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回忆录 第2章 第二章 幽灵海域·一

冰冷清幽的木船上，经历了误会的乔生楠死死低着头，迫切希望白雾能藏住他尴尬到脸红的神情，可戚尧似乎能透过层层雾霭看清他。

乔生楠听到了一道毫不掩饰的笑声。

他不禁咳嗽，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撩，平复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直到颇冷的海风怒吼而来，吓退了浓密的海雾，露出与之前大相径庭的热烈骄阳，他才反应过来。

等眯起眼适应过光照强度后，再看，戚尧已经往船中心走去了。

很快，在乔生楠的视野里出现了其他人，他们出现的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在船头，有的在船尾，有的在船帆下任何地方。他随意地在素白色睡衣上擦了擦手心冷汗，想到幸好自己的睡衣没有那么花花绿绿。随后无奈叹口气，跟上戚尧。

不是我要跟的昂，是我也要去船中心昂。

他尽量与戚尧保持着距离。其他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作，也向中心靠拢。

不一会儿，甲板上的大雾完全消散，包括他在内，十二个人全部汇齐。四个女生很拘谨地抱团站在稍远的地方，乔生楠则是顺势站在戚尧身后，剩下的人也都不落单，一堆一堆的，围成一个圈，似乎想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寻求一个安慰。

大部分人看到戚尧他们时都是脚步一顿，尤其对于戚尧，俨然一座神圣的雕像，拒人千里之外，偏偏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越看越瘆人的笑，一头长发更是神秘，让人敬而远之，只是他本人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一样，置若罔闻。

“这......这是哪？你们是谁？”一个和乔生楠年纪相仿的男生小心开口，他有着很重很重的黑眼圈，脸色蜡黄，看起来疲惫不堪，“我记得，我记得我在熬夜打游戏来着，然后电脑屏幕突然一黑，直接砸向我，我就，我就到这里来了。”

很莫名其妙，和我一样，家里的猫不知道干什么发疯了，竟然直接把我撞晕了，我平时对它也不差啊。

乔生楠在心里默默吐槽，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过于紧张。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黑眼圈男，只见旁边戴着古板黑框眼镜的女人也颤抖着开口：“我是一名高中老师，我叫吴芬，当时在做第二天的课件，也是不知道怎么了,家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吴芬停顿一秒，在众人的目光下，心惊胆战地继续道：“是我家的门被敲响了，大晚上十二点，我老公今天值班来着，不在家，我当时很害怕，就在猫眼里瞄一眼，结果家门‘嘭’就砸了下来，然后，然后我就晕了。”

乔生楠抱胸站立，抬起右手抵住自己的下巴，思索着几件事情的联系。他抬起头，问道：“大家都是晚上十二点半左右被......‘砸’进来的吗？”

他刚说完，起起伏伏又异口同声的肯定传入他的耳朵，连戚尧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可是，这是哪？”黑眼圈男又问了一遍。

知道了大家都是同一遭遇的人，可是这里是哪？

船身轻晃，浪鼓阵阵。没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谁也不知道醒来后为什么会在一片汪洋大海上，这汪洋大海又有什么危险更是无从得知。

众人的反应或沉默不语，或茫然无知，或强装镇定。而乔生楠就是那种表面平静，内心已经问候上帝无数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平复一下心情，再睁眼竟然正巧对让戚尧的目光。他愣住片刻，只见戚尧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姿略显随意，长发飘扬，黑白琴键一般的眸子未奏出任何像样的曲子，静若安然地注视着乔生楠。

这人，肯定是个酷哥。

这么想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冷静下来的他也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晚上十二点半，正常来说这个时间是人睡觉休息的时间，除开工作，像吴芬；除开熬夜，像黑眼圈男，大部分人应该都应该像他一样，躺在自家柔软的床上。

但是酷哥好像......

穿得这么一丝不苟，也没有困倦或像是被人叫醒的样子，难道早有准备？

乔生楠移开目光，抬起手臂捂住口鼻，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有几人被传染似的，或哆哆嗦嗦，或摸摸鼻子。乔生楠也是为难，他也不想啊，但是真的很冷啊。

这太阳是摆设吗？路灯都比这个暖和。

躲在人群角落里的小女生藏在同伴身后，抬起含着泪光的双眼，低声哽咽道：“那边是什么？”

乔生楠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整广阔的甲板地面上，有一块地面突兀地呈现出黑色。他微微皱眉，心脏被顽皮的孩童当作鼓而击打，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走吧，去看看，”戚尧突然开口，乔生楠不自觉多注意了一会，他打量着这个长发的奇怪男人，企图看出些什么，倒是无济于事。

戚尧这话得到了一致的同意，他们不约而同地迈出步子，缓慢地行进。

“吱呀吱呀”的踩在木制甲板上发出的声音，与大海粗犷的嗓音混杂在一起，恶魔的低语一般撕扯着众人脆弱的心灵。没有一个人敢掉队，也没有人敢发出过大的声响，害怕会因打断了恶魔的演奏而引来杀生之祸。

