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沈以敖看着远处天边的一抹漆黑，瞪大眼睛看着江边的路西禾，江风掀起了他满眼的清波和纯净，让沈以敖猛然一怔。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变得这样奇怪？”

路西禾此刻没有望向他，一脸平静地给出他的答案。

“想，但我更害怕你不想，如果我的主动会让你难堪，那么我愿意在这里等你，等你放下芥蒂，主动走向我。我就在这里，坚定不移。”路西禾转身，靠在了栏杆上。“其实这里相比夜景，我更想让你看到的是黑色，无限的黑色之中，总是悬挂着某些光明，而此刻只有光明让你知道黑夜有多黑，如果你一直带在黑夜里，那就无所谓光明。”路西禾驱车来的地方恰好是繁华街景的对立面，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沈以敖走进了那片黑夜，站在那里靠在他身边。

他说：“我从不认为自己过得多么好，特别是当很多人告诉我，他们是多么羡慕我能出生在这个家中，我就是很嫉妒，心里想着，你要是喜欢，那我们可以换一换，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这样，别人就会陷入到悲剧之中，我便还能挺得下去，至少我是在替别人逃难，这样想着心里会好过很多。他们都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怎样，见面会介绍我先带上是哪个的儿子，哪家的大公子，说实在的，我挺讨厌这些前缀的，如果有天有机会，我一定会先介绍，我是谁。”他歇了下，斜眼看了路西禾一眼，没想到被投来的视线歪打正着。

“我母亲很讨厌我，从小就很讨厌，大概是因为太像我父亲，但是讨厌归讨厌，却把她曾经都有的东西一股脑的抛给了我，她带我上钢琴课，找老师教我拳击，带我认识各种场合，让我上最好的大学，在物质水平上，她做的比这世界任何一位母亲都强的多，但是却唯独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初中那年，我的成绩考到了全国都顶尖的高中，但是却被通知更改了志愿，只能严格沿着她规定的那条路走，自那一刻起，我从觉得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变成了她要我怎样我骗不能如愿得想法，高中毕业就去参军，遇到了一群很好的人，他们热情自由，懂得拿起放下，站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才体会到了感情这种东西，是需要人来维系的，而不是单纯的钱财。我母亲是坚决反对我当兵的，她认为对我百里无一害，为此那几年我没有单独回过家，生活费全是战友资助，甚至——”他哽咽了一下，不知道是话太满，还是其中情感太复杂。

“其中一位战友突然出了意外，不得已只能朝家里开口。”

“之后便被借此送到了国外对吗？”路西禾接过了话，反问道。

沈以敖没开口，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所以你想挣脱你母亲，第一步是从沈氏开始对吗？”

沈以敖终于咽了下去，重新回归了平稳状态。“嗯，这是我作为自己而活的第一步，也是必须迈开的一步，所以必须要从这里开始。”前面最大的楼就是沈氏，他矗立在高楼之中，却只看得到他的光彩。

——

秋霜寒露，月色尽失。路西禾开着车进入了沈家别院。

大概是有段时间没有来了，生病期间也是沈以敖赖在自己租的酒店，今晚却提出要回家，路西禾停车的时候，副驾驶已经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大概是真的累了。”路西禾从后座上勾到了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了沈以敖身上，他望着眼前的别墅，仿佛看到了沈以敖的童年。

“妈妈，为什么他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刚上幼儿园的沈以敖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永远都望不到脸的母亲，沈佳丽大概是太累，没有说话便把沈以敖直接交到了老陈手里。

“开车送少爷回家，公司有事我去处理一下。”沈氏的上升期，沈佳丽完全没时间照顾沈以敖，唯一一次就是幼儿园毕业，家长必须到校参加，沈佳丽不知被什么所渲染，鬼使神差来到了校园，却因为沈以敖的一句话让她厌恶不已，匆匆摆脱了这次家长会。

再一次，路西禾看到了长大些的沈以敖，他变得沉默寡言，书包里塞满了奖状却没人分享，但是当他看到他母亲的那一刻，却突然又有了些生机。

“这次肯定是可以的吧。”他尝试着为自己打了打气，却看到街角的母亲跟人起了冲突，他匆忙跑过去，用力将那个男人从母亲身边拉开，气势汹汹询问来这是谁。

“我是你父亲，以敖。”沈以敖可能不太懂父亲这个词，小时候问过几遍，母亲的不耐烦告诉自己，不该问的别问，但是孩子心里的想法，永远盖不过去，直到现在，他远远盯着那个自称父亲的人，想要询问自己的母亲，却看到沈佳丽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自此，他便再也不信什么父母一说，只知道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如何学会逃离这个家，逃离他的母亲。

——因为痛苦，因为失望，因为——害怕。

“嗯。”沈以敖从梦中惊醒，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做噩梦了？”路西禾轻轻拍着窝在毛毯里的沈以敖。

“没有，我梦到你在喊我，所以我赶紧醒过来了。”沈以敖傲娇的笑了笑。

路西禾撑着他走进了别墅，打开了房门。

“这里她很久没来过了。”沈以敖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放空的说。

路西禾一直没有仔细看过，古早的装饰和色调，不可能是沈以敖的风格，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原来的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家这个词，但是至少在沈以敖记忆里，这里还是那个即使满身伤口，也有心灵寄托的地方。

沈以敖叹了口气，说了句：“走吧。”

“要不然我们搬回来住吧？”路西禾突然蹦出来了一句。

沈以敖停住了步子。

——

“今天做的不错，但是要注意，以后呢，在床上的时候就要做一下脚趾的活动，勾脚趾抬腿，防止血液流通不畅，以后就要一周来一次了，期间不能放松，每天除了这些任务，还要坚持下床自己走一走，千万要注意不要摔倒，饮食方面，我跟保姆说了，其余的有任何问题，再来找我。”医生说完遗嘱，便提着药箱离开了，沈以敖撅着嘴，仿佛有些不耐烦。

路西禾今天上班，没看到自己走得多矫健，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