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问:“瑞王爷觉得自己,是否当真坦荡,从未有过包庇侧室,于府宅处置上毫无差错?”
瑞王答:“本王自认家宅之事,难免偏颇。不过......确信这府中行事坦荡,不存污糟之事。”
“行事坦荡,心中是否坦荡?纵知我回,便不该是这般处事。”常衡毫无顾忌迈进正房,继续说,“这房中都是臣妹之物,与其您得出空扔掉、毁掉。不如给您省了这麻烦。沐菊,芷兰。收拾东西回南境。臣,带不走爱妹,带她们回去好同双亲有个交代。其余人便罢了。”说着走向里侧博古架,拿起幼时自己给常苒刻的小木马。顺口又堵了萧承言余下的话。“瑞王府一个瓦片都是稀罕物,我们不贪图这些富贵,绝不多拿一针一线。”
“别动。这是她极珍爱之物,连擦拭都要自己来呢。”萧承言跟进正房在后接口道。
“小姐常拿手中,也不用擦拭。”芷兰随后进房,似无心说。
常衡听后难受得紧,一下把手中之物狠掷地上。
萧承言急忙捡起细瞧,“做什么?都告诉你别碰了。”
常衡本欲同萧承言争执,却被他身后的绣花架子吸引了过去。那架子侧的小椅上搭着一件未完成的衣裳。这衣裳花纹样式和颜色都是自己素日喜爱的。还未走到便问:“这是她缝制的吗?”听到芷兰肯定之言,伸手拿在手中,神情悲戚。“她那么不安分的一个人,却能在这屋中缝制衣裳。得是有多大把的时光被困在这屋中、这府中。她在此是如何的绝望无助。对你、对我、对我们的整个家族......失望透顶。才会让沐菊祈求我来京过生辰,她是不想独自被丢在京中。”
芷兰错愕的看向自家大少爷。
萧承言未琢磨常衡话中之言,只一把抢回衣衫吼道:“你们家清高自持,当初为何要设计让她入府?你带她来我院子做什么?”
“我何时?她只幼时同娘进宫请安过一回。第二次进京便是嫁进你这瑞王府。”常衡疑惑之后忽道:“京郊?那年父亲让我重阳回南境,我未免烦忧便先应承下来。因贪玩待时日将近才动身。那傻丫头不知竟孤身前来迎我,多亏路上比现在太平......我自己走夜路无妨,可带着她便不同。那处院子杂草丛生,一瞧便是空芜的院落。谁知是你的?”
萧承言只嗤笑一声。“哼。这般又记得了?她也是这般能扯谎,叫我点破还厚颜不惭的同我争辩。本王只小惩大诫,没一纸休书丢给她已是给你们家留颜面了。”
“小惩大诫?亏这傻丫头还替你遮掩,送回家的平安书信未说你一字不好。”常衡呼吸急促,似已压抑不住火气。
芷兰听闻此,急忙跪下同常衡哭诉:“便是送信当晚,更深露重王爷亲对小姐动手,小姐身上被打的乌青。自那之后小姐时常梦魇难以安睡。沐菊有次去寻王爷,被王爷打了一掌便罢了,却是罚小姐连跪佛堂两夜,说小姐心思脏。”
萧承言并未否认,但如此揭开于前不免面上稍显红色。
常衡轻笑出声:“原是都怪我。是我劝家里小妹同那书生只有初订,还未过文书。况如今圣旨已下,偏还是你。我义正言辞的在家为你作保,替你争辩,还称你极好。也是我来送亲,把她交予你手。呵,爹说得对,是圣上未查民声,抗旨又何妨。”常衡似想到什么,眼神微眯,随后肃立而言,“纵使天下人都信了,也别想同我说,她是病故!明日,我便会请旨,不。出了瑞王府,我就去宫里,亲见陛下。我们常家,要同瑞王府和离。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要带她回家!什么宗族耆老,什么富贵军权。”常衡说完拉着芷兰转身疾走。
萧承言脑中嗡嗡作响,常苒曾要与旁人定亲之事在耳中重复过音。为压制反复作响之声,口不择言说:“说这些无稽之谈做什么?如今她嫁给我了,是我的人,该在我们家陵寝。皇陵不是说开便开。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常家是谁?功勋卓著便觉能功高盖主?”
