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芜的匕首又往前推进两分。顺着刀刃微微渗血,必是已划破了皮肉。
可那人并未住口,仍说:“同你一起的那个,没看出来吧。还笑你力气小。”
“看来你早就醒了。明明数次机会,却是静待时机,真能隐忍。难怪质子多年,还能活着回来。”常芜大胆说出自己猜想。
那人眼睛骤然睁大,却是瞬间又缩小了下去。似未听到一般,继续讽道:“知道我怎么猜到的吗?你出汗,身上那般香。茉莉香,还是上好的茉莉花捣成兑以......”
“别说无用的了。”常芜打断。
“那便说些有用的,刚才你摸我动脉,我眯着眼睛看到,你有耳洞。虽然你遮掩了,但是离得近,就明显了。我真想亲你一口来着就是没什么力气。”那人说完,一个劲的咳嗽。
常芜的刀半点没有因为他咳嗽而抬起分毫。“别装了。我打小就混迹军营里了。你这故意激怒我也无用。说,南国那边,是谁要杀你?”
那人停止了咳嗽,扯动嘴角说:“我怎么知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份,就该知道我一直在哪......人我都认不全。”顿了顿又说,“我明明都布置缜密,你怎么知道有我的存在?”
“缜密?声东击西?你若是往另外两个方向跑,或许有可能找不到你。这虽然不算我们城池境内。可是也是十分接近了。大白天在这杀人?还是杀自己国的人,劫财?劫机密?就算要把你带走,拿赏钱去。搬人多费劲,拿走你身上物件就行。比如,你的脑袋。”
那人听后却是笑了,“你真与旁不同,难怪鲜有人知。”
常芜听到外面有声音且余光瞥见外头暮色已沉。便收刀回身,退开一步,从胸前盔甲里摸出一瓶药扔在他身上,说:“只有两颗,能帮现在的你续命。两天之后......自求多福。我们从未见过。不过是我,在这深山之中,丢了两颗药而已。愿意用便用。”
“为什么?”那人眼神中满是疑惑,身也未动分毫。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
常芜走了,并未回身。出了山洞,没走出几步,便看到尚战。尚战在外听着,看到常芜出来也是一问。“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常芜大眼睛盯着尚战。紧紧盯着尚战的眼睛,问道:“你都听到了?你没走?”
“我也不傻。我刚走,便觉察出来了。”两个人往下走着,尚战一摊手。“没找到水。”
“我看你是想明白了,便也不找了。急急便回来了。”常芜说着,同尚战一道朝着回去的路走着。
“哈哈哈哈。”尚战忍不住大声笑着。
“小点声。”常芜忍不住说道。
“你还未说,为什么呢?他明明......是个南国皇子。”尚战问着。
“你知道?还是听到了?”常芜看着尚战小心谨慎。
尚战说:“原来,你也只道他是谁呀。那既然我们都清楚,那为何?”
常芜回:“若是他死在这,不过一具尸体。若是他负有怨恨回去,才能更好的去争一争。既有内忧,便不会想着外扩。他回去争上一争,于国力、财力消耗一番也是好的。今后谁上位,与我们有何相干。”
“你看的还挺长远。”尚战笑看常芜,继续说,“我也是在洞口时,忽想到日前大帐中说过,东国被南国吞并,那一直为质子的人定要回去。南国晋王什么人,能让他的人护送。答案显而易见。”
白日里,星星依旧高挂于空。只是太阳的光芒大盛,从而阻挡了星星的光线。眼下南境下过大雨,不知是乌云盖日,还是雨水冲刷。满天星辰全都昏暗无光。紫微星微旋南方,随天渐黑。常芜穿着特制盔甲,虽是特制少些分量,但那浑身几近湿透,全靠着盔甲遮挡,否则玲珑早现。渐渐行的越来越慢。
尚战也逐渐放慢了脚步。却突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上来。”
“啊?”常芜惊讶之余并没动。
“快点,我还没背过男人呢”尚战说。
“那......那你背过,女人呀?”常芜顺口一问,还是坚定的摇头。在尚战背后摇头,尚战并未看到。
“男女我都没背过。我......我身份贵重,哪里用得着我背人。而且,我又没让你背我。你在那磨叽什么。”尚战催促。
常芜一听依旧嘴硬:“我......我又背不动你。”
尚战不想废话,直接反手拉着常芜一只胳膊拽到自己背上。
常芜急忙挣扎。
尚战低沉地说:“别动。你若是再动,我可就把你扔这......自己走了。”往上垫了垫背上的常芜。常芜整个人身子都僵了。心跳咚咚的快要跳了出来。这是......除了自家父亲、哥哥之外,头一个男人背着自己。
因为盔甲的缘故,常芜总是往下滑。
尚战只得再次向上颠着常芜,连后背也再次弯了几分。
常芜小口小口的呼气,心跳还是咚咚作响。
“你没被人背过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么紧张的都加重量了。”尚战忍不住说道。再次向上颠了颠常芜。
“我......我父亲,我哥,都背过的。”乖乖说出口后,却是打了尚战肩膀一下。”别胡说,我就这么重,怎么会加重量呢。”
尚战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回去好好学学。而且我发现,你可真是两句话不离开你哥。”再次往上颠了颠才又说,“我怎么没有如此粘着我哥呢。”
“你哥不好呗。”常芜满脸得意的说道:“我哥可好了。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尚战听后,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几瞬后才又往前走着。常芜语气中的骄傲,不用回头就听得出来。自己生在那样的家庭,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有这种亲情了。叹了口气,却是突然问道:“你多大?你现在若是不告诉我,一会碰到水沟。我便把你丢进去。”
“你......”常芜一时也有些语塞。
“嗯?”尚战未听到常芜回答,便真的停住了脚步,四下望着似乎真的在找寻水沟一般。
“十三。”常芜小声说着。
“多大?”尚战并未听清,又问了一遍。
“十三。你聋了不成。”常芜一下大声吼了出来。
尚战脸上挂起笑容,重新朝着前头走着。“你这般小呀。你长得也小。好像才十一一般。我说你怎么没有喉结。”
常芜听后不说话了。自己无论多大,都不会有呀。过了半晌才低声问道:“你多大呀?”
