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憋了许久也没有真正下下来,而潮湿阴暗的小巷里不时传出拳肉摩擦声,隐忍痛苦的哀嚎声。
丁适欢紧紧贴墙站着,胆战心惊地看着前面一声不吭打架的谭池。
现在她已经不担心谭池会吃亏了,她只怕谭池真的会闹出人命来,眼看着他正按着一个人往死里打,那个人已经没有声音了,而他自己身上也已经一身的伤。
谭池就好像毫无知觉一样,丁适欢是第一次看到谭池这幅面孔,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静,压抑的愤怒。
她这才明白谭池以往对自己真算是手下留情了,不然按她之前惹他的次数,只怕早就被打死了。
丁适欢腿有点软,她刚要鼓起勇气要上前去阻止谭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那个混混头突然从地上暴起,抄起早就被扔在一旁的铁棍猛的冲向谭池。
"谭池小心后面!!!"丁适欢尖利到破音的声音响彻小巷。
谭池听到声音的瞬间歪头躲了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这疾风一样袭来的一棍只因为他的躲避稍微打偏了一点点,但还是全部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下几乎用上了那个混混头的全部力气,丁适欢只听到谭池闷哼了一声,那一瞬间时空好像被凝滞,拉长,随后她就看到谭池晃了晃,没力气似的软软歪倒在了地上。
"狗x!!再牛啊你!'混混头子伤的也不轻,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强撑用铁棍捣了捣地上谭池的头,笑得很猖狂。
地上的人毫无声息,变故来的太快,快得丁适欢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谭池……"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过,看着不远处紧紧闭着眼睛的谭池,丁适欢觉得心里猛的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此塌陷了。
没有时间多想,丁适欢满脑子只有救谭池,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她趁着混混头喘气休息的间隙偷偷摸起脚下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一边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再给谭池补一棍子,一边悄悄移动到混混头附近,那个混混头也许是累了,又可能是忘记了丁适欢的存在,一直到丁适欢移动到他身后他都全然没有察觉。
拿石头的手猛的抬起,丁适欢自认为用上了她最大的力气,可她毕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砸下去的瞬间还是不自觉的收了力气。
石头砸在混混头的后脑勺上,也只是让他轻微的晃了晃。
混混头回过头看向丁适欢,咧开嘴笑了,看在丁适欢眼里形同恶鬼。
"忘了你了。"混混头瞥了一眼地上的谭池,"你马子?"
混混帮这些人已经倒的倒跑的跑,好好站着的只有混混头一个了,说着话他一步一步的向丁适欢走过来:"他挺牛啊?我要是现在上了你会怎么样?"
"你别过来……"丁适欢一步步往后退,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求求你放过我们,"
说话间混混头已经到了眼前,他的手伸向丁适欢的上衣,丁适欢死命的挣扎起来,随即便被"啪"的一耳光打在脸颊上,她被打的头晕眼花,手上一松,上衣扣子被"撕拉"一声扯开。
"不要!"
丁适欢被按在地上上下其手,四肢都被紧紧的压住,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小巷上方狭窄的夜空,这一刻,她突然涌起滔天的恨意,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不该抱侥幸心理走这条路,恨程茉不在乎她,恨自己平白害了谭池。
"轰"的雷鸣声响起,闪电像是要撕裂整片天空,憋了一下午的雨终于毫无预兆的下了起来。
丁适欢不再挣扎,绝望无力的松开了已经被掐出血的手心。
毁灭吧。她想。
突然混混头的整个人毫无预兆的向后倒去,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丁适欢顾不上自己的衣衫不整,整个人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是谭池。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拿胳膊紧紧的锁着混混头的脖子,谭池的胳膊因为用力过大而青筋暴起,混混头被他锁的脸色通红,眼睛要翻白。
"谭池!"丁适欢过去掰他的胳膊,"谭池够了!他要死了!"
"松手谭池!"
谭池毫无知觉,眼睛空洞无神,只紧紧的锁着混混头的脖子不放。
丁适欢掰不开他的胳膊,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谭池还这么年轻,他不能背上人命。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小巷外面传来了警笛声。
"全都不许动!"民警跑了进来。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谭池!"丁适欢着急道,"我们安全了,快松手啊!"
几个警察已经冲了过来,好几个人扯胳膊的扯胳膊,掰肩膀的掰肩膀才把混混头从谭池手底下救了出来。
把所有人都拖上警车,有两个警察要来拖谭池。
"轻点!"丁适欢着急道,"他脑袋上有伤!求求你们先带他去医院!"
谭池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看人都发直,丁适欢越看越胆战心惊,怕他那一棍子会受什么内伤。
警察也算善解人意,一看这群人都年纪不大伤痕累累的样子,以为是一群学生斗殴,于是打算把几个看起来伤的重的先送去医院,丁适欢这种活蹦乱跳的就得先去派出所接受盘问。
丁适欢松了口气,只要先把谭池送医院就好。
可这边她要往另一辆警车去的时候,一直跟个机器人似的谭池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谭池?"丁适欢回过头,没挣扎,"你醒了吗?"
