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周怀瑜,是在学校的小树林,有个女生手里拿着相机,蹲在泥泞的地上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当时的我逃了思修课,从小树林抄近路出去见闺蜜,看热闹的天性让我走上前瞧了瞧,是个眉眼略带英气的女孩。
她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头看向我,我尴尬地冲她笑了笑,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我一年没有见到她,直到我转专业考试通过后的一星期。
那一星期,我整天无所事事,我是从金融转到新闻的,我们学校效率一直不怎么高,这段时间金融系不要我了,新闻系只是让我等通知。
我在宿舍快要躺发霉了。
“莹莹,你去拿外卖的时候手机响了,”室友懒洋洋对我说:“响了两遍了。”
未接来电里是个来自北京的号码,拨过去以后,对方立马接了。
“你好,我是沈莹,请问你是哪位啊?”
“啊我知道你是沈莹,我是新闻班的班长周怀瑜,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我把你拉进班群,你们下星期就能来上课了。”
“啊……好的好的。”
通话结束后,我长叹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学那些高数统计学西方经济学了。
我终于终于摆脱了我父母对我的一部分控制,我鼻子忽然酸了一下,忍不住觉得刚刚那道女声也是如此温柔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我加了她微信,头像是个简单的月亮,细细的,莹润光亮。
*
再次见到周怀瑜,是在第一次班级团建上。
所有人都要自我介绍,大家都有些腼腆,班委们干脆先自我介绍热热场子。
“大家好,我叫周怀瑜,握瑾怀瑜的怀瑜,我平常喜欢摄影,拍风景拍的不错,拍人也还可以,大家想拍照可以来找我,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身形高挑的姑娘看起来也略有紧张,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台下的几个女生似乎跟她很熟,冲着她喊:“班长表演个才艺唱首歌呗。”
周怀瑜笑了下,说:“那好,但是我会的歌不多,我唱一首《野蔷薇》吧。”
“风说的对
就放心让它吹干我的泪
别后退 倔强的自卑一碰就会碎
而你说的都对
有些人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
但没所谓……”
我本来低着头看加缪的《鼠疫》,只是偶尔抬头,现在却忍不住静静注视着她,我觉得她不像蔷薇,她像北方来的白牡丹,舒展而自信。
尽管岁月还未曾在她身上泼墨涂色,增添风情,她也已经初具灼眼的风华。
那天我也有自我介绍,我早已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周怀瑜在团建结束半个月后告诉我,她对我第一印象就是那天我走上台,下巴略微抬起,一身傲气,说自己喜欢加缪和毛姆。
至于表情,她评价的原话是“简直拽的要死”。
我记不清了,我据理力争自己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讨喜。
她说:“没有不讨喜,只是让我有点好奇。”
“为什么会好奇?”
“你很特别。”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周怀瑜这么说,我怀疑,她是找个理由敷衍我。
我和周怀瑜的熟悉理所应当,所有的同学都和班长比较熟悉,我和别人并无不同。
只是我和她都喜欢教室左侧靠窗的位置,因此常常座位靠近罢了。
新采课上,老师在上面侃侃而谈,她坐在我前面,笔一不小心掉下来,滚到我脚边,当时的我正在走神,被这细微的动静弄得回过神来,低下头捡起那支笔递给她。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手背上可见几条清晰的静脉,泛着淡淡的青色,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手打起针来一定特别好打。
我被这个奇怪又晦气的想法吓到了,结果一星期后我去医院找我表姐,真就看到了周怀瑜。
人家叫乌鸦嘴,我这叫什么?乌鸦脑?