乔生楠只觉得冷，扯紧睡衣，并未注意到寂静诡异的氛围。

“就是这里了，”光头男看着这道正方形的地窖门，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向身后，“要进去吗？”

有人摇头，也有人点头。

摇头的人都比较警觉，认为这么鲁莽地打开一扇门可能会有危险，“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经历了这么多荒诞诡异的事，没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而乔生楠比较“大胆”，他觉得在甲板上待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自古雄才多磨难”，不如去探索其他地方，哪怕有危险。

他环视一周，只有那个叫吴芬的和自己想法一样，她推了推眼镜，藏不住地颤抖双手。乔生楠的目光里，其他人要么暮气沉沉，要么茫然若迷，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转头询问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戚尧。

“你呢？”

海风吹过，戚尧将自己脸侧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随你。”

“......”

酷哥，你有点不靠谱啊。

“你们认识？”

吴芬惊讶的神情溢于言表，几乎一瞬间，其他人就后退了一步，姿态防备。

“不认识，”乔生楠摆摆手，当即否定。

“认识，”戚尧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又笑着补上一句，“说过两句话。”

“......”

这算什么认识？

很显然，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但碍于不清楚戚尧是个什么级别的人物，倒也没有人反驳。

戚尧蹲下身，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乔生楠眼皮一跳，不禁腹诽，这哥们用的纸怎么都是栀子花香的。他看着酷哥用纸巾裹住把手，研究了一会儿后，顺利打开这道门，入眼是一段不长的爬梯，在阳光照射下，他们能看到底。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们才动身顺着梯子下去。

浅浅的灰尘被来访的闯入者打扰，有了情绪般跑开。乔生楠走在队伍中间，观察周围不算太亮的环境。

在他的知识储备里，这样大型的船只一般设有三层。第一层，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层，用来放置爆炸弹一些武器；第二层，供船员休息，当然，这个也要看船的价位如何；第三层，可能用来装货物。

不过，这些知识都是书本上的，真实的船只可能没有这么好的设备。

像黑奴贸易时期的船，就比他所了解的要恐怖肮脏得多。

因为一层都是危险的武器大炮，他们怕触碰到什么而闯祸，只有几个略感兴趣的男生看了两眼。

不知不觉，就一路来到了二层，如他所愿，这一层还算得上非常舒适干净。乔生楠走一两侧看了看，一共有六间房间，推开门进去就会发现有两张很小的床，大概只有一米七。一闪圆形玻璃窗，一张桌子横在床头窗户下，每张床尾都有一只没上锁的箱子。

乔生楠蹲下身，小心地掀开箱子，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两件换洗的衣服，折叠得很整齐。

“这么贴心？”他实在觉得好笑，感觉这就像是“蓝屏”给他们“来宾”的福利一样。

“发现什么了？”戚尧这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的门边，长发再次遮住了半边脸，眼神却不变的含着笑意，正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没什么，一些衣服。”

“嗯，”戚尧依旧倚在门框上，乔生楠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戚尧继续说，“这些衣服总比你身上的睡衣要厚一点，先换上吧，我在外面等你。”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乔生楠也愣在原地。

酷哥，我以为你话很少呢。

他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对酷哥的刻板印象，赶紧换好衣服，打开门，酷哥真的在门口等自己。

不止乔生楠一个人，队伍里至少一半都换上了船员服，也没有之前冷了。

“继续往前走吧，”吴芬推了推眼镜，走在队伍最前面。乔生楠这回跟在戚尧身后，闻着散发出来的栀子花香，人的思绪也弥散开。

不得不说，戚尧身上真的很香。

他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突然压下了嘴角的笑，微微皱眉。

不是，乔生楠，你在想什么？

他对自己有些无语，直到队伍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人问。乔生楠也够着脖子看了看。

吴芬脸色阴沉，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喊出来。乔生楠觉得不对劲，快步移至吴芬身边，戚尧不紧不慢地赶来，一瞬间大家都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个白发苍老，满脸皱纹的魁梧大汉正稳稳地踏步向他们走来，一格一格的窗户将男人走过来时的身形照的忽闪忽闪，像极了传说中城堡里的幽灵。

乔生楠紧张地捏紧了手心，但依旧站在前方，紧盯着男人的动作。

人群里已经有低低的抽噎与闷闷的惊叫，好在都及时被同伴制止。他也心里发慌，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这些声音。

男人走到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同于众人的想象，这男人豪爽得笑了起来，引人浑身汗毛竖起：“哦！我亲爱的船员们！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一开口乔生楠就听出来，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船长。

戚尧隐蔽地将吴芬推到人群后，笑着走上前，应付裕如道：“我亲爱的船长，您看看现在的太阳，是不是该用餐了？”

