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红妆[排骨教主] 第37章 来生篇：愿（二）

前半段的甬道越来越冷，临近零下三十度的空气是一阵冰寒，稍一放大呼吸，腔肺都会被冻得疼痛难忍。

试炼塔绝大多数地方总是处于恒温，更新的衣物也向来很少。

顾歌只穿着两层轻衣，面不改色地强忍着寒冷前进。

寒意渐浓，慢慢的，他干脆闭上了双眼。颤动的睫毛已染上了几点冰霜，他扶着May20的手臂挪动脚步，渐渐四肢就已僵硬难动了。

“等等……”顾歌突然艰难地开口，蹙额道，“先停一会儿。”他只觉双腿都失去了知觉，再走一步，就可能会跌倒在地。

May20见着，伸出双臂抱紧了他，说：“由于只能破坏一半，所以我只毁了后半段路的制冷器，你再坚持会儿，之后会感觉更好的。”

他有些听不清，只能竭力点点头。

她望着抬起手揉了揉双眼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最后果断将人抱起，迅速地往前方跑去。

顾歌愣了一会儿，也知道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便放下了手。

后半段也许要比之前暖和一点点，但他还是感觉遍体冰寒，脑海似乎想起了很多片段，闪现了很多亲切熟悉的画面。

他微微睁开双眼，朦胧间四周都出现了幻景，恍然之中，眼前似乎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合了起来。

顾歌看到了漫天飘洒的大雪，也看到了那伫立的粉衣女子——目光明媚温柔，似是冬日的暖阳，又似是春日的飞絮，一望进去就心生暖意，如沐春风。

他依照着记忆里零落的片段，抬起双手贴近她的侧脸。刹那间却看到了一双紫色机械眼，看到了那记忆里没出现过的面容。

双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了下去。

……

控制室门前，绝大部分制冷器都被毁掉了，空气已是稍微温和。

May20在自己的程序里搜寻着信息，找到了开门的密码。

顾歌早已被她放下，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

“准备好了吗？你进去后，室内气温会在几分钟里迅速升温到60摄氏度，你刚刚才经历过零下几十度的寒冷，人体很难承受得住这种刺激。这里面升温器也毁不掉，设备十分复杂，短时间内找不到开关，所以你最好在十分钟内，破解程序搜索到升温器将它关闭。”

他很认真地听完，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输密码吧。”

“好。”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按下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门已然松动，他伸手上前推开。

入眼是一片宽大明亮与纷乱繁杂，他赶忙跑到正中间那台计算机前面，敲起了键盘。先搜索浏览了一下，有上百条控制的机器信息，短时间他也找不到头绪。

稍一会儿，温度就已经升上来了。他只觉浑身灼热，额间已汗落连连，心下也没有多想，便双手一动，直接脱去了上衣丢旁边。

再等他回过神，就发现May20一双紫眸正在直盯盯地朝着他看。

现在正凌晨一点。

他稍有点不自在，一瞬却又勾起了嘴角，同样直视着她问：“好看吗？”

May20：“……挺不错的。”

“喜欢吗？”

“……”机器人依然迟迟没有回答，待她想好了一套严肃认真恭敬反调戏的说辞后，又发现顾歌早已转过身去，埋头在了程序的海洋。

她愣了一会儿，接着道：“升温器就在天花板左上角位置，我扫描到了一些信息，这里的设备都按照顺序编了代号，你可以注意一下C-026。”

“知道了，这信息有用。”他说着，已经转身走到门前，按下一个按钮，门松开了。

“你……”

按理来说，只要升温器还在运行，这门是会自动被锁起来的，直到室内再无生命体征。

“我改了下程序，所以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了，我先去透透气，等会再来。”说着他就迈开脚，徐徐走出了控制室，再转过身朝她一笑。

May20：“……”

约莫五分钟后，顾歌才跑了回来，赶忙到计算机面前，把方才头脑里理清的思路输入运行，迅速操控着成功关掉了升温器。

一人一机都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往室内看了看，搬了个椅子坐下，一手搁在膝上，一手撑起额头。

“心烦吗？”她问。

顾歌摇摇头：“只是想着之后还有很多要解决的事情。”

“难吗？”

“不知道，只是我在想，从入口走到二层这里要花费很多时间，这里会不会也有个出口……要是有，只怕外面的人闯进来，阻拦会更大。”