欲出正房的脚步终停。常衡头都未回便说:“哼。你们常家......是呀。我们常家,不过是你们豢养的狗罢了,要朝着谁叫便叫,朝着谁摇尾巴就要摇。”说完拉着芷兰再行,渐出正房。
萧承言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也真以为,你没有那个意思。才会把我们常家托付给你。”迎面渐暗,常衡迈下一阶,转头那西向正是渐落的太阳。直面落日,晃得不禁眯起双眼。正房之上高挂“懿德院”描金黑框牌匾。常衡口中叨念一句古籍之言:“风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君子......原来君子是这般。是呀,也是君子,可惜此君子非彼君子。君子亡也,风骨犹在。”
一下拔剑。两步便攀上,一剑正中,“懿德院”三字匾额落地。
萧承言从正房出,眼中毫无惧色。那般距离,常衡一步就能近前。
两人对视。
常衡一下掀起身着的披风。轻带剑身一转,正好把扬起的披风从中斩开。
“我,常衡。从此和皇族萧承言,一刀......两断,从此你为上,我为臣。割袍断义再不往来。若是再能来过,我最后悔的,便是同你交好。才会那般把妹妹交给你,信你会好好待她。是我的错,我信错人......”
萧承言觉得眼睛发酸发胀,只得闭上双眼。再睁眼,眼前画只是画。甚至瞧得太久,画中的常苒都少些真容,便更不能从这相似的面容再瞧出常衡的“影子”。再看向另一旁小像,这些时日已然想起,那日拉走“她”的便是常衡,那这女子也是常苒。抬手轻按鼻骨,略带沙哑的说:“收好画。今夜照旧懿德院吧”。
西知照例先把已裱好的画卷起。拿起卷轴,又把另一幅小像捧在双手手心,一道放进内室暗格。急忙再追先行的瑞王。初迈进懿德院,只觉静肃一片,更显了无生息。西知大喝一声。留守的四个婢女夜里皆被惊起,点香贡茶,铺设床铺......
瑞王安寝后,一位婢女在外轻唤西知“大人.......”。
“何事?”
“正房里的香快用完了。从前是沐菊姐姐调配的,奴婢等不知配方。给王爷换成旁的,王爷会否怪罪?若不同王爷禀报,王爷他日再来闻出异味可如何是好?请大人给出个主意。”
“我哪知?你们四个人都凑不出一个办法?想去。”
“外头香铺子中的成品香都闻遍了.......”
“那你想怎样?”
“能不能去常府问问?”
西知想到城外胧明庵。“这般,你把事情写个明白,我找人送信。看你那沐菊姑姑愿不愿意帮你。”
“多谢大人,奴婢等这便回去找纸笔写明。”
两盏茶后,屋内骤然一声高喊。“雁南。”
稍过片刻,西知才道:“爷,小的西知。雁南还未回来呢。要派人去寻吗?”
萧承言暗叹。竟被梦拉回往昔,似忘记了如今已经入冬。“不必。”
“是。”西知应着。
天光大亮,西知派人亲往陇明庵送信。后在懿德院正房门外连唤几声,也未有回应。推门进去,床上早已冰凉一片。花窗半开着,不知道人何时已不在屋内。
终寻声音在竹丛中见。“怎么回事?”
府兵答:“不知。大清早还未上工时,爷便过来用手、用脚掰着、踹着。见我们闻声过来又叫拿剑来......这剑都卷刃了......看样子定是要都砍了呢。”见西知那般看自己,急忙补充道,“我们说要去砍,爷不准。这竹子也不知在这夜间怎么惹爷生气了。”
西知瞧着残破的竹丛叹道:“怕是物是人非的错。去,给雁南写信,叫他回来。”
府兵问:“王爷的命令?还是?那该如何写?”
西知说:“归!”
不消半日收到胧明庵沐菊回信。西知为求谨慎,自行对比日前留府的字迹,以防旁人假冒。再寻懂香之人同府内薛医女进行查看,才着人按方调配交予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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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南境腹地。却并非最边际之地镜城。
雁南骑墙瞧着前方农户之家。
打从胧明庵下山,便见远处树影、草丛晃动。怎料追了过去,却看五人一束装扮。但见一人撩开帷帽素纱,勒马看路。致使马匹转动,连带上方之人身子半转。虽然即刻被马上之人纠正,却正好被雁南瞧见侧颜。
不觉失神呢喃道:“王......妃?”
待缓过神时,五人已散无踪迹。
揣度若是故人,那此刻披露于世定是为回南境。果真朝南去寻,总有踪迹兆显。所行并非大路,偏挑小路而行。险几次被甩开,难以跟踪。虽心中打鼓,仍是书信一封托驿站送回瑞王府。一路尾随直至此地,眼瞧进院两日未出。此刻院中民妇出来,思虑一下便决定拿了问个清楚。
忽的跳下立于民妇眼前,两人均是吓了一下。
雁南惊道:“沐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