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方听见的那一枪是陈泾川开的,中枪的人是周锡东。
捂着胸口倒下的周锡东表情很是痛苦,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死,而是挣扎着爬进一辆倒霉路过的车,用枪逼着司机开车。
很快便有警车追了上去。
陈泾川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
与此同时,杨凯卓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正好将安崇一行人堵在路口,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李博乾认得这个路口,转弯就是瑞仔所在的幼稚园。
未免将这伙穷途末路的狂徒逼得大开杀戒,李博乾示意其他人别追得太狠,至少让他们退出这个街区再说。
可惜狡猾的安崇还是发现警方的顾忌。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带人冲进幼稚园里,很快就控制了连老师在内的几十个人质。
而且为了杀鸡给猴看,他随手拎出一个孩子,眼都不眨的杀掉,然后将尸体扔到楼下。
这一手果然震慑了警方,没有人敢再开一枪。
杨凯卓急得团团转,却没法责怪陈泾川,因为他确实把人引出了闹市区,谁能料到这里还有个幼稚园呢。
而担心儿子的李博乾更是急得方寸大乱,恨不能冲进去救人。
杜栗山怕他冲动,拼命拉住他,迭声安慰着。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派SDU强攻,要么派谈判专家说服对方释放人质。
没有人比程泽清楚,这两个办法对安崇都是无效的。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只能建议杨凯卓,一边让谈判专家分散注意力,一边配合飞虎队找机会救人。
杨凯卓指着幼稚园对面的大楼,问程泽:“能找到狙击的角度吗?”
程泽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如果我给你找把枪,有没有把握?”
“打中他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需要他的口供。”
“那你说怎么办?”
程泽在他颈后某处按了一下,“打这里,可以让他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却不会致命。”
杨凯卓眼睛一亮,“你是说打脊椎?”
“人的最快反应速度是0.1秒,这个时间只够开一枪。”
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没打中,不但会引起对方警觉,再无偷袭可能,还会激起对方的报复心,导致更多人质伤亡。
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杨凯卓知道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没有时间犹豫了。
“好吧,我同意你的方案。”
如预料中的一样,谈判专家上去不到两分钟,就被安崇赶下楼来。
孩子们惊恐的哭泣声时断时续的从窗口传出来,听得人很是揪心。
陈泾川皱着眉掐灭了烟头,“我去吧。”
杨凯卓惊讶的看着他,“你去?”
“我知道怎么跟他谈。”
“可是万一他开枪,你又不是警察……”
没说完的话,陈泾川心知肚明。
冒这个险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失败了算不上英勇牺牲,成功了也没人给他颁发勋章。
可是,为了无辜的孩子,他愿意去冒险。
杨凯卓沉吟了片刻,果断拍板,“给他一件避弹衣。”
从直升机空降楼顶的飞虎队员,已经摸清了楼里的情况,所有人质都被集中在一间教室里,由四五个持枪的人看守,其余人保护着安崇躲在角落里,很少露头。
于是,杨凯卓与SDU的老大商量好了进攻计划。
由陈泾川牵制安崇,尽量想办法让他远离人质。
当程泽找到合适的机会就马上开枪,而偷偷潜伏在外墙,和隔壁教室的飞虎队,则同时投掷闪光弹,然后乘机强行突入,一举消灭所有匪徒,救出人质。
敲定细节后,所有人开始行动。
穿着避弹衣的陈泾川只身一人上了楼,高举着双手走到关押人质的教室门口,大声叫安崇的名字。
“你居然有胆子上来,不愧是吉立亲自推荐的人。”
“连这点胆量没有,我凭什么话事。”
安崇笑声爽朗,“你不但胆子大,心也够狠。周锡东小看你了。”
陈泾川面不改色的道:“说起来还得多谢财神爷你的配合,如果不是你借着验货的借口把人骗来,我哪有机会斩草除根。不过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是穿了跟你身上一样的东西。”
陈泾川并不否认,“你和我都知道,这种东西作用有限。你要想杀我有的是办法,随便在我大腿动脉上来一枪,用不了几分钟,我就会失血而死。”
“我真喜欢你的坦率!”即使是在这种情势下,安崇依然毫不吝啬他的欣赏,“就像你当初承认自己跟警方合作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的信任。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把两边人马玩得团团转的人。”
“什么意思?”
