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织布坊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一日光景就招了五十来个女工,为了少惹是非,这些女工每日归家,作坊里也请了女厨娘,管一顿午饭。
织布坊里的纺纱机同样时间纺的纱是普通机器的八倍,还有织布机是家里那种织布机的六倍。
江南最有名的织品是丝绸,尤其是云锦,用料考究,织工精细,图案色彩典雅富丽,灿烂如云霞,寸锦寸金。
江南织造署有上万织工,每年要向大内进贡千匹云锦。宫中重云锦,勋贵高门也以云锦为贵,扬州的盐商对此也是追捧不已,一匹云锦价值千金,漕帮的人自然眼馋。见识到织布坊的效率,曹堂主乐得好像能看到天天捧着金子笑的样子,更是将主意打到了丝绸上。
云锦珍贵,他们造不出来,普通的绸子、锦缎可没问题,只要有足够的蚕丝就能织出来。
如今甄家倒了,新任江南织造的当家人是圣人伴读楚大人,见识到织布坊日进斗金的能力也想着横插一杠。无奈初到江南,官场上还没理顺,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南豪族分了这一块的买卖。
随着江南越来越多的织布坊建成,成千上万的姑娘、媳妇成为织布坊的雇人,钱是腰杆子,成为家庭经济支柱的大姑娘小媳妇,在家里再也不是低眉顺目任打任骂的样子了。虽然女孩儿的地位还是比不上能“传宗接代”的儿子,至少很少有人家会随便溺死女婴,把女儿卖给人家做童养媳。
江南的事暂且影响不到京城,梦夏在荣国府住了几天就跟贾母辞行。
在家老实待了三天,梦夏就带着丫头婆子去了紫云观。
给一心真人带了自己炮制的荷花茶,给一慧真人带的是她整理出来的传说是华佗当年写的《青囊经》。
梦夏也不知真假,只觉得里面有些古方特别,这次带来找一慧真人也是为了一起讨论研究。
因为一慧真人的关系,梦夏跟紫云观上下关系不错,便给每位真人送上一份礼物,一心真人直说破费。梦夏深知礼多人不怪,虽然上一辈子她在人情世故上没丁点建树,这辈子怎么也是个大家闺秀,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何况还有林嬷嬷在身边谆谆教诲。
梦夏还住在以前那个院子,原本想和百卉清清静静住着,可雪雁和紫鹃怕再被一家姑娘抛弃,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梦夏受黛玉灵魂的影响,对二人容忍度颇高,只好让二人留下来服侍。
两人高高兴兴收拾屋子,百卉上去帮忙也让两人赶走了:“这活儿可不是姑娘能干的。”在俩人看来,姑娘的徒弟也是主子,不能做这种粗活。
百卉出身赤贫之家,什么活儿没干过,跟着梦夏东奔西跑,也没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什么都不让她做了,感觉别扭极了!
梦夏见此,对百卉道:“快去练功,别以为搬家就可以偷懒。”
梦夏去荣国府时没带着百卉,等她回到林家发现这丫头竟然会偷懒了,一时间颇多感慨。
不过,会偷懒的丫头才是小孩子啊!
她想起上辈子和桐笙斗智斗勇的日子了,好怀念啊!
百卉乖乖跑到院子中央练功,梦夏给她纠正动作。贴心的紫鹃给师徒二人准备了冰酪和三盘子精致点心,梦夏在冰酪里加了喜欢的葡萄干、花生碎和晒干的梅子。
一慧真人是第二天过来的,倒不是为了华佗的《青囊经》,而是为了说媒。
梦夏拜托一慧真人为探春留意亲事。几个姐妹,如今迎春已然到了宫中,万事不由己,惜春还小,以后还有机会救,但探春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而且还有远嫁和亲的危机在不远,梦夏就拜托一慧真人帮她操心这件事。
和亲做王妃,看上去尊贵无比,实际上和亲的王妃很少有正妃,更很少有过得安稳的,很多公主和亲后三五年就香消玉损,客死他乡。
凭探春的才干,一个家族的主母绝对可以轻松胜任。
“梦夏好悠闲!”
