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宝二爷又来了,见不见他?”虽然宝玉已经和湘云已经定亲,但紫鹃也算是自小和宝玉一起长大的,看他这样折磨自己有些于心不忍。
梦夏摆弄着林家花坊新送来的几盆菊花盆栽,用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叶,漫不经心道:“他愿意来是他的事,我不想见他是我的事,好歹成全了这几年的兄妹情分。”
自从跛足道人和赖头和尚上京以后,荣国府脱轨的一切似乎又慢慢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去。凤姐失去了腹中骨肉,与贾琏分道扬镳。而宝玉也因为二人的缘故,对小时候的情感愈发清晰,尤其是和梦夏见面后,一颗心莫名落在了她身上,整日里浑浑噩噩,眼睛仿佛黏在她身上。闹得本来就不喜欢梦夏的史湘云更讨厌梦夏,贾母被闹的只恨造化弄人。
见此,梦夏提出离开时贾母不仅没拦着,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宝玉已经和湘云定亲,若是宝玉和外孙女再闹个“儿女私情”出来,不说会不会惹怒三皇子,就是史家也饶不了她。
梦夏不愿意留在京城闹笑话,也是为了和一慧真人钻研医术,来到了紫云观,哪知贾宝玉也不嫌远,隔三差五往这儿跑。
好在他还算有分寸,没有杵在紫云观大门前展示自己的“痴情”,而是派茗烟给她送信,然后就在山后一处没人的山谷等着。
可惜,铁打心肠的梦夏只觉得厌烦,一次没去见过他。
修剪好手下的“玉翎管”和“瑶台玉凤”,吩咐雪雁:“把这两盆放那边画案上。”又考校百卉,“背首与菊花相关的诗。”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
“今天教你一套新剑法——泥金万点。看好了。”说完放下手里的剪子,接过雪雁手里的窄剑在院子中打了起来。
“泥金万点”是在天龙世界时自己琢磨出来的,带着秋天的肃杀之气。顺着手腕力道耍了一个剑花,冷冽的剑锋搅动着气流打了个旋儿,树枝上的叶子纷纷落下。不等叶子落在地上,一剑又一剑接连刺出,身法缥缈,如风如霜,一套剑法打下来三十六个招式,一炷香时间没一片叶子落到地上。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诗配上这套剑法,倒是应景。”
一慧真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梦夏抬头笑道:“真人今日来的倒早。”
放下手中宝剑让雪雁收下去,引一慧真人并圆明几个在医术上有天分的女道士进书房,百卉则抱着小宝剑在院子中照着比划。
“紫鹃,给真人上咱们新做的菊花酒。”梦夏吩咐。
主宾分坐,两人针对一个问题时而讨论时而争论,圆明几人插不上话,都认真听着,舍不得漏掉一个字。
一直到日落十分,梦夏和一慧真人才停止讨论,体贴的紫鹃时刻关注着屋内茶点情况,保证茶壶里随时有能生津的茶水,倒出来水温正合适,喝下去润喉生津,口有回甘。
一慧真人一饮而尽,放下茶盏道:“你这儿的茶总是好的。”
梦夏端着琉璃茶盏笑问:“刚给真人吃的菊花酒就不好吗?”