船长瞪大双目，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袋：“你说对了，我们还没吃饭吧，我真是太激动了，马上就要到幽灵海域了，连这茬都忘了。”

身后不知是谁问道：“幽灵海域？”

船长眨了眨眼，转过身，大笑着：“是啊，幽灵海域！我马上就能成为第一个解开有幽灵海域秘密的人啦！到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能得到一大笔赏金！”

船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转了个脑袋，脖子诡异地褶皱扭曲，露出泛黄的尖牙，在窗外阳光照射下，显得愈发诡异：“哦，我忘了，还有你们。”

“亲爱的船员们，你们伟大的船长累了，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用餐了，”船长慢慢走远，“再见，用餐愉快。”

等到船长完全走远，乔生楠才松开拳头，靠着墙壁没让自己因腿软摔下去。他伸手拂去额头上的冷汗，抹了一把僵硬的脸颊，重重松了一口气。

“刚才，刚才是谁？”黑眼圈男牙齿发颤，声音都一顿一顿的，“他看起来好恐怖，特别是脸上那道疤。”

“不清楚，应该是这艘船的船长，”吴芬没有去管被自己要破的嘴唇，面色惨白，被吓得不轻。

戚尧双手插在口袋里，淡定地望向船长消失得地方，嘴角笑意更浓。他又看向乔生楠，从口袋里递出一包纸巾给他：“怕了？”

乔生楠伸手的动作停滞半刻，将那包纸巾快速塞进口袋，忍不住吐槽：“不怕才怪啊。”

对方没说话，只是看他的眼里多了一丝不屑。

......

算了，毕竟这种人看起来就惹不起。他没有对戚尧露出无语的表情，只是在心里骂了两句。

“我们现在去哪？”黑眼圈男又问。

“往前走，”戚尧没做过多的解释，自顾自地离开。乔生楠看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办法，跟上。

漫长的走廊，昏暗的灯光，凶狠的海浪，未知的谜题。

从船长出现并说出幽灵海域的那一瞬间，整个队伍的气氛就更加低沉。

也是，好不容易确定了大家都是一路人，好不容易稍微放松一点，却又出现一个怎么看怎么有问题的“船长”，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惊诧，就像那时候队伍里的躁动一样。

戚尧的脚步放缓，最后停下。乔生楠正在思考着关于幽灵海域和船长的事，被对方的动作打断了思路，他抬起头，看向神秘莫测的长发男人。

木板组合而成的简陋墙壁前，一扇敞开的门里落下被海洋反射过的光辉，朦胧且不惹眼的光，像亚特兰蒂斯的虚影，包裹着戚尧，如同一件陈旧珍稀的古物被落了灰的轻纱覆盖。

乔生楠愣了一刻。

“这里是？”吴芬走到戚尧身边，看了一眼门内。

看起来是一个简陋的餐厅，但戚尧一直不进去的原因并不是谨慎，而是狭窄的餐厅内，一张巨大木桌上，安然的摆着十二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放着一块面包。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乔生楠没什么疑心，调整心态后，没想那么多就逃也似的进了餐厅，戚尧似乎皱了皱眉，不过没发生什么，他也和队伍一起走进餐厅，挨着乔生楠坐下。

等所有人就位，刹时，一张巨大耀眼的蓝色屏幕漂浮在餐桌上，倒映在每个人的眼中。

【欢迎各位来宾参加“德尔斯船长的盛会游戏”——“幽灵海域”】

【目标事件：探索幽灵海域的秘密，解密值达80%以上即可选择通关】

【额外事件：调查德尔斯船长（选做）】

乔生楠长舒一口气，目光在额外事件上停留片刻，看着蓝屏继续显示出的白字。

【在海上，为了更好地生存，我们应该遵循德尔斯船长制定的规则：】

【第一，允许船员之间冲突与矛盾，但这也只是适度的】

【第二，不要在晚上打扰除了自己房间外的来宾休息，睡不好觉真的令人发疯】

【第三，浪费粮食只会让你更惨】

【第四，请小心，若在海雾里迷路，站在原地等待十分钟，海雾自然会散去】

【第五，海雾里若有不属于人的物种靠近你，则第四条作废，不要在意，一直往前，穿过它就好】

【除了以上五条规则之外，游戏内还会有其他发现，请仔细寻找】

【规则说明已结束，您可以随时查询相应规则】

【盛会标题：不要让悲剧重演】

【希望各位来宾严格遵循盛会规则，祝您生活愉快】

十秒后，蓝屏熄灭。

空气安静得仿佛闯进了一条蟒蛇，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乔生楠盯着面前潮湿的木桌，闻到了海腥味与栀子花香混杂在一起的怪异味道，不知怎的，他的心却平静非常。

在其他人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转头对上了戚尧漫不经心的眼神。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用什么，挽起了及腰的乌黑长发。

乔生楠垂下眸，淡然地转过头，一一扫过座位上的男男女女，竟然也笑了一下。

应该，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