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云杉书下暗藏地洞,我等可退守其中稍避业火!”
“眼力不错!”承壁闻言并不回头,只暗自蓄力,将那已经有些低沉的水幕堆得更高些。“灵非、灵如,带你们小师叔撤回地洞!”
“我不走!”顾承渊却并不听承壁驱使。许是对方的一路照拂拉进了二人关系,承渊似乎对这位冷面冷言的师兄并不像从前那般只有疏离的尊重。
“师兄欺我年少不肯信我,我却是要与师兄共进退的!”
“呵。”承壁闻言只是轻声一笑,心中却是一股暖意划过。身为司启长老之子,承壁是在父亲无微不至呵护与门中弟子的畏惧奉承中成长起来的。然而若抛却父亲身份地位不谈,自己身边是否真的能有一人以真心相待呢?目光又扫过身侧那拼尽全力相助的小小少年,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句叹息“小家伙……”
回首嘱咐二人撤回地洞,承壁垂眸望向勉强与自己肩头的平齐少年。“‘絮柳随风’练的如何?”
少年扬首粲然一笑,眼中尽是飞扬的自信。“三息足矣!”
承壁心中欣赏更甚却并不表现,只唇角弧度稍扬。“只数三声。”
“一……二……三!”
“砰!”嚣张的火蛇将失去支撑的水墙瞬间拆吃入腹,败北的水墙却也不肯乖乖束手就擒,于那火蛇腹中背水一战,终究以壮烈的爆炸赢得那火蛇一瞬的停滞。
“呼……”二人将将站定,烈火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把整片密林染成了熯天炽地,头顶火辣的炙烤将众人衣衫齐齐打湿。来不及多做半刻休整,承壁只一把将顾承渊扯在身侧,便带众人向地洞深处探寻而去。
说起来这地洞也可算得精工细作,入口虽是窄小树洞,入内却是别有洞天的。这洞约有三丈多高,窄处可容三人并行,宽处当走四驾马车,洞壁平整光滑,每隔几步便有灯盏照明。若只以凡人之躯开凿此洞,恐怕颇需些人力物力支持。
沿着洞内通道顺行约有一盏茶时间,头顶的炽热便是完全感受不到了,众人越向深处而行越发觉得冷冽起来。暂失了性命之虞,一众弟子也终于有了探究的心思,忍不住低声偷偷讨论起来。
“嘶……好冷啊。”
“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没有?”
“闻到了闻到了,这味道臭的很,像是入了鲍鱼之肆。”
“依我看来,我们怕不是误入了什么井匽之中。”
闻着越发浓烈的恶臭,承壁的眉头也蹙的越深。相比于这些平日里无甚机会下山历练的弟子,承壁对此味道可谓十分熟悉。此臭绝非来自秽物或鲍鱼,而是来自已然腐化的尸体。这一路行来尸臭越发浓烈,只怕前方情形不容乐观。
“以此地为营,稍作休整!”承壁抬手阻止了众弟子脚步,自己却毫无停留之意,反扯着顾承渊向那看不见尽头的地洞中继续探寻。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二人行至一处颇为宽敞的石室之中,再向前行便已没了去路。二人四下探查一番,却也并无机关暗道,只四面墙壁之上遍布了许多奇怪壁画,似乎讲述了盘古开天与六界初成的故事。
“师兄,这壁画讲了些什么?”
承壁见他似有不解,竟破天荒指着墙上壁画,颇为耐心的解释了几句:“这壁画所绘乃是盘古开天,清浊相离,混沌始化六界的故事。自始神盘古劈开天地,清气上浮化为神界,其间遍布菁纯清气;神界之下化为仙界,清多浊少唤为灵气;仙界其下乃为人界,清气略胜唤为真气;人界之侧化生妖界,浊气略盛唤作妖气;妖界其下便是鬼界,浊多清少乃唤阴气;鬼界之下则为魔界,浊气菁纯遍布其间,唤作魔气。”
未待讲完,承壁便觉衣袍下摆被对方轻扯了一下。垂首一看,竟见承渊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来。
“师兄,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气……”顾承渊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承受什么不适。
听了顾承渊的询问,承壁心下了然。这师弟自幼体弱,若无掌门护持只怕早已夭折,如今入了这藏尸洞,想来是受阴气所扰,方才如此不适。半弯下身抚去对方额间冷汗,承壁这才低声安慰几句。“这地洞之内遍布尸体,你感受到的当为阴气。将祷神曲运行一周天,当能有所好转。”
将心法运行一周,顾承渊立时觉得神清气爽,隐约竟还有突破之势。然此刻并非良机,便也只得暂压此事,顺势将方才疑惑问出口来。“尸体?阴……气?可是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半具尸身,又何来遍布之说呢?”