梦夏见到一慧真人,起身迎接,命紫鹃上壶好茶。
“烹茶泼墨赋诗篇,读雨听风问自然。(胡秉言)真人请坐。”
“真人来啦!”小百卉放下描红的狼毫,蹦蹦跳跳朝真人去。
黄花梨炕桌上垒着三五本名家字帖,雕刻着垂髫小儿戏纸鸢的红丝砚,略微有些发青的宣纸上已经临摹了八个字。
梦夏一眼看穿了百卉的想法,眼睛都不抬道:“今天一共三张大字,写不完不准睡觉。”
百卉可怜巴巴的回头,希望得到师父的同情,可惜梦夏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百卉最近特别喜欢和梦夏撒娇,可能是因为到了京城,梦夏关心的人多了几个,百卉缺乏安全感,希望时刻得到梦夏关注。
这种焦虑和不安需要梦夏慢慢帮她开解掉。
紫鹃不愧是贴身大丫鬟,能帮黛玉管理院子的人才,不仅上了茶,还依照两人口味分别上了两种点心。
“我们姑娘早就嘱咐过我们,说真人喜欢芙蓉糕,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真人尝尝。”紫鹃一派自然大方,笑容清甜。
一慧真人笑道:“多谢紫鹃姑娘。”
“真人就不谢我?”梦夏故意道,斟出两杯茶,一杯让给一慧真人。
一慧真人端坐着,喝了一口润喉,悠悠道:“这次只怕是你要谢我了。”
说完悠哉悠哉地品尝点心,就等着梦夏主动开口问。
没等她吃完手里的点心,就听梦夏道:“真人可是帮我找到了人?”说完也捏起一块杏仁酥吃了起来。
屋子里开着窗,一阵暖风吹进来,屋里的水晶碧纱帘摇摇摆摆,荡起一串波纹。
梦夏给真人斟满茶,一慧真人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现下有三家适合你那个国公府的表姐。一个是户部侍郎左大人家的三子,左家是清流,家风清正,左大人的三子已经中了秀才,且是嫡子。第二个是个举人,靖州人,家境不显但颇有才干,这次十有**能中举。第三个是明远侯的庶长子,明远侯府没用嫡子,庶长子可能就是日后承爵的世子,早年为了侯府稳定故意养废了庶子,如今府里没了嫡子,不得不给庶长子挑个明事理又厉害的媳妇。怎么样,有看上的吗?”
梦夏听完三家情况,将内心的迟疑说给一慧真人:“左大人家最好,家中简单,子弟也算争气,但还需要真人帮我打听一下左家家规如何。不瞒真人,不说荣国府规矩松散,我担心三姐姐能否适应清流家的规矩,就我本身而言也讨厌酸儒腐儒定下泯灭人性的条条框框,繁文缛节。且那左家三子前途未卜,日后如何尚说不定。靖州举子才学虽好,可不了解他品性,不怕他是那城府极深野心勃勃的人,就怕他是自卑又自负的白眼狼,用着我家的嫁妆还磋磨我家的女儿。再说一个是名门贵女,一个是农家小子,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一个整日粗茶淡饭,一个锦罗玉衣,一个是布衣蔬食。门不当户不对,难为良配。若是那举人是疏朗大气之人还好,但凡他心胸小些都得三姐姐受气。最后一个,实在是不好说。听真人未尽之意,只怕不仅仅是懦弱没有担当,恐怕还有些恶习,真人既然能将此人说给我听,应当不是暴虐嗜赌之人,大家子,恐怕在女色上把控不住,是也不是?”
一慧真人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婚事,这三家虽然各有缺点,也都用可取之处。第一家家世清贵,哪怕不能金榜题名,凭着他家的家学渊源,子孙里也不愁能出头的。而世间女子,不管嫁到谁家,都得守礼教规矩。第二家那小子确实是个穷小子,但他不是不知变通的抱令守规之人,凭他的机敏和眼光,只要是想真正改换门庭,定会让高门出身的媳妇当家。最后一个也不是凑数的,家里世袭的爵位,富贵生活唾手可得,虽然在仕途上没有前途,在女色上有些糊涂,但他好掌控。”最后一句尤为意味深长。
难有万分合意的婚事,且一慧真人没说的是,探春说到底是个庶女,名义上是国公府的女儿,可大家都知道,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主人是贾赦,是探春的大伯。
梦夏叹道:“竟是我糊涂了,这事终究是三姐姐的终身大事,我不过是操闲心。”
她爱惜探春的本事人品,哪怕在荣国府时碍于王夫人探春不敢出手帮她,到底有几分情分。
梦夏是未嫁的女儿,这等事本不该插手,她可以不在乎礼法,但如今的她还没有蔑视礼法,随心所欲的资本。
几时自己成了“无事忙”,成天保媒拉纤实在烦琐,日后再不管这等事。有这功夫,还不如怂恿京城大户开作坊,雇女工,潜移默化改善女子地位呢!
还是一慧真人亲自上荣国府,为贾母提的探春婚事。
探春母孝未除,如今只是私底下议一议,真有意也得是除服之后开始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