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梦定棋局 第4章 第 4 章

而在另一边的洲际酒店，海风吹拂着乳白色的窗帘，雪白的床铺上的人正在甘睡。金色的发丝如银河般铺散于枕头上，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平稳的呼吸。

在漫长的卧底生涯中，他鲜少能这么放松，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的熟睡过去。

无意识的，温莎细长漂亮的手指动了动，触到了放至枕旁的手机。睡梦中，温莎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在这之前，他还在陪某个幼稚鬼聊天，发完那个表情包后，才发觉自己也挺幼稚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对方是自已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作为一个常年与虎同行，与狼为伴的卧底，从来就没有如此能信任的身旁的人。朋友也好，同事也罢，他从没信过他们。头回信任个人，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虽道是熟睡，但其实并不安慰。

他一直在做梦，一个重复多次的梦——

梦里儿时的风景，是始终看不清那个给他摘花的孩子，看不清对方的脸，也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场景变化不断，那个看不清晰的孩子却从未变过。

有时是在草地，他们一同放风筝；有时在森林里，他们追逐着彼此；有时是在道路上，失控的车突然驶向了他的朋友，他毫不犹豫冲上去，护住了对方……

温莎猛的坐起，粗喘着气，额头满是冷汗。他回头看向了窗外，阳光正好，小鸟在枝叶中啼叫，歌颂这新的一天。

已经是早上了。

温莎想：好烦，再睡会多好啊！

他这么想的，又重新躺了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但也不想起得那么早，便漫无目的地神游天外。鬼使神差地，温莎握住了枕边的手机。不知怎的，就按进了绿色的社交软件，迎入眼帘的是凌晨的那个幼稚鬼发来的长篇大论。

看上去，对方似乎气的不行。

真是可爱，温莎笑了笑，心想。又躺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才慢悠悠地起身，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了浴室。

早晨，陆陆续续到达市局的刑警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老大脸上青紫的痕迹，赶忙询问始作俑者。

秦昙瞟了眼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唐晓翼，缩了缩脖子，愣是没敢吭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示意他们别再问了。

始作俑者唐晓翼被他们给吵醒了，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瞧那群吵闹的人，没好气道：“我打的，有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有一个人甚至说道：“唐哥打秦老大，那一定没有错，一定是老大的错。”其余人哄堂大笑，接连附和：“对啊，肯定是老大嘴贱！”“唐哥打得好！”

秦昙悲痛欲绝地看着这群狼心狗肺的，拊膺长叹：“我算看清你们了，都是一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被他们这么一闹，唐晓翼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撑在桌子上看手机。凌晨发出去的消息到现在都未回复。

唐晓翼感觉自已发了个寂寞。

“唐晓翼！”刑警支队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殷灵拿着尸检报告，满脸不爽地瞪着唐晓翼，“你竟然真的在这里！找你半天知道吗？”

唐晓翼揉了揉眼睛：“找我做什么？”

殷灵冷冰冰地盯着他，将手上的尸检报告恶狠狠地甩到桌面上，大有种“我要把你解剖了”的气势。她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敲着桌面，语调没什么起伏道：“尸检报告。死者为注射过量□□致死。双手的指甲内还残留着少许皮肤碎屑，猜测生前应该反抗过；死者□□呈漏斗状，不是被弄了，就是自愿的；不过并未残留凶手的□□，应该是带了——你们侦查的结果呢？”

“跟你猜的差不多,"唐晓翼指向了角落他们带回来的物证袋,"麻烦你了."

殷灵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拿上物证袋转身回缺医室了。

“看上去，对方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秦昙幸灾乐祸地看着痛得直冒冷汗的唐晓翼，关切地问道，“还好吗？痛不痛啊？”

唐晓翼默默吐糟殷灵，自己生气就拿别人撒气。

闻言，他忍痛地摇了摇头，开口道：“其实凶手反而是在极度惊恐下逃离的。如果他的内心素质足够强大，是不会犯下将照片等可能暴露自己的东西留在房间里，他甚至连垃圾桶里的套都来不及带走，说明他不知道自己会杀人。”

话未说完，口袋内传来一阵振动，唐晓翼伸手去掏手机。却不想，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被带出来，飘落到地上。

秦昙疑惑地弯腰捡起：“这是什么？”

“这好像是——”唐晓翼猛然想起，这是昨天被自己不小心放进口袋，忘放进物证袋的照片，“戚桑槐和万思荼的合照。”

照片上，一个笑容满面的俊秀青年被另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搂在怀里。男人瞧着斯文样，比青年略大几岁的样子。而那个俊秀青年此刻正冰冷地躺在解剖室里，再也不会笑，不会说话。

