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遥 第6章 负伤

长安街上新开了一家茶馆，茶馆内人头攒动，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木质的桌椅摆放得略显拥挤，却丝毫不影响茶客们的热情。角落里的炉灶上，茶壶正呼呼冒着热气，水汽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的字画，描绘着山川美景或者古代贤人的轶事。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下斑驳的光影在地上。

台上的说书身着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头发简单地束起，脸上带着淡淡的胡茬。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

他背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何物。

他刚刚正说到一段情节的紧要关头，那故事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上之箭即将射出。但故事却戛然而止，就像湍急的河流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截断。

说书人那原本灵动的双手，比划到一半也停在空中，手指还弯曲着好似真的在握着什么东西似的，眼眶微微泛红，落下泪来。

台下的茶客们还以为这是说书人的技巧，纷纷拍手叫好，更有心急者纷纷喊道：“先生，快接着说啊！”

说书人顿了片刻之后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次开启那个凄美的故事，“预知下事如何，请容我卖个关子。接下来我会带大家走进另一段故事，那是暮念卿昏迷前三日的故事……”

这一世的暮念卿是个杀手，说白了就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

可就在他最近一桩单子里，他失手了。原来在他执行任务的同时也有人花钱买了他的命，导致他中了埋伏，被人逼到了悬崖边。

“什么排行第一的杀手，也不过如此。”看着对方嘴角泛起的一丝冷笑，暮念卿的嘴角亦是一阵苦笑，他捂着胸口，眼神中却没有半分胆怯，“我从没说过自己排行第一，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技不如人我认了。”

暮念卿说罢竟转身直直地跳下了悬崖，男人追到悬崖边时，下面已经没有了暮念卿的影子。这悬崖深不见底，男人料定暮念卿一定没命了，便转身离开了。

幽密的树林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涂沐瑶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轻纱衣，耳朵俏皮地从发间露出。她正欢快地在树林里穿梭，寻觅着那些鲜嫩的蘑菇。

今天是涂沐瑶的生日，她想喝涂沐清亲手做的蘑菇汤，本就很是宠爱涂沐瑶的涂沐清自是义不容辞，但他也给涂沐瑶下了个任务，一定要用她亲手摘的蘑菇熬汤。

她那灵动的双眼在草丛间扫视，发现了一丛肥美的蘑菇，便满心欢喜地蹲下身子去采摘。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蘑菇的茎部，小心翼翼地将其摘下，放入身边的篮子里。篮子里的蘑菇逐渐增多，颜色各异，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时，突然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涂沐瑶大惊失色，手中的篮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蘑菇散落了一地，兔子耳朵也收了回去。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她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那人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声。

涂沐瑶使劲咽了口口水，瞪大了双眼，眼里的恐惧中夹杂着一丝疑惑。她想要挣脱那只手，却又怕伤到这个看似奄奄一息的人。她的耳朵紧张地贴在脑袋上，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涂沐瑶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她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决定先将他带回自己的洞穴，告诉哥哥这件事。

涂沐瑶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人，用自己的力量将他背在背上。她的脚步轻盈而稳健，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洞穴。

“哥哥，你快出来。”

“瑶瑶，怎么啦？”涂沐清听到涂沐瑶的声音，快速从洞穴里跑了出来，当他看到涂沐瑶背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凡人时，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把那人扶了下来。

那人刚落地，头上的木簪便掉到了地上。涂沐清低头一看，脸色大变，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涂沐瑶并没有觉察到涂沐清的变化，而是催着涂沐清把人放到床上。

涂山的周围被设置了结界，凡人是不可能轻易入山的，那怕是从悬崖摔落，也会被结界的力量反弹。这根木簪是用涂山上的树枝雕刻而成的，所以带着这根簪子的人就能进入结界。

涂沐清从地上捡起簪子，看着床上已经被涂沐瑶擦拭干净脸颊的男人，“果真是你。”

涂沐瑶不解地看向涂沐清，“哥哥，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他是凡人，不能留在涂山，我们要把他带出去。”生怕涂沐瑶再次走上之前那条老路的涂沐清并不愿意把暮念卿留在自己的洞穴里。涂沐瑶却很不理解涂沐清的做法，“可是哥哥，他现在还昏迷着，怎么说也得把他身上的伤养好再走吧？”

涂沐瑶已经忘却前尘往事，并不理解其中缘由。涂沐清不能让涂沐瑶怀疑到什么，只好先点头答应了，他心里盘算着，等暮念卿一苏醒，立刻让他离开。

涂沐清将发簪重新插到暮念卿的发髻上，“你是女孩，照顾他不方便，我来吧。今天是你生日，蘑菇还没摘来吧？”

