下的手突然一翻,又反手用护甲逆着皮毛刮过,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的直盯着皇后笑道:“嫂嫂说的是,她们那到底不是母后亲生的,纵使在孝也只漂于表面,哪有真心。”
常苒暗松口气,却有些不大明白。今日之事未有定论,“姑嫂”二人先行阴阳怪论了起来。
皇后似也归正正题,忽而转问太医:“可有定论了?”
“回禀皇后娘娘,臣一时也不敢断定。臣请多召两位太医一同钻研。”太医怕被怪罪即刻补充道,“历来香囊,可谓千人千样。夏日蚊虫多,多用苍术、白芷等清雅芳香类。而胎起弱症哮喘之症会随戴薄荷叶、艾草等物。这香囊其中放置的茴香又名蘹香,医术古籍虽常记,功要却略不同。大通功效为散寒止痛,理气和胃。香囊密封紧实,气味难散,非靠近不可闻。加之其中花香味杂,一时难分辨。臣才闻其中,初步断定其用寻常多数倍的茴香干草,且被大量茴香汁子浸泡过,加之其中用以晒干的百合花、兰花掩盖气味,欲盖拟彰。正合娘娘之前肠胃不适,灼热异常而后腹痛难忍之症。但说谦嫔娘娘定是因为小产,不足定论。”
沐贵人听后,话中虚浮。“这虽不是普通花卉香囊,但也不至于害的谦嫔落胎。嫔妾只是近两日脾胃虚寒,这才佩戴此香囊几日罢了。短短数日,怎能如此?不要没找到人,便诬赖嫔妾。”
“不对吧?这香囊我可是见妹妹你带着有段日子了。细细想来,那谦嫔还说过妹妹你这香囊味道独特,想要了去呢。当时是妹妹你定是不给,我没记错吧?杨贵人。”方嫔目光瞧向杨贵人。
杨贵人余光瞧向沐贵人,小声回道:“好似......是有那么一次。谦嫔娘娘说过的。”
“好好的带此香囊做甚,既然是此物有异,那便速速处置了吧。此刻妃嫔皆在,还不拿远了些。”娴妃忽而开口。
而那处置二字,听在沐贵人耳中,便是要一道处置了她。急忙朝皇后扣首,解释:“这真不是我。这香囊是......”
“是什么?”一个略显宽厚的嗓音骤然响起!一身龙袍,披着大氅的皇上大步进了吉福宫。待整个身子从影壁墙后迈了进来,外头才响起太监的通传之声。
“皇上驾到!”
常苒只感觉身子一斜,便被人大力的拉起。怀中便是被温暖柔顺的感觉充斥。原是南阳长公主伸出手强把常苒拽起。连着腿上盖着的混成一色的大氅也塞进常苒怀中。站起身来俯身行礼。
转瞬间,常苒借着半转身子屈膝请安的同时,一手牢牢抓着大氅便转而递到侧面,没有丝毫惊慌。桂嬷嬷原本便在长公主所坐的半个椅子之后站立着,同常苒,长公主三人正好呈三角之势。此刻一把便抓住,也反手递给在其身后的紫璇宫宫女。那宫女亦是把大氅藏在身后,跪下同众人一道请安。
常苒在大氅松脱了手后,不动声色的改变行礼,同普通宫女并无不同。
皇上迈进吉福宫后,直接朝着皇后而去,拉起皇后问:“青儿如何了?”
“还在昏迷之中,并未清醒。”见陛下满脸忧色,皇后又道,“毕竟月份大了。”
沐贵人端正身姿,叩首方道:“嫔妾这香囊乃是旁人所赠。嫔妾实被诬陷,求陛下明察。”
皇上深叹口气,转身面朝影壁墙道:“都起身吧。”
常苒终站起身来,悄然后撤两步。
那名拿着白熊大氅的宫女更是借着众人齐齐起身的功夫,朝着吉福宫宫门口挪去。
站在阶梯之上的帝后二人看的最是清晰。皇后刚要出声,却觉左手被抓。
皇上站立大殿之前宛如高山,院门口照射而来的阳光,一丝半点都透不进大殿之中。那双背着的双手,依旧抓着皇后的左手,却已经不在用力,只虚浮的牵着却也并未松开。
皇后缓过神来,才发觉那宫女早已不见。便道:“倩苇,去找些沐贵人缝制之物来作对比。”
“是。”孙倩苇领命,不多时便拿来数块刺绣手帕而来。虽不知是不是沐贵人本人缝制,只当是,便拿了来到前院,一一对比。为求公正,找了数人一同查看针织走线。“回禀陛下,这有异的香囊,图案针线却非沐贵人手艺。”
原本已经平息了的沐贵人哭声大起。再次深深叩首道:“这吉福宫主位谦嫔娘娘一向和善,待嫔妾更是宽厚,自从娘娘有孕,为此陛下您时常看顾,我等更是多蒙圣恩。得了多少好处自是不必说。就如如今这般出事,我等都难辞其咎。更莫说要下毒害她了。这香囊中有何妾尚不得知,更莫说其作用了。妾身若知,怎会......日日带着,数月之间实况日久,若有毒,岂不是先伤己。妾身不至如此蠢笨。”
方嫔嗤笑一声,立刻反驳道:“沐贵人好记性呀。方才还同我等说这香囊才得的,眼下便又道日日带着了?”