唐晓翼低着头，看不见是什么神情：“如果死者真的是戚桑槐，那你觉得他的DNA会在全国基因库吗？”

“你的意思是，”秦昙反应过来，神情激动道，“戚桑槐吸毒的话，那有很大概率进过局！”不等唐晓翼回话，秦昙就迅速命令刑侦喊网警，“去叫宋萧全那家伙过来！”

于是一个朗目疏眉，清新俊逸的男子十分懵逼地被请了过来。秦昙笑得欠揍，熟络地搂过男子：“萧妹，你终于又有事干了！”

宋萧全无奈又矜持地翻了个白眼。

过了良久，才响起宋萧全慢吞吞的声音：“匹配到了。不过，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秦昙和唐晓翼一起凑了过去，只见那照片上的青年的资料全都公布到了电脑上，果然有迹可循！

只不过，资料上青年的名字是万思荼。

这个在唐晓翼的意料之中，在秦昙的意外之中。

他吃惊地看了又看，不敢置信地问道：“他叫万思荼？”

宋萧全懒洋洋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唐晓翼看了眼电脑，低头拿出手机打字给那人：“你现在是跟戚桑槐在一起吗？”对方没秒回了。唐晓翼又等了一会，对方依旧没回消息，他只好抬头看向万思荼的信息。

万思荼，22岁，出生于广西省贵州市，父母双亡，未婚，于20岁吸毒被警方抓获，21岁释放。

唐晓翼扭头看向秦昙，问道：“要下通缉吗？殷灵从死者的指甲内提取出了戚桑槐的DNA，的确与在那房间找到DNA一致。”

秦昙不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唐晓翼。

唐晓翼歪头：“你在干嘛盯着我？暗恋我啊？哥知道哥长得比你帅，但你……”秦昙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打断了他接下来说的话。

“大小姐，你可能对自己不够有足够多的了解，”秦昙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帅字搭边的。因为你的长相其实比较清秀。留个长发，穿个裙子就是妥妥的女孩子了，所以你出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唐晓翼默默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姓秦的，你是不是找死？”

作为多年警校同学，唐晓翼当然不会这样恶毒的，顶多就是稍微教训一下，弄个骨折就行了，没准还能给殷灵增添业绩。

而秦昙表示这么好的待遇，他无福享受，早就脚底抹油逃之天天。

就当唐晓翼准备跟上去时，攥在手里的手机却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瞧，发现是凌晨的失踪人口，对方只发来了短短几个字：“你有点傻得可爱了。”

唐晓翼：“……”

这家伙除了说自己笨，还说他傻。那自己是不是还得夸他一下？未等唐晓翼回话，温莎又给他发了条语音。

唐晓翼好奇地点开来听。

八秒的语音，从头到尾对方都未曾说过一个字。嘈杂的音乐声与欢笑声混杂其中，还有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男人呦喝声等，交织成背景音。

很吵也很乱，怎么想都不会是自恃清高的温莎会去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是别人带他去的。

像温莎这种身份特殊，需要每时每刻打足十二分精神的人，谁能带他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唐晓翼脑海中莫名出现一个名字——戚桑槐。

如果他身边的人真是戚桑槐，这一切都说得通了。突然的消失很有可能是温莎得知情报后，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充他的手下接应走了。会出现在酒吧，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酒吧人多眼杂，在那进行交易是绝毒贩最常的做法。

这恰恰说明，温莎正在与戚桑槐做交易，获取对方的信任。

不得不说，温莎确实很聪明。

唐晓翼想了想，给温莎发了几个字：“你尽量别让我给你收尸。”

对方秒回：“真残忍。”唐晓翼失笑。

刚想回对方消息，秦昙火速推开门闯了进来，看到唐晓翼还在这里，立即大声喊道：“唐晓翼，姜局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他说找你有件事！”

灯红酒绿，语笑喧哗，包间内一片昏暗，绚丽多彩的灯光几乎晃花了眼，激扬热情的DJ近乎震聋了耳。衣着暴露的小姐笑嘻嘻地凑到男人身旁，白藕般的胳膊搂上男人的脖子，表情魅惑地看着男人斯斯文文的脸。

“戚总，再陪人家喝一杯嘛——”女人不满地举着红酒。戚桑槐微笑着搂过女人纤细的腰肢，宠溺地捏起女人的下巴，亲吻那两瓣娇嫩的唇瓣，指腹轻轻摩擦女人的嘴唇，眼神玩味道：“我这不是在陪你吗？”