“十五。”尚战答着。
“哎。原来也没多大嘛......还不是就比我大两岁。同我哥哥一般。”常芜手抓着尚战的肩膀。头并未靠在尚战的肩膀上,而是微微离开些距离,瞧着尚战的侧颜。心跳的更加快。这尚战果真是英俊的很。之前都保持着距离,并未这般瞧着。那浓眉大眼,时常挑着眉头同自己说话。高耸鼻梁。还有时常舔着唇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更加慌乱。
尚战轻笑着,再次向上颠了颠常芜。也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常芜。“你瞧瞧,你哥哥又出来了。到底你是年纪小。你这么轻,好像小娃娃似的。”
听着尚战的话,常芜不禁红了脸。微微低下了头,把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手也渐渐抓着尚战的肩头。感觉到眼前这人,真是不知自己是女子。背着自己毫不避讳。不像哥哥一般,背着自己也是手放在膝盖位置的。他就那般抓着自己的腿弯。
尚战感觉到常芜半天不说话了,便说:“你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你不会睡着了吧?若是睡着了,我可是就把你扔在这了。我可要背不动你了。”
常芜笑了笑,唇紧紧抿着。手却悄悄用劲,抓的更加紧。头也抬起来再次瞧着尚战侧颜问道:“你不是说,我很轻的嘛。你......你才十五就碰过女人了?”常芜极其小声的问着,想着自己家哥哥怎么没有。
尚战回:“没有。逗你的。说什么信什么,傻不傻。”这话原是江琼说尚战的,在尚战养病时。“我可是纯的同小羔羊一般。我连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常芜忍不住扯动嘴角。心中想着,得了吧,刚才还拉着自己手呢。多亏你不知我是女子。想起之前山洞躲雨,脸上一下显现了忧虑之色,眉头也深皱,不觉口中嘱咐:“今日之事,一件也不能说,知道吗?那个山洞,那些人。就说......就说一直淋雨呢,没地方躲。然后看到就......都是死尸了。明白吗?”
“怕他们知道你杀人了?”尚战问着,丝毫不明白顾虑在哪。
“这有什么可怕的?那是敌国。那上战场杀敌不也是杀吗?他们是晋王的人,那他们手上过的人可多了。若是放任了那人,那他不就把你杀了。说到底我们是自卫。而且......难保他们之后不会来杀我们。那......我们不是更多伤亡。那我们还大功一件呢。”常芜话毕,虽天泛红,却能远远瞧见城门位置。
“那这么说,你还放走一个呢。”尚战笑了笑不禁反驳。
“那怎么能一样呢。再说,能不能活都不一定。你就应我。别问了,我都累了。”
“我背着你呢,你怎好先说累?”
