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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攻叫的出租车还在门口,司机开着窗户抽烟,看见攻招了招手。
受本来做好的打算是俩人到这就可以,出了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没走出多远又被攻拉回来。
受:你干什么
攻:出租车不坐白不坐,省点力气,别真瘸了
受心情挺好,而且攻刚才帮他那么大忙,受现在没什么想噎攻的兴致,跟着上了车。
司机问地址,攻瞥了眼受,让他说,受就大大方方把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名字报出来了。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说那地方也能住人,怎么不搬走?
受沉默,没回答。
攻说那地方怎么了,司机说那个小区以前出过杀人案,我丈母娘家以前就住那小区附近,出了事之后赶紧卖房搬走了。
司机问受你住了这么久没听说过?
受当然知道。他很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来看房子的时候说那地方价格便宜,不要紧,在受眼里,死个人哪有穷可怕,他不是很在乎。
攻皱眉,没说话。
司机往外开车,继续说那件杀人案,据说杀人的是租客,因为拖欠了好几月的房租,房东主动上门谈,却没想到惨遭毒手。
这件事后上新闻后,本就不富裕的入住率雪上加霜,一跌再跌。
出租车司机绘声绘色说着,越说越害怕,甚至把车窗给关了。
攻始终望着窗外的风景,甚少搭腔。
受问攻:你不害怕?
攻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怕的,凶手不是抓起来了么。
攻:倒是你,你们一家人住凶宅附近不害怕?
受:生活所迫,怕也没办法。
攻没再说话,像是有心事。受很识趣的没再开口打扰。
攻在想受人生中的前十七年怎么过来的。他年纪轻轻出来打工,家里必然贫困,而扭曲的性格兴许源于常年缺爱,童年想必过得也不幸福。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来说,命运有点残忍了。
攻的心里瞬间升起几分怜惜,转而又想到自己。
攻看似在有钱人家锦衣玉食,但母亲早逝,父亲整日忙工作不着家,对童年的记忆只停留在空荡荡的房子,恶狠狠的保姆。他那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吃不饱饭,很容易胃痛,发烧和感冒也是常事,攻隔了很久还记得,有次他吵闹着要去逛游乐场,保姆嫌他烦,拿鸡毛掸子揍过他之后,把他关在洗手间一整天。
后来攻上小学了,父亲找了个后妈,后妈带着个妹妹,后妈说会好好照顾攻,给他缺失的母爱。攻最初相信了,但后来还是一次次的失望,后妈的偏颇太明显,两碗水怎么端得平。
攻的心理活动受完全不知道,受正听着司机说那起杀人案,说到“那血从地板渗到下一层人家的天花板上,晚上住户回家,灯都染成红的了”,受虽然觉得有点夸张,但还是小小被吓了一下。
受开始在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壮胆。
……
司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闭了嘴,车里安安静静,受看到了熟悉的街景,对攻说快到了。
攻嗯了声。
到那破败的小区外,司机停车,对受说麻烦你走回去吧,他不敢开进去。
受说行,拉开车门下车。
攻看着受瘦弱的背影,几乎一走一瘸,太可怜了。他继而想到受回家后的境遇或许更糟糕,父母会不会质问责骂?
攻突然圣父心大泛滥,在出租车要拐弯掉头的时候让司机停了车。
结清了费用,他追上去,想着可得跟受父母好好说说,让他们知道受打工有多卖力,遇到黑心老板又有多无助,好歹能让他们对受多几分同情怜惜,不至于打骂他。
攻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追上去,幸好受腿脚不利索走得不算远,终于在进单元门的时候拍了他肩膀一下。
受一路走得挺快,因为耳边反复回响起司机的话,直到肩膀被拍了下,一个回头看见攻差点没吓死。
攻看见受苍白的脸色,一愣,问他:吓着你了
受死鸭子嘴硬,转过身子去舒口气,冷硬说没有。
攻笑起来:你真不怕?
受:怎么,你怕?
攻:怕死了,我小时候被绑架过,有心理阴影。
受半信半疑,嗤笑一声。
受: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找死去啊?
攻:那倒不是,我是怕你半路摔死。
受:用不着,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一道往受家走。
进门的时候,攻只是觉得这小区有点简陋的出奇了,只当是个老化严重的就居民楼,并没做其他心理准备。直到真正进了单元门,散落满地的生活垃圾的酸臭味强势攻击鼻腔,攻站在黑暗里,依稀可以看见堆积成山的烟头。
受跺了两下脚,声控灯跟着亮起来,照亮了剩下的不堪。
攻眯起眼睛,看到满地的生活垃圾,楼道里的墙面也早已发霉发霉掉皮,不堪重负地承担着了小广告的墙面,皱起眉头。
攻转头看受,眼神都变了:你真住这儿?
受环视一圈熟悉的环境,倒是豁达,回他:怎么,有问题?
见攻实在不理解,受随口解释了句,这地儿便宜。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挑选环境的。受深知这一点,所以很少抱怨,想得也开,这是他自认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楼道狭窄,攻紧紧跟在受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踩到香蕉皮就摔个万劫不复,这辈子就算完了。
终于爬到顶楼,受气喘吁吁,晚上在餐馆一直脚不沾地,又碰上硬茬打了一场,他有点累了,受指指房门,转头向攻。
受不太好意思,说:我到了,你回家吧。
这么晚了,他不敢留攻,一来是怕耽误他回家耽误第二天上学,二来是受家的地方实在太小,容纳一个人都费劲,俩人绝对会缺氧。
从餐馆出来后,受对着攻的措辞能力跟着下降,说点什么都想老半天才敢说。
攻正看着他们走过的楼梯,听到声音回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僵持半天,直到声控灯再次熄灭,攻说:我渴了,能不能蹭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