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屋内伺候的媳妇婆子小丫头赶到门外,又让鸳鸯在门口守着,防止别人偷听,里间只有祖孙二人时方问:“你今日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梦夏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挤出眼泪,用帕子掩着,将眼睛揉的红红的,哽咽道:“老祖宗,玉儿已经没了父母,不能再没了老祖宗。”说着扑到贾母怀中痛哭流涕。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再联想到刚才夺药的举动,能从重孙媳妇做起,到现在有了重孙媳妇的老封君,贾母的心机城府可不一般,低声哄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梦夏捂着脸哭,哭了一阵儿才道:“前一段日子,我身体不太好,药吃的勤了些,府里的太太忙着园子的事,我便让小丫头拿着人参养荣丸去找外面配,省的用小事烦太太,哪知,哪知……太太也让人糊弄了,又想到老太太的药也和我一处配的,怕也着了小人的道……老祖宗,老祖宗……”
“那药有何不妥?”贾母问道,语气略显急促,面露寒霜,她可不信王夫人在这件事里有多无辜。
梦夏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贾母,贾母戴着西洋来的洋镜,对着纸看,看后勃然大怒,梦夏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忙给贾母顺气,还要叫鸳鸯,被贾母制止。
缓过来的贾母,一边安抚外孙女,一边在脑中算计利害得失,娘娘和宝玉不能有个名声不好的娘,王子腾权势日重,也不得不考虑王家的反应,但她也不能坐视王氏毒害女儿唯一的骨血。
转脸看到地上的那颗药丸,既能害黛玉,未尝不能连自己也害了。
以前靠着自己撑腰才能住在荣禧堂,现在有了娘娘,怕是她已经认为可以在荣国府一手遮天了吧!
等梦夏哭完,贾母叫进来鸳鸯,吩咐下人伺候梦夏梳洗,过了两日,找来赖嬷嬷,命她带几个有口碑的老大夫进府。
原本是想找太医的,又怕家中的阴司影响了宫里娘娘的前途,遂才作罢。
荣国府的篱笆有多松,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仆妇媳妇子个个都是捕风捉影,传递小话,散播主人家事的高手。
荣国府口风不紧不假,可谁见过满院子的仆役真正传过什么与贾母、王夫人有关的事了?
贾母若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那必不会众人皆知。
那天贾母的药并没有问题,只是这件事到底是贾母心中的一根刺,与底线过低的人相处,都会不自觉的防备,就怕哪天被伤害的人变成自己。
周瑞家的一家得了赏银离了府,后来是生是死,去了哪儿没人知道,王夫人病了,病的不能理事,凤姐独木难支,贾母便让探春从旁协助,倒是比原著早了几年。
又是大半年,园子已经竣工,连久病的王夫人都已痊愈。
早知道王夫人不会因此彻底失势,贾母也不是自己一人的亲人,可到底有些心冷。贾母轻轻放过了王夫人,自己可不会轻饶了她。
报复人就得从她最在意的地方开始。
王夫人最在意宝玉,可宝玉无辜,梦夏只能从伪君子贾政身上下功夫。贾家的丫头少有不想着攀高枝儿,成为半个主子的。
贾政身边,除了周姨娘和赵姨娘,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不过王夫人手段厉害,这两个丫头早早被下了药,连贾政身上都有用过药的痕迹,不得不说王夫人釜底抽薪的手段深得她心。
若她处在王夫人的位置上,也难保不为少些恶心事给贾政下药,谁让这是个三妻四妾合法的男权社会呢!
可惜她与王夫人站在对立面,成不了友军。
贾政身上的药浅,麻烦点儿也不是不能解,那两个通房就算了,她懒得费那份心。
至于王夫人自己,梦夏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主,既然你先对我下手了,难不成还让我看着你风光?
自古医毒不分家,真当她逍遥派医术吃干饭的!
可惜自己是有底线的,不能一包药直接毒死她。只采花园里的花啊草啊,配上几味喝了健脾的中药,碾成粉,混在王夫人的豆澡中,次日便在腋下、腹沟等处生了许多红点,密密麻麻奇痒无比。
请来的大夫什么也诊不出来,只说可能是吃食相克了,或者花儿粉儿坏了事,药开了几剂,都不顶事。
起先还忍着,实在受不住了便让彩霞彩月替她抓抓,彩霞彩月的微末力道哪里止得住痒,让王夫人狠狠捶了两下,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请罪,金钏给王夫人捶腿,提议让马道婆看看。
马道婆是个常年游走高门大户的神婆,有些道行,学的多是害人的手段,表面上骗些香油钱,暗里阴司事没少干。
马道婆是贾宝玉的干娘,平日里没少收王夫人的供奉,一眼看出了王夫人的病症所在,知道是后宅手段,嘴上却道:“这是虚病,不要人命,只是难受的紧,太太莫不是向菩萨许了什么愿没还?”