皇上却道:“起来回话。”
见沐贵人站身后依旧只哭,连同宫宇住的另一位贵人也忍不住小声提醒:“说话呀。谁送的,还不快说。”
沐贵人回头看她一眼,可那眼中却夹杂不少埋怨之意,待转回后才用手缓缓在脸上擦泪慢吞吞的说道:“是旁人赠与妾身的,纵使有异常......”
“你自说心思单纯,做不出此等精细之事来,那你便说了子丑寅来才好。陛下和娘娘也好给你做主,还你清白。若是没想好,还是不要说得好。这般车轱辘话,只能显得词穷白辩。”娴妃最后还加一句,“莫要扯谎。”
“这真是太骇人了。往日里都说流言杀人无形,未曾想这香囊也能。今日顺着此番,一道瞧瞧本宫随身的香囊,可有什么不妥?顺道瞧瞧这也非我紫璇宫针法。”南阳长公主解下腰间香囊。桂嬷嬷横跨一步,微转半个身子,伸手接下,捧到太医眼前。
太医接过,却也迟疑起来。不知该细细研究,还是该匆匆作答。
院中有几位贵人瞧见长公主此番举动也是不解,不知自己是否也给一道解下。帝后的面色却是沉了。
太医等不到其他吩咐。只得细瞧香囊。宫中乃至民间大多的香囊都是不封口的,好根据时节变换。沐贵人香囊用针线浅封,这才引得格外瞩目。此刻长公主这香囊更甚。双手奋力扯着封口,饶是绕枝金线崩裂了两根,封口的银丝纹丝未动。
桂嬷嬷急忙制止,解下自己随身香囊,从中拿出了一把纯金小剪,只半指大小递给了太医。还在旁边嘱咐:“大人可要当心,这是我们长公主最爱的香囊,日日都要带着的。您照着那口剪,可是莫要剪坏了。”
太医接过,由于手指太粗,无法伸到剪子两边原本指肚的位置,只勉强使用着。随着香囊口松散开来,原本便拿着有些倾斜的香囊,内里的东西便撒了出来。那太医急忙用手把口握紧,但还有细沙一般的东西从指缝间落下。
常苒微抬眼看去,黄色粉末随风吹远。依稀记起有次路过长公主那半开的寝殿门口时,看到长公主双手捧着这香囊,用侧脸紧紧挨着,面上比往日里更加温柔......
太医把手中倾斜出来的粉末,顺着香囊口重又倒了回去。但那粉末极其细碎,使得他左手指缝间都是残留的粉末。轻嗅后又用手捻起些许在舌尖微尝,而后才禀:“回陛下,这是桑叶、金银花、白雪草、黄芩等大量中草药制成的香囊,其中这黄色粉末便是细细研磨而成的黄芩。对防止乃至治疗家畜引起的时疫都是良方。”
南阳长公主朝着帝后方向,盈盈下拜。“这些年臣妹一直带着这香囊,从不曾离身......也不敢忘记三郎一刻。那......”
“实属抱歉,长公主殿下。”乐妃突然开口打断。
南阳长公主微微一怔,未曾想会是乐妃,原以为会有某个依附皇后之辈出声罢了。
“并非有意打断长公主殿下的话,只是今日时辰实属不早。慈安宫离此处尚远,若是迟了时辰,太后虽不怪罪,可对佛祖便不算虔诚了。再则臣妾一与前朝无干,二于偌大的后宫无系,实在是也同今日这档子事扯不上毫厘干系。实没必要来趟这浑水。”乐妃说这番话时,一直看着南阳长公主。
“雪天路滑,不如传了轿撵......”皇上看向乐妃,未有任何怪罪之意,反而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愧疚。
“妾身习惯了独行。”乐妃略扶身子便走。
桂嬷嬷双手捧回香囊,反朝着帝后跪下禀报:“长公主不善针织女工,这香囊是当年驸马爷握着长公主的手,二人一针一线缝制的。驸马爷那手都被扎的都无法握笔了。这些年驸马爷故去,虽旧,却舍不得丢弃,老奴随着长公主长大,又瞧着她出嫁,生下了郡主。还.......”