“你在车上动了手脚对吧?我了解我手下开车的本事,就算是辆废车也能甩掉那帮警察。我好奇的是,警察懂得派人包抄,是谁猜中了我的撤退路线?”
“是我。”
“果然是你。一边把我卖给警察,一边又让我把周锡东卖给你,这招一石二鸟玩得不错啊!”
陈泾川慢慢的勾起唇角,“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大家都是做生意罢了。我拿那批货换周锡东的命,交易很公平。现在货已经给你了,命我却没有拿到,算起来,这笔买卖吃亏的人是我才对。”
教室里响起清脆的拍手声,安崇边鼓掌边道:“帐算得真好。不如听听我怎么算吧,货在车里,我现在自身难保,换句话说就是人货两失。而你,既是配合警察办案的好市民,又成功甩掉了烫手山芋,唯一遗憾是没能借我的手除掉周锡东,不然就真是perfect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我?”
“杀了你对我似乎没什么好处,但是……”
随着安崇故意拖长的声音,几只枪口同时对准了陈泾川,“你死了我会很高兴。”
陈泾川向后退了两步,“其实我也很怕死的。”
“是吗?我好像没看出来。”
“所以我想用一个秘密换我的命,怎么样?”
“说说看。”
“我听说周锡东在警方内部有一个自己人,而且巧的是,那个人现在就在楼下,负责指挥这次行动。”
这确实有点意思,安崇感兴趣的提高了声音,“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洪英的死对头,东星的老大靳扬亲口所说。”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
“因为他落在了我手下的手里,他们之间有私仇,靳扬吃了不少苦头,也说了不少实话。”
陈泾川知道,以财神爷的谨慎,在交易之前肯定会派人仔细调查卖家,所以,关于洪英的一切,事无巨细,他必定有所耳闻。
更何况,无论是洪英与东星的恩恩怨怨,还是张闵一心要杀靳扬复仇的事,江湖上早已传遍。
所谓撒谎的必杀技,就是在十句真话里面夹杂一句假话。
而那句假话通常是最关键的。
安崇果然信了,起身向他走来,“说吧,是谁?”
“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待会你让他上来跟你谈。为了自保,他会放你一条生路的。”说着,陈泾川压低了声音,假意上前半步,“那个人就是……”
此时的安崇微微探出上半身,正是程泽开枪的好机会。
扣动扳机的瞬间,一直震动的手机传来一条短讯。
屏幕亮起,短短十一个字让程泽下意识的停手。
“安崇身上有松发式炸弹。”
*
所谓的一石二鸟计划,其实是出自祁绰的手笔。
自从知道了陈泾川所面临的困境,他就一直谋划着,如何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摆脱警方的监控,又顺带解决手头上现有的麻烦。
不得不说,他们最终商定的方案几乎很完美。
但他们同时也很清楚,这是在走钢丝。
如果抓捕行动失败,双重欺骗会让他们既失去警方的庇护,又面临财神爷的报复。
一旦被各方势力孤立,毫无疑问,接踵而来的命运不是仓皇出逃就是横死街头。
陈泾川不怕死,但他怕失去祁绰。
所以在行动开始前,他曾经想过将祁绰送走这片是非之地。
祁绰料到他会有此安排,一早便警告他打消念头。
除非永远不再见面,否则不要提分开两个字。
看着祁绰坚定的眼神,陈泾川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想要保全他,就要先保全自己。
可惜,难得陈泾川这次想要好好惜命,却在无意间发现了安崇身上的炸弹。
第一反应是千万不能让炸弹爆炸,于是他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抢夺,压根顾不上自己会被乱枪打中。
事发突然,安崇很快就被扑倒,几个手下愣神几秒后果然开了枪。
未免伤到自家老大,他们没敢集火,子弹大多擦身而过。
但终归还是有一两发打中了陈泾川,鲜血顺着大腿流到地上。
可这时的陈泾川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全部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炸弹上。
老奸巨猾的安崇早有防备,炸弹用皮带绑在手腕上,一时间很难夺下。
而且别看他年纪不轻,力气却不小,在搏斗中并没落了下风。
眼看安崇的几个手下也开始加入战局,陈泾川知道情况不妙。
以一敌多本就对他不利,加上自己又负了伤,强撑是撑不了多久的,只有速战速决,把炸弹抢到手里才能扭转形势。