王夫人心思毒辣,却不是精明人,吃斋念佛一半是做给别人看,另一半也是真的期盼神佛保佑。
听到自己许了愿没还,大吃一惊,仔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许的愿太多,哪里记得过来呢?金钏倒是想起一桩,俯到王夫人一侧耳语。
“可不是?”王夫人听完,恍然大悟,对马道婆道,“还真有一桩忘记了,那年宝玉生病,一直不好,我便向菩萨许愿,若是我的宝玉能好,我心甘情愿向庙里捐三十两香油钱,茹素三年,后来香油钱捐了,茹素却是没有。”
马道婆装模作样地掐掐算算,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道:“这就对的上了。菩萨认为你心不诚,答应菩萨的事,你不做,怨不得菩萨生气。”
王夫人已信了大半,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又问,“可有解决之法?”
马道婆忙道:“首先您得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为菩萨抄上十遍经文供上,诚心向菩萨悔过,不过呀,您沐浴的香汤里得有供了三十年的香灰。”
王夫人示意金钏,金钏道:“那就一事不烦二主,劳您送些香灰来。”
马道婆离开的时候得了王夫人二十两银子并三十两香油钱。
且说梦夏下的药确实不难解,抓破后消消毒就好。马道婆不懂什么叫消毒,却知道在香灰里加上大把的盐。
王夫人早就按奈不住,身上抓的一道一道的,都冒了血,不知贾政犯哪门子邪,要歇在正房,若是以前,王夫人得去烧高香,这回却只想骂娘。
身有恶疾犯了七出,王夫人确定自己不是恶疾,可她不敢也不愿意让贾政看到这样的自己,推说不舒服,贾政便问请太医了不曾。
贾政不喜僧道,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王夫人不敢告诉他请了马道婆,实在无法之际,看到青春靓丽的金钏,咬牙将金钏给了贾政,只说:“我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可老爷还在壮年,周姨娘不争气,赵姨娘也一年大过一年,老爷身边没个贴心人,我也不放心,金钏是个好的,让她伺候老爷我也放心,也是她的造化。”
贾政在女色上还算自持,却也不是柳下惠,面对年轻貌美,娇羞多情的金钏也动了心思,没多推脱便收下了。
第二日,王夫人喝了金钏的茶,直接提了姨娘和赵姨娘打擂,又将金钏的妹妹玉钏提了一等,带在身边辖制金钏。
这日,宝玉跟着贾政、贾珍及众清客往园中逛逛,贾母一听说宝玉在园中被他老子考教,忙打发人往园中寻,只说自己要找宝玉。
看着贾母担心的样子,不管梦夏、鸳鸯如何凑趣,贾母都是一脸心不在焉,直到下人过来回话,说“老爷喜欢”,贾母才展颜欢笑。
宝玉回来后先奔向梦夏屋里,见没人,便找到贾母处。一进门就道:“就知道你在这儿。”
鸳鸯倒了茶来,见他身上配物一件不存,笑道:“二爷带的东西,必是被那起没脸的东西解去了。”
袭人也是自小服侍贾母的,知道贾母对下人宽和,尤其是对身边的丫鬟,跟着说:“可不是,偏二爷还不要外头孝敬的,我们绣的荷包、扇袋都没了,我们的还罢了,只怕还有诸位姑娘的。”
宝玉坐到贾母跟前,和梦夏一人一边,把衣服解了,从里面衣襟上将所系荷包解了下来,献宝道:“好妹妹,你给绣的荷包可还在呢,我可没给别人。”
贾母笑眯眯地看着俩人,只盼着两人感情日笃。
梦夏心里只想骂娘,这荷包可不是她绣的,而是紫鹃绣的。前段时间,贾母见梦夏整天不是待着自己屋里,就是陪在自己一个老太婆身边,和宝玉玩闹的时间也少了,便不知和宝玉说了什么,打那以后,宝玉见天往梦夏屋里跑,连带着梦夏见宝姐姐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梦夏不知道以后还会穿到什么世界,是怎样的身份,对古代仕女的针织女红起了兴趣,最近正在兴致勃勃学习刺绣。荣国府请了专门的绣娘教导家中姑娘,梦夏也跟着一起学。
宝玉见到梦夏绣荷包,非闹着要梦夏绣好了送他,梦夏哄他:“第一个荷包要孝敬老祖宗。”
贾宝玉有千般缺点,可他纯净剔透,善良孝顺,待人至诚,听了梦夏的说辞,道:“是极,妹妹的第一个荷包,唯有老祖宗配得上使,那我便要下一个。”
后来不耐烦他日日讨要,便让紫鹃绣了一个当做自己绣的送他。
没想到今日宝玉在这时候说,怕是贾母想要促成木石前盟的心愿,更难打消。
梦夏深吸一口气,暗道无妨,等贾母去后,自己也是要离开的,几年的功夫够自己有些自保能力,只要安排好林家、雪雁、紫鹃和三春,她便可以潇洒地仗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