南阳长公主伸手拍在桂嬷嬷肩头,打断其话。桂嬷嬷不解,此刻陛下压阵,众妃皆在,正是力压皇后的大好时机呀。
皇后暗暗吸气,不知南阳会当着众人面说出些什么来。
陛下道:“皇妹跟着操劳心力了,如今既已分明了心思歹毒之人,朕本着稚子无辜,必定不会枉纵。皇妹大可放心,霍乱宫闱之人,无论几日几许,朕定秉公持正。”
南阳长公主低垂眼眸,轻咬下唇,微风渐起,抬起眼眸直视龙颜道:“可是需好生整肃。好手段呀。一等贵人怎的有这般大的胆子。又在自己宫中。这吉福宫正是颇得盛宠,为着谦嫔有孕,多得了多少恩惠。怎的会这时候做这种蠢事。想也是受人教唆,更得好好查查那些有皇子的、位高者。臣妹可是记得,皇兄说过,那谦嫔只要生产便封妃呢。这吉福宫眼下可是招眼。若没有益处,谁会找这个不痛快。”
旁人也因为这话目光纷纷向“上”看去。
娴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明媚的眸子也似利剑一般看向南阳长公主。牙关紧咬虽也被捂着口鼻的帕子挡的紧实。如今宫中只她和皇后尚有子。
皇后终忍不下去,问道:“南阳这是何意?难道是说本宫容不下人不成?”
跟着伺候皇后的一等宫人孙倩苇,急忙从后上前,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口。
南阳长公主笑道:“臣妹并无所指,更没有说皇嫂。只是陈述眼见之事......罢了。”
皇后胸口起伏不平。抽回手,转过身,朝着皇上俯身行礼。“请陛下明鉴,臣妾身有两位成年皇子。未免嫌隙,还是请陛下定夺此事吧。”话毕久久未曾起身。
其余人等纷纷跪下请罪。
皇上扫视一圈,重又凝视南阳长公主。
南阳长公主目光锐利,与龙颜对视丝毫不惧。也唯有她傲立于院中。
只几瞬而已,可当事人都觉不知过了几秋。
龙虎相争,皇上仿佛是那败下阵来的人。眼神迷离,微凝眉头,突转身扶起皇后。“皇后怎能不管?你是中宫皇后。后宫之主,天下之后。整肃后宫安宁祥乐,是为天下表率本就是皇后职责。”再次拉着皇后的手,自然垂于身侧。转过身看向那影壁却道,“南阳,你自身为公主,莫失了分寸。”
“分寸?”南阳长公主颤了颤身子,眼中一下蓄满了泪。
“回宫去吧。”皇上淡淡的说完,依旧屹立于殿前。
南阳长公主转身速离。
常苒却只目光相随之。回首“遥望”大殿前那台阶之上,匆行一礼后才随其后。
南阳长公主拐到院口影壁墙处,便借着遮挡用袖中掖着的帕角悄悄擦泪。方才不是不想饶一句告退,实在是喉中早已哽咽。被扶着坐上轿撵,急忙闭上双眼。
常苒走在侧,心中满是困惑,实在不知长公主这一趟所为何事。若是因为吉福宫主位娘娘小产,探一个分明却也没有结论。若是来瞧个热闹却又深深搅在其中。闹成这样却又匆匆离开。
吉福宫中,整个院子的左侧一下走了个尽。
皇后余气未消,胸口略微起伏不定,一直看向那些匆匆离去的身影,却不知是落在谁的身上。
皇上脸色更加阴沉,扫了一圈院中跪在地上的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沐贵人身上。“你。”
众人微微抬头看去,才发现是在说沐贵人,旁人见后又纷纷低下了头。
沐贵人似有似无的躲避着同皇上对视。
皇上语气严厉不容质疑道:“说。”
沐贵人自知躲闪不过,才哽咽的说:“那天,也不记得是哪日了。一个夏日。她......她穿着命妇衣衫,宝蓝色一身。似乎、似乎还带着白色玉佩在扇子下坠着......”