一慧真人斜睨了她一眼,道:“那也是人家紫鹃姑娘手艺好,你骄傲什么。”
“对了,有件事还得跟你说,荣国府你外家为他们家三姑娘选定了明远侯家,两家已经私底下定下这门亲事,只等孝期过了就走礼。”
梦夏轻轻啜口茶,笑着摇头道:“这也难怪,荣国府自诩富贵,一向看不上清流,更别提农家子了,那农家子就是考上进士在他们眼中也是芝麻小官,根本看不上。”
“好在她是个有本事的,明远侯府对别人来说是龙潭虎穴,她却是打虎英雄。”
一慧真人道:“西海沿子乱了,五皇子主动请缨率军出征,可怜两国百姓,因为兵戈之祸家破人亡。”
梦夏道:“两国交锋,苦的是百姓不假,可如果大雍败了,茜香国的铁骑长驱直入,死的大雍百姓会更多。”
一慧真人叹道:“都是王侯将相的贪欲作祟。”
梦夏不同意,反驳道:“茜香国犯我大雍,抢走的财物、人口,很难说茜香国的百姓没有受益。”
茜香国养马牧羊,极少有百姓会种田,从大雍掠夺走的百姓都充做了奴隶。
道观不吃荤,梦夏的晚饭就是清炒时蔬、米饭和一碗山菌汤。
“姑娘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我再去为姑娘做碗蜜汁山药,保管姑娘吃得香甜。”紫鹃以为梦夏没胃口。
梦夏摇头:“入乡随俗,在观里简单用些就好,真想吃得舒心回家就好了。”说罢就着青菜吃了起来。
方才梦夏是担心探春婚事有变。
下午一慧真人提到茜香国,原本她只是担心会死伤多少百姓,等一慧真人回去做晚课,她才想起原著中南安王妃认探春做女儿,让探春替南安王妃的女儿远嫁和亲,好像就是这个茜香国。
这样说来,大雍是输了。
南安郡王是四王八公里少有的如今还执掌兵权的人家,也最被圣人猜忌。这次打了败仗,南安郡王势力大减,圣人趁着南安王府虚弱的时机缴了他的兵权,四王八公最后的资本也没了。
梦夏右手食指无意识敲打桌面,似乎这样会让她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没了军中势力,四王八公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圣人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若是老实本分,守着祖产过活,圣人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可有句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了百年富贵日子,衣食住行极尽奢华,仗着祖上功劳在朝中说话颇有分量,出门谁都得高看一眼。突然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以前看不上的人以后都得仰望,那种心理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为了恢复祖荣光,为了继续过骄奢淫逸的日子,他们会做什么?
富贵的了好几代,子孙已经上不得马了,又吃不得读书的苦,很多人会选择送女入宫,进而牵扯进夺嫡,牵扯进皇子们的争斗。
这是一条九死无生的路,也是一条通向泼天富贵的路。
喝一口汤,真鲜!
清醒的人总是少数,大多数人总爱幻想自己赌赢之后的样子,进而疯狂押宝。
荣国府已在癫狂边界,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同一轮圆月下,迎春靠窗而坐,对着月亮默默流泪。
司琪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打发了元春派来的宫女,一边收拾迎春的被褥一边说:“侍奉了圣人,姑娘就是能和娘娘并肩的贵人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姑娘哭什么?回了家,姑娘就一定能嫁贵婿?太太待咱们再好,如今也没了,何况姑娘还是大老爷那边的,大老爷什么人姑娘还不清楚,能顾得上谁?大太太更是只认银子不认人,连二奶奶在她跟前都讨不得好,何况姑娘!”
给迎春收拾好被褥,司琪又给迎春倒了一杯核桃酪,迎春一边和着一边听她继续讲。
司琪压低声音道:“姑娘,家里让姑娘来陪娘娘,这即是娘娘的意思,也是家里的意思。姑娘非得跟娘娘拧着来,若是这事不成姑娘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迎春只觉得心乱如麻,她生平惟愿清净过日子,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司琪的姥姥是邢夫人跟前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在荣国府下人中也算有点本事,偏跟的主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连带着她们也没脸面。好容易有机会成为别人只可仰望的存在,姑娘却想退缩,这怎么行!
说什么她也得帮姑娘迈出这一步。
“娘娘都给您安排好了,您照着走就行,担心什么?”
迎春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司琪被眼前的荣华迷了眼,却看不到里面的危险。
迎春为人安静,一个人抱本书,摆个棋局就能消磨一下午时光。
前些天她躲在凤藻宫一间僻静的院子,不想看见抱琴嘱咐一个眼生的小丫头,让那小丫头回府传话。
关键传的话竟然是要害林姑娘。
这些年她也渐渐明白林姑娘家私丰厚,她是独女,得了林府的大部分财产,可府里下人还是说林姑娘寄人篱下还小性刻薄,甚至说林姑娘一针一线都是荣国府出的。
现下看娘娘要害林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要谋夺林家财产啊!
林姑娘当初离开京城,只怕也是为了保命。
她也曾嫉妒林姑娘,明明是林家的女儿,在荣国府比她们这些荣国府真正的姑娘过得还好。但她不得不承认,林姑娘的聪慧,是她见过的姑娘中的之最。
钟灵毓秀的林姑娘,想必早就看透这些了吧,所以才能走的那么干脆!
娘娘能害林姑娘,为什么不能害自己?
她要是真的成了宫中嫔妃,与娘娘就不仅是姐妹了。若她诞下子嗣,只怕更是娘娘的眼中钉了!
思及此,迎春只觉得前路无望,身后更是悬崖,不管怎么走都没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