输液大厅里没有多少人,表姐还没有下班,我干脆跑去陪周怀瑜唠嗑。
来给她打针的小护士看上去没有什么经验,打了两针还没有打上,那针一点也不干脆利落,扎进去一点好像感觉不对又抽出来一点,再继续往血管里摸索,我看着都疼,她硬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还能安慰护士:“没关系,慢慢来就行。”
第三针终于打进去了,针管上快速出现了一抹红,血色和白皙的手背一瞬间对比鲜明。
她在我身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乌发垂落在耳畔,漂亮的下颌线半遮半掩。
我那时候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想法:真好看,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可是一直盯着别人也太不礼貌了,理智让我收回视线,找个话题聊天。
“班长,你的pr作业怎么剪的啊,我不会……”
话一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在人家生病的时候还提作业,我指定是脑子缺根筋。
“我回去以后发给你看看,主要是素材太凌乱了,确实不好剪。”
“嗯,我以前没有学过。”
“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那个……不用每次看到我都喊班长,她们都叫我怀瑜。”
“啊?好的好的。”
我有些紧张,那天我和周怀瑜说了好多好多话,当然如果忽略掉这些内容都关于学习就更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pr开了个不好的头吧。
表姐下班后带我去吃火锅,我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出神,想着刚才我说的话有没有不妥之处,我说了什么来着?我传播学听不明白,英语口语太烂,pr也不熟……怎么听着感觉一无是处?
后悔……我怎么净说自己不好的地方?
表姐把虾滑下到锅里,慢悠悠叹了口气说:“我的大小姐诶,肉都熟了,您能动一下您那尊贵的手夹起一片尝尝吗?”
我夹了片肥牛,表姐把调好的酱料往我面前推了推,确实味道不错。
“好吃吧,这是我同事教我调的,诶你刚刚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我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想我的ddl还没有写。”
表姐笑得有些诡异,“不是吧,这个表情是在想什么人吧,有喜欢的人了?”
我头皮一麻,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声音有些变调,尖而锐利,旁边有食客好奇的看过来。
我意识到刚才的反应过激了,压低了嗓音:“你在乱讲些什么?家里不让我大学谈恋爱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激动什么?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表姐狐疑地看向我,“你爸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是怕你跟不三不四的人纠缠在一起,舅舅说了,等毕业后家里给你找男朋友。”
我眼皮猛地一跳,内心一股无名火起,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东西都由不得我自己选。
我没把这积压已久铺天盖地的怒火发泄出来,只是淡淡地说:“还早呢,没想过这么多,以后再说吧。”
“也是……现在还是好好学习吧,你们这个专业赚钱可比我们学医的多。”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
表姐那番话让我慌了,给闺蜜唐媛打电话。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我认识不?”唐媛是我发小,在那头激动不已,“让我猜猜,上次跟叶老爷子吃饭时他们介绍的那个?”
“还是你爸同学家的,现在去美国读博了,导师是诺奖大佬那个?”
“我知道了!上次一块吃饭的章市长,他有个儿子,那个高高瘦瘦小白脸儿对吧?”
我沉默了,说实在的,唐媛提的这些人,我压根记不清长相。
对面将我的沉默当作默认,兴奋道:“我猜中了,真是他啊,不过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外公上次提了一嘴,章家上面的靠山最近可能要出事儿,他亲大伯十几天没露面了,前天省里会议也没见着人影,八成是啧——”
我忍不住皱眉,唐媛总是这样,一激动就说个没完。
“你让我说完,她是女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唐媛。
她沉默了两秒,说:“就……你这叫见色起意?其实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是如果……”
她似乎在斟酌怎么说能不伤害到我,“如果有些感情会带来伤害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家里会同意么?”
“莹莹,咱们都不是能吃苦的人,家里把卡停了都是小事,万一叔叔阿姨心狠点——”
“好,我知道了。”我打断了她的话。
挂掉电话以后,我长舒口气,胸口漫上酸涩。
唐媛说得对,我不是能吃苦的人。
“风说的对/就放心让它吹干我的泪/别后退/倔强的自卑一碰就会碎/而你说的都对/有些人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但没所谓”出自歌曲《野蔷薇》,第一次听是安溥唱的版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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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别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