May20也不知道，只静静地站立着。

“平时有没有人进这控制室？”

“应该很少，外面都是通过机器人间接控制这里。”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紫眸闪过一丝光亮。

他思忖着，然后抬起头问：“执行的机器人是谁，Feb28吗？”

“不，这里有安置Feb29，专门管理这片区域。”她说着，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向门。

“那它在哪儿？”怎么他都没见到？

她漫不经心：“我破坏制冷器的时候，就顺便把它给解决了，现在Feb29损坏严重，估计很难再重启运行。它就躺在那段比较冷的路，我抱着你跑过的，你自然没看见。”

顾歌：“……大姐，你强。”

May20：“肯定啊，不然我怎么保护你呢？”

顾歌：“……”

May20：“还有，建议你不要叫大姐，本机才拥有自主意识不久，还是个宝宝，你看我多天真。”

他：“……”喂，这果然不是机器人吧！！

他背过身，仰头45度角望天花板，眼神满含郁闷，似乎面前要是有道墙，他绝壁会拿头去磕一磕。

May20：“嗨，大哥，你别这样子，你不要以为我刚刚没看到你嘴角一闪即逝的奸笑。”

他真的有些词穷了，语气艰涩道：“我感觉你的词汇库很有问题。”

“不是很全面吗？”她说着，就见顾歌已经站身起来，走到了计算机面前。

她停顿了一会儿，也不再言语，只是在室内走动，开始进行仔细的扫描……

凌晨两点，试炼塔的远程控制室突然发生了系统崩溃，监控也全部失效。

因为塔内控制室常年没人进入，又设下了了重重防线，人员尽量考虑系统安全，所以只安排了机器人守在远程控制室外。

至于室内守着的两人……他们半小时醒来后也怀疑人生了。

之后H-126导弹基地也是一片忙乱。

凌晨两点半，这里的主控计算机就遭到了不明病毒入侵。

尽管工作人员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防御，然而半个小时后，基地的系统还是全部崩溃了，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并且追踪无绪。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里的好些导弹已被定时定位了，在半月后发射。

……

相比其他地方的慌乱，始俑作者正安闲地坐在椅子上，也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机器人May20一笑：“这里平时几乎没人进，设备倒是挺好的。”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目光平视着前方：“我刚刚扫描发现，这里有条直接通向外面的地道，不过这地道环境极差，看起来也很久没人走过了。”

“兴许机器人可以通过。”

她继续自顾自道：“不过那两边现在都已经束手无策了，真要追踪到这里来，也需要一段时间，那我们剩下的事应该就好办了。”

“不，”他摇摇头，无意识地摩挲指尖，轻笑着望她，“现在才开始，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她负手转身：“我负责这里的安全，外面的人赶正门是来不及的，这地道比较狭窄，我守着，那里钻出一个我踩一个，你就放心忙你的吧。”

“好。”

……

第一步，试炼塔的机器人。

“这里已被H-126导弹基地的导弹锁定，请大家等候机器人行动，随后跟从他们离开试炼塔。”

第二步，食物供应处的机器人。

“接下来的十五天，这里的食物和水会源源不断地更新，资源充足，大家都稍安勿躁。”就算那边的人发现了，也不会想要塔里的人都挨饿甚至丧命。

第三步，根据各层人数分布和距离分析最佳逃亡路线。

“前五层的人，从入口离开，后七层的人都往出口，十五天后试炼塔将不复存在。”

第四步，May20的事。

“第五层20区域的人回到原来位置，等候May21。”

第五步，警告。

“试炼塔不会有幸存的可能性，请大家勿要懈怠，若毁塔过程遭遇严重阻碍，人员会提前发动导弹；现在是关键时刻，若有人故意先伤害、杀害他人，机器人会对其执行死刑。”

……

第一层最激烈的争斗与厮杀都戛然而止了。

众人纷纷懵逼地眼对眼，随后都一股脑跑到墙边摸索食物更新通道，他们看着传送出的大量食物，抱起一些就和行动起来的机器人迫不及待地离塔。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愕、疑虑和欣喜，七层12号区域的一黑衣男孩神色淡漠地擦拭着匕首上沾染的血，听到May20的播报，只是蹙了蹙眉，抬眼锐利。

