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8点,戊寅终于隔着数辆进进出出的卡车,看到了狼烟庇护所的大门。
庇护所外围裹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设施,防爆墙上都是铁刺电网,光安检就有四道,管理森严。监控传感器早早记录了这辆历经风霜的运输车,十米一座的哨塔上,士兵在掩体后端着机枪,严阵以待。
戊寅和辛蓉二人在第一道口就被赶了下来,理由是科研人员的住所和军职人员安排在不同的区,络腮胡长官又早就想把他们这两个累赘甩下,所以丝毫没有为他们绕路的打算。
当然,络腮胡拒绝给帕尔默搭顺风车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说是要以最快速度将为掩护队友逃离英勇被俘的赵志勇队长送医。天知道赵队和辛蓉被俘期间,一点皮都没来得及掉,络腮胡就带人支援过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带赵队去就哪门子的医。反正总结就是一句话:接下来的行程请帕尔默教授自行安排。
当然,如果不是碍于面子,络腮胡更想直接地说:你快给老子滚下车,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下车之前,戊寅回头最后看了眼在沉睡的解临渊,一头杂乱的银发随意披散在担架上,发缝里都是草灰,还有几捋紧紧贴住他脸颊,一路上都没有人愿意为他整理。
戊寅没有留恋地转身跳下了车。
运输车接受完车辆安检,趾高气昂地甩下一地车尾气,眨眼间就没了影。留下灰头土脸的戊寅和辛蓉站在第一道口的岗亭前,看着眼前排列入内的长队,分外茫然。
在他们前方,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咬着树枝在骂街,抱怨说今晚还得熬夜写任务报告,还有一个说他要写枪支遗失补办申请,财政那帮子人下巴在眼睛上面,成天哭穷,也不知道批不批得下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他们安检。门卫在庇护所人员系统中再三核实,表示外派的科研队中并没有一个叫辛蓉的女性,他从对外窗口后抬起头来:“您好女士,您并不是我们狼烟的常驻居民,外来人员请走隔壁窗口排队登记,核实身份信息,确认后,我们会有人统一安排入住和管理。”
“帕尔默……”辛蓉再一次紧紧贴住戊寅。
戊寅疑惑看向这个被点名的女人,不明白她现在这副模样是想做什么。
辛蓉液直勾勾地望着他,等了一会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眶逐渐变红,几乎就快哭出来。
戊寅:“……”什么情况?
“你,”辛蓉泣不成声,“……你不认账?”
戊寅:“???”
目前,各大避难营基本上都是无条件接纳一切外来幸存者,但生活条件大多恶劣。说是新人统一住宿,其实就是去住那种临时搭建的铁皮屋,一间一间沿着街道排列,又小又窄,潮湿闷热,蚊虫还多,运气好里面能有个折叠床,运气不好就只能睡地上,还得是两三个人挤一间,几十个人抢一个公共厕所。
辛蓉之前在盟友避难营就住在这样的“集装箱”里,她胆子小也吃不了苦,又孤身一人,待了快小半年也没能攒够积分点,住到为数不多的居民楼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在一个月之前鼓足勇气去勾引帕尔默,央求他带自己去狼烟庇护所,想借爬床攀附上有身份的人,得到好一点的生活条件。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远不止一个,帕尔默色中饿鬼的名声在外,避难营里好多人都知道他男女通吃,来者不拒。不过辛蓉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忍饥挨饿,把本就不多的食物打点出去,这才有机会爬上帕尔默的床,然后使尽浑身解数伺候他,好不容易得到承诺,带她去狼烟庇护所,还说什么会让她住进自己的科研员宿舍。
结果等到实际出发的时候辛蓉才知道,帕尔默这家伙居然要带整整三个人走,还是两女一男,并且都许诺了住自己40平方米的员工宿舍,一张床给四个人睡,打算来个三妾侍一夫,坐享齐人之福。
她气得人都在发抖,但又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启程。
最开始辛蓉还憋着闷气在车上跟其他两个“妾侍”别苗头争宠。那男的上车之前行为举止扭得像一只妖娆的花蝴蝶,缠着帕尔默的胳膊各种‘老公你说句话呀~’,可奇怪的是,上车后这人却忽然沉默起来,闷声不吭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另一名女人则和辛蓉一个臭脾气,估计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之后也攒着满肚子火,被挤兑两句之后立刻和辛蓉互相阴阳怪气起来。帕尔默也不拦着,反倒很享受这种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辛蓉简直又气又恨,认为自己做了一个错误得不能再错的决定。
但谁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两天时间,三人里竟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被这48小时的逃亡经历吓得魂不守舍的同时,她又不由自主产生了由衷的庆幸,想着自己终于能独占帕尔默……
可现在看来……这名金发研究员似乎不太想认账?