“是啊，刚才被他吓了一跳，蘑菇都撒了，我去重新找。”涂沐瑶说着蹦跳着跑出了山洞。

涂沐清看着涂沐瑶远去，拍了拍暮念卿的肩，“我妹妹已经走了，别装睡了。”

床上的暮念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涂沐清的眼中充满了愧疚，“你怎么知道的……”

涂沐清闻言一笑，看向他头上的发簪，“这发簪可不是普通的发簪啊。怎么说也是我们涂山之物，它是有灵性的，能记得住所有前尘往事。拥有发簪的人戴上它，便能记起所有被遗忘的事。你随身带着它，想必早已想起你和瑶瑶之间的事了吧？”

暮念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全对。这一世我能记得前尘往事，是因为投胎之时我没能喝下孟婆汤，我是带着和瑶瑶之间所有的往事投胎的。”

涂沐清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暮念卿苦笑着，“谁让我忘不了，放不下呢？我本来没打算来打扰你们的。我是个杀手，没想到反被人陷害了。我本想着跳下悬崖一了百了，可没想到……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等我养好伤我马上就走。”

涂沐清起身走向洞口，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希望你说到做到。”

涂沐瑶摘好蘑菇回到洞穴的时候，暮念卿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她急忙放下篮子向他走去，“你怎么下床啦，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你哥哥刚才已经帮我上过药了，感觉好多了。”暮念卿看向涂沐瑶，微微一笑，那笑容像一道春风，吹进了涂沐瑶的心里。

涂沐瑶刚才不觉得，如今却觉得自己和他似曾相识，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种熟悉感。她转身跑到桌子前拿起篮子朝他晃了晃，“我去林子里摘了蘑菇，我哥哥熬得蘑菇汤可好喝了，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暮念卿只是笑着，没说什么。他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前几世每年她生日的时候，就会准备一篮蘑菇，给他熬蘑菇汤。

“生辰快乐，阿瑶。”暮念卿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还好距离远，涂沐瑶并没有听清，只是微笑着自顾自的收拾着篮子里的蘑菇。

不远处，涂沐清拎着木桶缓缓走来，桶里装了两三条鱼。他拎着木桶走到暮念卿身旁放下，拍了拍手，“平时我们可不吃鱼，便宜你小子了。我去把鱼烤了，受伤了得补充营养。”

“谢谢。”暮念卿点了点头。

“瑶瑶，你帮我把蘑菇拿到厨房去，再把萝卜切了。”

“哥哥，今天我可是寿星，你这么能让我干活呢？”涂沐瑶一边冲涂沐清撒娇，一边还是乖乖的照着涂沐清说的做了。

涂沐清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因为我们瑶瑶最听话了，见不得哥哥受累是不是？”

涂沐瑶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冲向厨房。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暮念卿却觉得恍如隔世。涂沐瑶还活着，真好。

傍晚，树林被一层静谧的氛围所笼罩。月亮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光如银纱般洒下，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似是大地被月色剪出的碎影。

暮念卿环抱双臂靠在洞穴的石壁上，抬头望着天空，感受着片刻的宁静。

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细语着古老的故事。树枝交错纵横，像是无数双伸向夜空的手臂。树干上爬满了青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幽绿。林间的草丛里，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与树木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树林之中。

草丛中，蛐蛐儿欢快地鸣叫着，此起彼伏，偶尔有萤火虫在草丛间穿梭飞舞，宛如天上掉落的星星。

微风拂过肌肤，带来丝丝凉意，却也夹杂着些许潮湿的水汽。这种感觉既让人觉得舒爽，又隐隐有一丝夏夜独有的闷热。

涂沐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想什么呢，给你尝尝这个。”

暮念卿回头，看着她递来的水，微笑着接过，浅尝了一口，感觉清甜可口，“是清晨的露水制作而成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涂沐瑶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两只兔子耳朵突然蹦了出来，她赶紧用手遮住耳朵，却发现暮念卿并不感到害怕和惊讶，“你……你不怕吗？”

暮念卿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怕？妖又如何，人又如何，有些妖可比人善良多了。”

涂沐瑶听到这话只觉心里暖暖的，索性也不遮掩了，两只兔耳朵在脑袋上灵活的转动着，“还不睡吗，你的身体才刚好，得早点休息。”

“嗯，就去了。”暮念卿点点头，有些不舍的看着她，“对了，多谢你和你哥哥救了我。只是，我还有事要做，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哦，明天就走啊。”涂沐瑶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暮念卿沉默了许久，却只能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等我忙完，我一定来看你们。”

涂沐瑶突然又高兴起来，“好啊，那我和哥哥在这儿等你。等你来了，再给你喝蘑菇汤。”

“嗯。”暮念卿重重地点了点头，望着她蹦跳着远去的身影，心情很是沉重。他摘下发簪，轻柔地抚摸着，“阿瑶，能再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