而他旁边的紫衣女孩一下子停止转动手里的魔方，侧过头望向男孩，一双浅褐色的眼里夹杂着一丝担忧：“出问题了，哥哥。”

“看来又遇到极端分子了，不过，这次他们造出来的事情还不小，做到这个地步上，本来也是人才，偏偏要不知死活，”他说着，淡淡地瞟了一眼刚被他反杀的人的尸体，“走，去二层主控制室。”

“阻止他们吗？”

“是，现在应该进门无阻了。”

于是，他们在惊诧的眼光下，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迅速跑去。

……

塔内各处都分散着监控。

顾歌观察着快速移动的那两个人影，神色凝重地敲打着桌面。

“怎么了？”May20走过去问。

两人的身影在一监控画面里转瞬消失。

顾歌用手撑着额：“遇到强敌了，他们对塔内路线了如指掌，最多九天就能找过来。”

“很厉害吗？”

“嗯，是现任元帅的子女，他们都是真正的天才，也是不会让试练塔消失的。”

“没事儿，你不也挺厉害的吗？”May20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我看起来还差吗？”

他摇摇头：“多想了，可以先做好准备。”只有到时候再面对。

她听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天花板。

……

H-126导弹基地。

侵入的病毒被专家带领众机器人破解，系统在两天两夜里恢复过来后，基地里的人就收到了好几个导弹果真被定时发射往试炼塔的消息。

只是别说是追踪，一群人还没来得及撤回导弹定时定位，系统就又被几百种病毒一下子覆盖完了。

这回全员都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只有通报情况，再大型地换下设备，破解……

而一层试练塔外，也早是一片沸腾。

外部人员听着出来的人汇报的情况，知道也遇上了大问题，正一筹莫展。

如今试炼塔里的机器人被控制，导弹锁定警告也发出了，总不能再把这么多人都赶回去——

极端分子总是不择手段的，万一最后塔真的被炸了，里面不管是平民还是上层的子女，包括好些人才精英全部都要损失掉。

当下，也只有让公共机器人把出来的人都全先安置好，给予吃穿的物品，尽力维护好秩序了。

……

“现在地道那边还没有什么东西出现，”May20坐在他身旁，用双手枕着头靠椅道，“白守了这几天，该不会百多年了现在都没人知道那地道了吧？”

“有可能。”他只是简短地回答着，然后再盯着塔内监控。

“好了，忙了这么久，不要再看了，”她蒙着他的双眼，机械臂传递着丝丝凉意，“再吃些东西，聊聊天吧。”

他点了点头，先喝了一口水。

“1003G5？”

“顾歌。”他拧上瓶盖，把水放到了一边，随后就靠在椅子上温和地望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好听，”她轻声道，“这一辈子的名字也很好听。”

“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她想了想，略有调皮地说：“你猜。”

顾歌干脆闭眼摊手：“你一直都没联系上我，我最近也才想起前世的很多事，看样子，你找到我就还没过多久吧。”

“哪里？也有两年了，”她道，“这个世界怨气太重，怨灵太多，我一进来就感觉灵魂压抑，特别是进这塔的时候，没法与你意识交流，跟其他人也不行。”

也是，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危险。

他轻叹了口气：“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嗯，现在也摆脱了一部分程序的限制，这不是人体，不那么好控制，我先前都是用意识调动程序。”

“谢谢你。”

几世都一直不懈地追寻他，帮助他，陪伴着他。

May20心念一动，直接过去抬起了他的下巴：“不谢，本来……你这个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了。”

顾歌：“……”

他就任由她这么抬着，眼里不禁渐渐兴出了几许笑意。

空气里都似是添了几分温存。

她放下手，改搭在他肩上：“这一世你还有想好怎么过吗？”

他摇摇头：“就随试炼塔一同毁灭吧。”

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出去面临的只会是更惨的死法。

“我同你一起离开这世界。”

“嗯。”

“这个世界里，我感觉消耗了很多，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甚至投入轮回，但我不会忘记你，你也要记得现在，下一世可能你要等得久些了。”

他点头：“我会记得。”

“还有，”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先心疼一下你，又要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这一回我就不用。”

顾歌：“……”你不说最后一句会很好的。

“好啦，你去忙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