于是,急红了眼的陈泾川不管不顾,张嘴就咬住了安崇的喉咙,力气之大,很快就咬出血来。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俨然是野兽般的厮杀,饶是见多识广的安崇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可能会被咬断喉管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而陈泾川趁此机会爆发蛮力,生生扯断了皮带,抢下炸弹紧紧抱在怀里。
当其他人好不容易把陈泾川拖到一旁时,都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别碰我!”
安崇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冷冷的向他们下令道:“都让开吧,他手里那个是松发式炸弹,掉在地上所有人全玩完。”
众人震惊,连忙四散开来。
精疲力尽的陈泾川靠坐在墙边,仰头喘息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我想活。”
“那你就是要我死咯?”
陈泾川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嘴角鲜红的血渍还没干,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分外可怖。
楼下的警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因为事先答应了不偷听他们的谈话,所以警察至今不知道楼上情况如何。
负责观察的人通过望远镜,只能看见教室门口发生了搏斗,随后那些人远离了陈泾川。
杨凯卓焦急的询问程泽,“有没有机会开枪?”
程泽摇头,“目标在射击死角。”
“陈泾川没把人骗出来吗?”
“冒了下头,但是……”
“但是什么?”
“我怀疑安崇身上有炸弹。”
“什么?!”
提供线索的人是侑林,他的消息来源于肖然留下的录音带。
准确的说,是录音带里透露的信息。
拿到那些录音带后,他发现它们都被人剪辑过,而且每一盒都恰好缺少了1分20秒。
随后他想到了肖然在最后时刻说的话,便翻出了他送的那只手表,将时间调到1点20分。
果然,表的后盖自动弹开,露出了一张小纸条。
根据纸条的内容,侑林找到某家银行。
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银行经理竟然露出了久候多时的表情,领着他打开了那个以他的名字开设的保险柜。
“肖先生说了,只要您是一个人来的,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您处理。”
说着,经理递上清单。
侑林茫然的签了字,拿了东西,回到家里,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神,这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
醒悟之后便是苦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料到了。
从保险柜里取出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装满了美金的小箱子,一张签好名的授权委托书,还有一盒录音带。
又是录音带。
侑林以为这是肖然留下的遗言,便首先听了录音带。
没想到他猜错了。
录音带的内容是肖然跟安崇的谈话,里面透露了不少信息,其中包括安崇提到自己随身携带炸弹的事。
所以侑林第一时间转告了程泽,幸好及时阻止了一场后果难以预料的爆炸。
不过,虽然爆炸没有发生,僵持的局面仍在继续。
幼稚园被悍匪劫持的事很快就上了新闻,各路媒体闻讯而来。
看了电视的祁绰也坐不住了,逼着徐俊开车带他来到现场。
听到杨凯卓安排强攻,祁绰一把推开负责拦截围观人群的警察,冲进了警戒带里。
“陈泾川在哪里?”
“祁先生……你怎么也在?”
“其他人我不管,陈泾川绝不能有事,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祁绰的神情十分严肃,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凯卓手里握着通话器,闪烁的警灯映在他的脸上,衬得脸色愈发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