“样貌。”方嫔在沐贵人边上忍不住低语了一下。那跪在地上的双腿都开始打颤,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扭了下身子。
“样貌......就命妇模样。”沐贵人早已不敢大声回禀,只低低呢喃。
“来人。去把各宫门记档都调来,查。把素日进宫的各家夫人,一律召进宫来。你挨个认!本宫倒要看看是你信口开河,还是有人胆大包天。”皇后说。
沐贵人心下凄凉,不知那么多人能否认得出来。心中想着要不找一户不大好的门户污栽了罢了。
“陛下。”娴妃忽然从帝后身后轻唤出声。原本也跪着的身子微微起身,快步挪到皇后一侧,再行大礼,“妾身斗胆想进一言。为求妥当,还是先找人严审了沐贵人才稳妥。以防她信口开河,逃避罪责。且论各宫门往日进出人等众多,光日前年节,刨除宫宴,各宫拜宫走动之人便可谓门庭若市。何况追溯至夏日,此番就算多人整理,恐也需些时辰。今日时辰不早。如此大的举动,只怕外头揣测更甚。不如寻个名头,明日统一召她们入宫。这般......也太损皇家颜面了。”娴妃能感觉上方的目光灼的她炙热,脊背虚汗直冒。
“如今吉福宫主位落胎,难道消息还能封锁了不成?”皇后语气冰冷。
“娴妃你越发的识大体了。却是不能这般闹下去了。折腾了这大半日,阖宫都惊动了,却是归结于说不出样貌的妇人?沐贵人,你真当你母家刚立了大功,得了恩赏,这后宫便由得你?”
沐贵人急忙膝行几步朝着大殿台阶之上而来,伸手欲够陛下。“嫔妾绝无此意。嫔妾有幸进宫得蒙圣恩已是心满意足,怎敢嫉妒主位娘娘,更不敢戕害于她。何况纵使山野村妇也知这是何等罪过。便是嫔妾鬼迷了心窍,也断不会拖着整族清白荣耀去陪葬呀!嫔妾愿起誓!”沐贵人说着便跪直了身子,抬起右手平举于右鬓发侧便做发誓状。“嫔妾张尛兰,于贴身香囊有异之事,事先决不知情,若犯此等迷天大罪,必定叫嫔妾死后身首异处。”
娴妃跪在边上突然冷笑一声。“都说沐贵人是虚有其表,怎的一牵扯家族,便不大磕巴了?这概念未免偷换的干脆......”
沐贵人目视龙袍之摆道:“嫔妾不懂娘娘之意,嫔妾进宫时日尚浅,同娘娘交集也不大多。可满宫里皆知嫔妾却是愚笨的,才酿至如此之地。陛下......”
“陛下。”皇后也突然唤道,盖过了沐贵人最后还未说完的话语。“娴妃这些年越发稳妥了,既然律儿一直养在太妃处,不如今日之事便叫她与乐妃一同审理吧。”
“乐影方才去了慈安宫,若再召回......再者她素来见不得这般的事。”皇上低头看向身前的娴妃和沐贵人,“娴妃,此事事关重大,你身为二妃之一,朕同皇后便授权于你,务必查清溯源。绝不姑息。至于沐贵人......注意分寸,给她留有皇妃的体面。”
“陛下?”沐贵人一改方才模样,眼中含泪却未掉下,声音颤抖不已。“陛下便要舍弃嫔妾吗?嫔妾所说皆是实情。当真是有人蓄意害我呀。刻意找那一名命妇几次三番硬要赠与嫔妾,嫔妾只要一见,便能识得......”
“陛下。”娴妃也再出声,“臣妾此次得陛下、娘娘信任感激涕零。可恕臣妾斗胆,八皇子虽寄养在太妃处,到底是臣妾亲子,正因此次事关人命,臣妾实不敢领受差事,深怕旁人污栽妾身。一则怕后宫人言臣妾借机刁责沐贵人,若不动刑,臣妾怕沐贵人顾左右言她,便如同白日一般问不出实话,又恐有言官参奏前朝臣妾母家不满张家大功。三则又恐不辨之人再甚之栽赃一谋害皇子之罪。请陛下和娘娘收回成命,亲审之!”娴妃说完更是郑重扣了个首。
“各人都回自己宫中,不许随意走动。沐贵人派人好生看管。明日设宴,召诸人进宫。各府皆不得缺席。”这是皇后最后吩咐的一句话。
娴妃跪在地上却是忍不住悄闭双眼。
沐贵人即刻大喊,却仍不免被拖走的命运。“是嫔妾骄纵,硬要了那妇人香囊!可嫔妾冤枉,不知那毒妇之心呀......”在房内仍不停拍打门窗,屋外再也没人回应。
其后各宫人散,娴妃也被起所属宫人扶起,却不知是不是作礼的时辰太久,身子略有踉跄。稳住身形后,左手牢牢按住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一步一缓的出了吉福宫。
未有人再敢同沐贵人说上一句。不,是生怕被攀附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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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26章 七月落胎,吉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