怀中的女人娇媚，但戚桑槐依然忍不住将视线飘向坐在另一边，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他如同纯洁的天使，不融于这凡间尘世，一切污泥浊水都触及不了他一丝一毫。

似是觉察到有人正看着自己，温莎从手机中抬起头，回以戚桑槐浅浅微笑，又毫不在意地低头玩手机。

戚桑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温文尔雅，相处时完全使人升不起厌恶。他不动声色地从那张俊秀的脸移向了被修身裤腿包裹住的长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偏偏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浑蛋。”温柔的声音突然打断戚桑槐的思绪。他猛的抬起头，猝不及防地与一双淡漠的眸子对视。

温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温莎重新低头看手机，戚桑槐也无事般转过头继续喝酒。相安无事片刻后，一杯酒被推到了温莎的面前。

戚桑槐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旁边，嬉皮笑脸地一把搂过温莎的肩膀，十分熟络的样子：“别自己闷着嘛！赏个脸喝一杯，不然就是看不起我！咦……这是您爱人吗？”以戚桑槐的角度，正好可以撇见亮起的手机页面。

那是一张以偷拍的角度拍摄的照片。

温莎不动声色地按灭了手机，淡淡地“嗯”了声，没解释什么。

照片上的人，有着一头微卷的栗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星辰。他长相秀气，本是偏向于女生的容貌，但他却丝毫没有那娇弱的气质。可能是天生嘴角上扬，整个人纵使没在笑，也是有种笑着的感觉。

这是那天在酒店里偷拍的。

到达包间后，趁着他们happy温莎借口打电话便走出了包间。他躲在安全通道打电话给上级，随意往外瞅了一眼，意外看到了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温莎对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真好看。

莫名其妙的，温莎举起了还在通话的手机，不由自主地对着那名男子按下了快门键。

也不知怎么的，那张照片被他留了下来，删又不想删，时不时盯着这张偷拍的照片入了神，着了魔似的。

“难怪您坐这那么久，连娇美人都不碰的，原来是有爱人了啊！”戚桑槐豪气地一干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朝温莎举起示意道。

温莎愣了愣：“不是，他不是我爱人。”

戚桑槐疑惑地“啊”了声，紧接着，他又听到温莎解释道：“我不喜欢女的，我走旱路的。”

戚桑槐笑了笑，心里仍在纳闷，但也懒得细想那么多。他举起酒杯，笑盈盈地看着温莎，用下巴点了点放置在桌上的酒说道：“既然我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岂不如在此喝一杯？公爵。”

“我酒量不太好，不过……”温莎并没有去拿桌面上那杯酒，反倒扭头凑近了戚桑槐，微笑着注视对方，“喝一杯倒也无关紧要。只是你确保这酒没任何东西吗？”

戚桑槐脸色骤变。

就在刚才，他趁着对方低头看手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酒里下了点东西，足够将一个成年人迷晕车

温莎莞尔而笑，欣赏着对方此时的表情。半响，他叹了口，,故作遗憾道：“我本来还以为戚老板不会在酒里下东西呢！”

戚桑槐下意识道：“我没有。”说完，他有些后悔，心虚地望向了温莎，而对方也回之一笑。

“那我就相信一次戚老板吧！”温莎边说边朝桌上的酒杯伸出手，“喝完这酒，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船人。”

说着，就在戚桑槐紧张的注视下，握向了杯壁。

“等一下！”戚桑槐连忙上前制止他，一把夺过酒，平稳了下呼吸才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确实动了点手脚。我现在给您重新倒一杯。“说完他便转身背对着温莎，将酒给重新换掉。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从刚刚开始一直微笑着的人忽然冷了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的身影，眼神狠毒凌厉。但当戚桑槐换好酒转回来时，温莎又恢复了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仿佛无事发生般。

温莎的确没说谎，他酒量确实不好。一杯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醉乎乎的了。他靠在沙发上，努力使自己清醒点。

迷迷糊糊中，温莎看到戚桑槐牵起了自己的手。

“您的手真好看，跟弹钢琴的一样。”戚桑槐意义不明地说道，语气里满是调弄。

温莎突然盯着他的脸，缓慢扯出个僵硬的笑：“我确实是弹钢琴的。”他说，“只不过，这双弹钢琴的手沾过鲜血。”

在戚桑槐诧异的目光中，温莎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厉鬼般，笑得极为死气僵硬，整个人犹如没有活气，声音幽森：“那是因为，他们欺骗了我，背叛了我——你也要背叛我吗？”尖锐疯狂的笑声于包间内响起，跟个疯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