承壁闻言一怔,却并无半分不耐,只伸手在对方额头轻敲一记,这才解释道:“小家伙,你当真在山中待得有些痴傻了。此间石洞如此诡异,又是壁画又是尸臭,想来还有许多我们未曾发觉的机关。这幕后之人耗费如此心力,又怎会将这秘密置于明处呢?想来这七十八起丢尸案皆与此处有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承渊闻言却是一愣,心下不住责备自己见识浅薄,想来自己是拖了师兄后腿的。
然顾承渊自幼命途多舛,困于乐萦峰受尽药物折磨只为苦求一线生机,他似乎当真极少接触峰外的世界,他对乐萦峰外的一切认知,都只来源于师父师伯与巫长老之口。但讲述又怎能当真面面俱到呢?又怎能当真描绘山外的世界呢?
见顾承渊半晌无言,承壁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言。看那小家伙忽然落寞的神色,承壁心中十分懊恼,一时却不知如何宽慰。憋了半晌,只干巴巴憋出一句“我们莫要在此逗留了,诸位师侄还在等我二人。”
话音方落,一阵惊呼却此起彼伏自来处传来。
“糟了,是营地!”
来不及多思,二人马不停蹄向后回转,不消须臾便赶回了营地,然而目光所及只有斑斑血迹,却不见一名弟子。
“中计了!”承壁心中懊恼烦闷,一记重拳深深打在身侧石壁的一处凸起之上。
“轰隆!”齿轮带着机扩运转之音在石壁内隆隆作响,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竟缓缓向两侧分裂开来,露出其间约有一人多高的天然洞穴来。
不消多言,二人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走向洞穴之中。
这洞穴并不似外间石洞宽敞明亮,而是天然而成的钟乳石洞。洞中石柱林立、高矮不一,又无光源照明,因此二人行进的十分艰难。
滴答的水声碎裂在一根根石柱之上,间或夹杂着几声似骨骼碰撞的脆响,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吼!”变故便在此刻陡生。散发着恶臭的古怪物体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迅速向二人袭来,拉着顾承渊向后撤半步躲开了怪物的偷袭,承壁向空中一甩袍袖,暖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溶洞。
那是让人一生都为之头皮发麻的场景。溶洞顶端悬吊着密密麻麻**程度不一尸体,有的尚且新鲜,似海滨鱼场晾晒的根根咸鱼;有的已然高度**,正滴滴答答的淌着黄绿色的液体;还有的已然只剩了一副骨架,偶尔有些骨头和碎渣掉落,砸在地面的钟乳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呕……”顾承渊还是未能忍住本能的厌恶,哇得吐了出来,却又在看清脚下所踩的黏腻后吐的越发严重。
承壁却是不敢分神安抚,只默默地观察四周,方才那怪物身姿极快,想来正藏于这些尸体中间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忽然,承壁衣袖被轻微拉扯,而后有一根细弱的手指在自己手背轻轻一划。承壁来不及思考,已然向手指所指方向挥出一道凌厉的灵气。
“吼!”巨大的哀嚎声伴随着众多尸骸落地的脆响响彻溶洞,刚刚受了伤的怪物不再躲藏,向着二人直直冲来。
这怪物高约一丈,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独足向后,行动却是十分迅速,正是那魈魅。
看清那怪物正是魈魅,承壁也不惊慌,袍袖翻转间一支通体玄青的玉笛已然握在掌间。
宛转悠扬的笛音伴随着一道道磅礴灵力重重打在那魈魅的身躯之上,溶洞之内不时响起阵阵哀鸣。
眼见那魈魅已然失了气力,再不复方才狠厉,却似小兽般缩于一处瑟瑟发抖。承壁不愿妄造杀孽以生心魔,又想将其抓获问明背后主使,便也就停了笛音。
身后的少年苍白着脸色递上一条绳索,承壁顺势接过在手中掂量片刻,竟是上好蛟龙筋炼成的捆仙索。
承壁也不推脱,直将那捆仙索甩向魈魅,然变故却在此刻陡生。
一阵尖啸的哨音直刺二人灵台,那已然虚弱不堪的魈魅不知从何处又得了力量,登时暴起数丈之高,眸色猩红向二人直扑而来。
短笛横空带起一片猩红血雾,庞大的躯体在二人面前颓然倒地。甩去玉笛上残余的鲜血,又顺手收回捆仙索放回少年掌中,承壁自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锦帕仔仔细细的擦起玉笛来。
“村长,还不现身吗?”承壁的语气并无半分起伏,眼神也并未从擦笛的动作中分出片刻,似乎于真相早已成竹在胸。
“哈哈哈哈!聆音阁不亏为仙门之首,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竟杀了我培育多年的魈魅。若此仇不报,日后我当如何立足!”阴郁的声音自溶洞之外响起,那声音里再不复白日里的老迈和蔼。
话音刚落,那阵尖啸的哨声越发变本加厉,裹着阵森森阴气直袭向二人头顶密密麻麻的悬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