谭池一声不吭,只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她的状态实在不对劲,怕耽误了治疗,丁适欢央求警察:"能不能去医院录口供……"
"他刚才被棍子打中了头,再不去医院我怕会出事。"
几个警察也觉得谭池的状态不对劲,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天气预报里的暴风雨如期而至,医院的门窗都被风刮的"砰砰"作响,丁适欢坐在病房里发着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谭池和丁适欢是未成年高中生,混混帮那些人早就不上学了,在这一带挺猖狂的,年龄都在十**岁左右,最大的也就二十岁,再加上丁适欢衣衫不整的样子,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警察做完了笔录就离开了,混混帮那些人有几个伤的重的都被看管了起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谭池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现在正在手术室里。
丁适欢被打的一边脸颊肿的老高,但她也没在意,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排椅上回想起医生说的话。
"他的头部收到重击,里面有小面积的淤血,需要开刀。"
"能保持长时间的清醒全靠强烈的意志,不过只是看着清醒,人其实早就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丁适欢愣愣地盯着自己被抓的淤青的手腕,病房里的温暖和外面的狂风暴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没有谭池,今天的后果绝对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强烈的意志……"
是我吗。
想到这里,丁适欢本平静无波的心里像湖面上扔进了一个小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心动就此生根发芽。
等到九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丁适欢猛地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下软,她脚步不停的冲了过去。
"手术很成功,放心吧。"护士笑着打趣了一句满脸紧张的丁适欢。
"谢谢。"丁适欢跟着回到病房,"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麻药劲下去就能醒了。"
医生护士出去之后,丁适欢坐在床边看着谭池的点滴,病床上的谭池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难得的显现出几分脆弱。
看着看着,丁适欢发着呆,不受控制的把手伸向谭池,落在他微微皱起的眉心想把它抚平。
"谢谢你。"
丁适欢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短信收件箱里有七点半时程茉发来的短信。
-----今天天气不好,我住职工宿舍了,晚上关好门。
丁适欢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直接按了删除。
病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丁适欢吓的一个哆嗦,回头就看到柴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先吃点东西,这么晚了。"柴静把袋子打开,拿出几份热汤和炒饭。
丁适欢不敢抬头,低声道:"麻烦老师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柴静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是你们班主任,管你们是应该的,快吃饭。"
刚到医院的时候,谭池的脑袋需要通知家长,丁适欢没有谭池家长的联系方式,程茉的手机打不通,无奈之下只好联系了柴静,柴静知道了之后马上冒着暴雨让她老公开车送过来了。
热腾腾的饭下肚驱赶了一些寒意,鸡汤的香味充斥着整个病房,就是有点烫,氤氲的热气熏红了丁适欢的眼睛,她吃着吃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划过红肿的脸颊,带起火辣辣的一片,然后滑到下巴处,最后大颗大颗的垂直掉进了热汤里。
哭了半天,柴静递过来几张抽纸:"行了,哭过之后事情就过去了。"
"没受到更大的伤害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以后一定要长记性,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要挑闹市区走,最大限度的规避风险,知道吗?"
"知道……了"丁适欢哭的没法说话。
"你妈妈……"柴静开了个头,又像是不知道怎么问一样顿住了,她另起了个话头,"谭池和你是怎么回事?"
丁适欢这会已经好多了,她看向病床的谭池,这个问题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柴静倒是自顾自了然一样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他怎么好端端的开始学习了。"
"你也不用紧张,我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老师,只要不影响学习,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丁适欢见柴静误会了,张了张口,想解释,但脑海里闪过今晚巷子里的画面,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谭池这孩子,不是笨孩子,只是不上进,你可以多督促他。"
"好。"
柴静目光看向谭池的目光悠长,她听医生说了谭池仅凭强烈的意志支撑着的事,饶是她这30多岁的有了孩子的人也难免动容。
这该死的让人悸动的青春啊。
柴静和丁适欢都住在医院了,柴静作为班主任有些事情还是要负起必要的责任的,她给谭池的父亲打了电话,那边是谭宥谦助理接的,谭宥谦现在在国外,人也赶不过来,表示明天会让人过来看谭池。
丁适欢这边,她母亲的电话自始至终就打不通。
"我妈妈今天住职工宿舍了,她晚上睡觉静音的。"
柴静脸色不算好看,狂风暴雨的天气,她知道住职工宿舍,难道就不知道来接一下孩子吗?
但这话说出来她怕伤害丁适欢,也就只敢在心里想了想。
柴静作为班主任是知道学生家庭情况的,她知道丁适欢从小单亲,知道谭池父母离异,也知道丁适欢的母亲对她毫不在意,她不是没找程茉聊过,但收效甚微。
也知道谭池父母离异,母亲从不露面,父亲远在国外对谭池放养着不管不问。
这一腔忿满无处诉说,实打实的把柴静憋了个够呛。
一转头发现丁适欢已经趴在谭池的床头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脸颊肿的像个馒头。
"唉。"
柴静把丁适欢抱到旁边的床上,盖好了被子,自己则去睡旁边的陪护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