如果帕尔默不出声收留她,按照狼烟庇护所常规新人入住的流程,辛蓉照样还是只能住铁皮屋,盖着发霉酸臭的枕被,吃最差最少的食物,还要早出晚归地做体力劳动挣积分点,甚至是一些危险的所外工作。
“帕尔默先生。”辛蓉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苦苦哀求道,“您答应过我的……”
戊寅就差把茫然刻在脑门上:“……”
答应什么了?帕尔默到底答应过你什么?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只是草草确认车是往狼烟庇护所开的,他就随便挑了个年轻男人一头寄生了进去,其余一概不知。
辛蓉流着泪道:“您答应我,让我……”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岗亭的值班人员,前面本来要走的咬树枝大汉,排在后面的一批扛着锄头出任务回来的居民。辛蓉的脸皮还没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些腌臜交易摊开来讲,委屈、害怕、羞愤百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着说:“让我……做您的,助理,对,生活助理,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生活助理?
什么是生活助理?
“是吗?”戊寅后退半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这种场面。
“是啊,你的生·活·助·理·”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戊寅转过身,就见一名有着棕褐色卷发的矮个男人微笑站在他的背后,穿着标志性的白大褂,意味深长地笑道,“帕尔默,是爷们就敢做敢当,还不把人姑娘带回去?”
戊寅迅速瞥过他胸口佩戴的工作证:纳特·弗洛伦。
“弗洛伦……?”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后者立刻大笑着上前搂住他,好哥俩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好久不见了帕尔默,怎么这么生疏地喊我弗洛伦,是气我没有及时来接你?抱歉,被一个笨手笨脚的男孩拖了会时间。”
说着,他还俏皮地朝帕尔默眨了下右眼,意思是你懂的。可惜此刻他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戊寅什么都不懂。
……不过他会不懂装懂。
“纳特。”戊寅很自然地顺势改了称呼,他推测出这人是帕尔默在研究院的同事,并且看起来关系很好,“你是来接我的?”
“当然。”纳特一直在笑,看起来非常阳光开朗,不过能和帕尔默关系这么铁的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善茬。他朝辛蓉挥挥手:“好了美女,别哭了,我的小老弟帕尔默最是怜香惜玉了,他肯定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快上车跟我们走吧。”
听到这句话,辛蓉瞬间止泪,激动地望望纳特,望望帕尔默,又望望岗亭值班人员。
在场的人重除了戊寅以外,全都理解这个所谓生活助理的实际含义。混乱的末世,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门卫见怪不怪地在系统中录入信息,不一会就递出来两张表:“辛蓉女士,请在这边填写新人入住登记表,打星号的是必填项。另一张是狼烟庇护所的生活须知,您可以带走阅读。”
“好的好的,”辛蓉忙不迭瘸腿过去拿起笔写下了名字,什么都不敢多问,生怕有人反悔。
戊寅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垂眸扫视表上的内容,迅速锁定庇护所内住址那一栏,记下了宿舍楼编号和门牌。
半个小时后,在纳特的带领下,他熟门熟路地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0411的门,扔包换鞋掀开防尘布往沙发上瘫倒,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好似他真的是这间一室一厅小房间的主人。
纳特时常到这来拜访帕尔默,对房间内部也很熟悉,不过他很有眼色地不曾进门,只是叮嘱帕尔默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他们在研究院见。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塞给帕尔默一条塑料薄片,大概有四五个,悄声说:“欢迎你回来的小礼物。这东西可越来越难弄了,供不应求。”
他走后,戊寅疑惑地对着这一条折叠起来的薄片看了许久,又转身看向站在玄关四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辛蓉:“这个……”
辛蓉愣了下:“要,要用吗?”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样干瘪迟疑的回答可不会让帕尔默对她产生任何性趣。
但是她虽然有心想要像之前在盟友避难营一样,卖弄风情勾引帕尔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觉得眼前人很有违和感,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根本做不出往帕尔默腿上一坐的动作。
从辛蓉的反应来看,这些薄片应该是十分常见的东西,戊寅捏了捏上面圆圈形的凹凸痕迹,随手扔到桌子上,没有多问。
“生活助理……”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话题,“生活助理都要做些什么?”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是在以揶揄的方式跟我玩情趣吗?辛蓉紧张地握了握手,小心地顺着帕尔默的话说下去:“生活助理大致就是……为您提供一系列日常服务,您,您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情……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还有暖,暖床……”说到最后这个词的时候辛蓉故意暧昧地停顿了一下。
色这个字可谓是帕尔默的要害,也是她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
可惜她的心机都耍给了傻子看,戊寅只听到了第一个字就转移了注意力:“做饭?”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我饿了。”
辛蓉:“……”可以说清楚是哪种饿吗?
她艰难地通过语境判断了一下:“……那我现在就去做饭?”
“好的。”戊寅很欣赏她的觉悟。
三分钟后,原地罚站的辛蓉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帕尔默先生……我没有钱,您的家里也没有食材……”
戊寅“恍然大悟”地哦一声,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研究院工作证,一张研究院办公室门卡,还有三张不明作用的卡片。
最终还是辛蓉比对着手里的庇护所新人须知,挑出其中最像食堂饭卡的那张。
她隐约有些奇怪,但生存环境恶劣,摊上个喜怒无常的金主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容她细想。辛蓉请帕尔默稍等,急急忙忙拿着饭卡就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虎虎:生活助理……(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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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