常芜真有些犯困。只是这个后背没有哥哥的安全,时常颠簸一下,便清醒一份。远远听到什么声响,没来得及分辨,即刻清醒,忙蹬着腿愣跳下背。
“做什么呀?”常芜并未提前打招呼。尚战突然受惊,喊道。
“嘘,别喊别喊。我哥今天值夜,看到你背我。非打死我的。你闯祸了还不够呀。别连累我了。记住答应我的。”常芜瞧着那灯火并不算远,指不定能在城楼上能瞧个清楚。急忙便挣脱了,小声叮嘱着。
说完往前没走出多远,果真城门打开,好几个人举着火把朝着这头而来。都是看守城墙的人。
常芜便急忙后退了两步,同尚战拉开了些距离。可这一幕,被城墙上瞧着的常衡,尽收眼底。
那些人领着两人朝里走,常芜才知去寻他们之人现下也至今未回。
常衡嘱咐了同在城墙值守的,便下了城墙。看到进来城门后狼狈的两人,朝着常芜抬手便要打。
常芜急忙躲到尚战身后。手拉着尚战衣服,只探出脑袋。一双眼睛透着无辜的眼神,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满脸的可怜。
常衡目光向下看去,正好看到常芜抓住尚战衣服,立刻吼道:“松手。”
常芜一惊,急忙松手,可仍躲在尚战身后。常衡虽然没有打过她,可自小对于常芜便有种威慑力。
常衡看着尚战说:“常将军和都尉,在等你们。”而后目光重新落在常芜身上。
“我也要去呀?”见常衡未答,常芜只低着头,跟着走到几个校场中间的一个大帐之内。
常文华同司马都尉正在看着什么。看到进来旁人后,便都不在说话。
三个人进了大帐之内。
常衡在常文华身边站定,而常芜两人并列站在大帐中间。
常文华回身大力的一拍桌子,常芜一下腿软跪了下去。
尚战看着跪下的常芜,又看看常文华与常衡,最后看看司马都尉。思量一番,再次看看跪在地上的常芜。便也跪了下去。
司马都尉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子而已。
常文华才说道:“你们犯了军规,知不知道。谁让你们出去查看、巡视的?若是泄露了巡视来往时辰。部署全部都要重新谋划。”
“我们错了。爹。”常芜小声说着。
常文华一拍桌子吼道:“爹什么爹,现在是军中。”
常芜看看常文华立刻改口说道:“常将军。我们知错了。”
常文华说:“他京中来,不知军纪。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常芜。枉我这么多年......你是明知而顾犯。”
“是。我们认错,认罚。但,现下有一极紧迫之事。烦请容禀。”常芜低着头,却是抬起眼帘,瞧着常文华。又看常衡,期望常衡能帮着说说情。
“说。”常文华直接回应。
常芜急忙转头看着尚战使着眼色。各自从衣服胸口位置拿出两块腰牌。尚战多交出一块碎布。常芜递给常衡是还特点了点自己这块腰牌,示意其中也有私藏。
常衡拿过撬动时,常芜已简短交代两人自前情景。待常衡打开,两人自行起身,几人便凑到大桌一块瞧着两块碎布拼接出的地图。正是一个布防图。司马都尉直盯地图说:“这是真是假?我怎觉是特意放出假的,让我们咬钩子?将军以为如何?”
常芜看着地图,手微微点着角落的一个竖线位置。突然说道:“之前找人混进南国画的地图呢?这处瞧着挺眼熟的。”常芜说出口才发现,急忙低下了头。这帐中不止他们父子三人。还有监军,还有这少年呢。还有看在帐外的兵士呢。
常文华,常衡对视一眼,常衡便转身不知在哪份文案中找出地图。并列而放桌上一一对比,正是与此接壤城池,击云城布防。
“倒有几分可信。但若要夺城定要迅速。否则便失了先机。此图便无用了。”常衡说。
“对。哥哥说的是。”常芜急应。
常文华却是一合那地图,尖锐的目光瞧着两人说:“是什么是,跪回去。”
尚战立刻回道:“不过是跟着巡视的人出去了,也没真惹出祸事。再说还带回来这个呢。”
“你别说了。”常芜在旁小声说。
“为什么不说?自古有错该罚,有功该赏嘛。至于的嘛。”尚战仍是不服气,昂起头对上常文华的目光。
“我都叫你别说了。”常芜一个劲的拉着尚战衣袖。
常文华看着尚战说道:“你也说有错该罚,有功该赏。那好。错在这,功在哪?别以为拿回来这几个破布就是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能不能用?能用又该派出多少人去夺?夺了又该多少人去守?去打一番值不值得?这一场又该损失多少人马?是否因为打着一仗便引起两国再起纷争?都想过没有?”
尚战一听,便不说话了。
常文华继续说道:“我不知你是什么门路,但是能进来我这大帐,就得守我这的规矩。今我不打你。但是你得看清楚了你现在是在哪。”
这话常芜一听,便知。完了。爹是要杀鸡儆猴。
常衡听后也皱了皱眉头,一下对上常芜略微轻皱的小脸。清清嗓子说道:“将军。我......”
“你别管。”常文华一下打断了常衡的话。回头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常衡。
常芜呼出口气说道:“都是我的错。明知军规,知规犯规,我该打。”说完像赴刑场一般,走到大帐正中便跪下,瞬而闭上双眼。
“传军杖。”常文华朝着帐外喊道。
外头一兵卒,手拿着大棍进来,在常芜边上站定。
常衡忍不住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转过了身不忍看着。
“打。打常芜十棍。”常文华下了命令。
“我不服!”尚战喊。
“顶嘴,再加五下。”常文华说着,双手握拳也背到了身后。
“为什么?”仍是尚战脱口而出。“明明是我顶嘴。怎么打他身上去了。要打打我。莫要连累旁人。”尚战说着跪到常芜身侧,连腰背都更加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