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大势所趋。
沈澜之侧过头看向窗外,这天......快变了。
璃月侧过头看向仍在床上躺着的楚梵。
面容松弛和缓、呼吸绵长,透过轻垂的纱幔看向他那张美人面。
红色薄被盖在楚梵身上,更显肤色白皙莹润,颜色更甚,可瞧着他的模样,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璃月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房间内一时间静了下来,半晌,鸢尾端着笔墨纸砚进了门。
盘子其上又放着一张空白的宣纸。
圆桌旁,璃月站在一侧看着沈澜之。
却见他看向鸢尾,道:“楚梵还在昏睡,你是怜香居的管事,这欠条便由你来写。”
“我是第三者,便作为见证人。”
话落,他便见着鸢尾很是爽快地走近,拿起桌上的毛笔,素手轻握毛笔,蘸墨润毫,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今有贵客于昭历357年十月一日夜,包下怜香居,共欠银一百五十两。约定于......
沈澜之见她写到约定于什么时候还清债款手下微顿,便出声道:“让他于一年内还清。”
“他名唤楚梵,荆楚的楚,梵音的梵。”
鸢尾笔下微动,
——约定于一年内一并还清债款。
——欠款人:楚梵。
写完后放下笔来,鸢尾拿起宣纸,璃月见着上方的字迹。
又看着鸢尾吹干墨迹,直起身子将欠条轻轻递与沈澜之,轻声说着:“还请大人过目,若无异议,还要让那位大人画押,此张欠条才会起效。”
沈澜之伸手接过欠条,拿起来垂眸细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才走过去靠近楚梵。
沈澜之一手拿着写有欠款的宣纸,一手拿着泥印掀开轻垂而下的纱幔,将楚梵的手指沾上红色泥印,而后印在纸上。
见着欠条上方楚梵名字那儿被印上了手印,沈澜之才拿起欠条站起身来,“如此,便妥当了。”
话落,沈澜之顿了顿,朝着门外唤道:“肃一,将他人背着回去酒楼。”
嘎吱——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身穿黑色布衣,面容带着肃杀,手中拿着剑,一直在暗中保护沈澜之的肃一走了进来。
他一进入房间便直直往床榻之上的楚梵靠近,而后俯下身子,掀开纱幔,伸手将楚梵拉了起来,又在沈澜之的帮助下将人背在背上。
“走吧。”沈澜之看向璃月,轻轻道。
而后几人便往外走了。
才走下了楼,到了大厅内,几人身后跟着鸢尾。
璃月见着前方的大门,越过大门看见楼边街道上有着行人走过,她突然想起什么,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璃月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鸢尾,问道:“昨夜之事,我一直有个疑问,如今要出楼了,若是不问,恐怕没了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小公子要问什么?”鸢尾疑惑道。
璃月默了默,看向沈澜之,又看向鸢尾道:“是这样的,昨夜我家大人被人用合欢香暗算。”
“周围的人明明可以搭把手,无论是从那女子手中救下我家大人,还是我到了后帮我将人带去医馆......”
“我知好人虽不是随处可见,可昨夜武安街上的百姓是否太过于淡漠?”
“竟只是远远看着。”
鸢尾被这话哽了哽,
欲言又止。
这武安街的百姓会冷眼旁观,只因着这种当街抢人的戏码时常发生。
而她,鸢尾本人也干过这事儿,蒙着面强抢美男。
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鸢尾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种事儿在武安街很是常见,我们这儿是处于浔阳城的北门。”
“此地既不是为白家管辖的南门,亦非西门吴家那般,东门更有慕家那种领头。”
她看向璃月,“而北门鱼龙混杂,像是方才小公子说的那般,当街抢人之事,时有发生。”
“周围的百姓自是管不了许多,也没有胆子敢管。”
听了这话,璃月默默叹了口气,好似并不意外。
她道:“我知晓了,多谢。”
......出了怜香居,外面的天色还算不错。
怜香居楼外的街道上,肃一背着楚梵。
一旁站着的璃月看向沈澜之,想到什么,说道:“今日陆大人是一人去了吴家,如今我们才从怜香居出来,那慕家的事......”
“慕家的事还不急,我们先与肃一一道将楚梵送回客栈,而后再启程去吴家。”沈澜之看向她,接过话头道。
“如今这种情况,还是要先将吴家那案子查清楚再说。”
“如此也好。”璃月道。
这怜香居所在的位置,在武安街,与昨夜沈澜之被人设计陷害的位置不算远。
璃月微微动了动眼睛,又道:“我们今日去怜香居,一是为了查那合欢香的出处,二则是为了查出是何人要害大人。”
“可方才......我们却只知合欢香的出处是在慕家。”
“这是否可以猜测,昨夜暗算大人的...便是慕家?”
沈澜之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倒也不能一下子便将此事定了性。”
他垂下眸子,
在京城时,孙纪被大理寺的人寻到,带去了大理寺,又被璃月治好了疯病。
当夜便有杀手袭击。
在阿月房间内,被她用毒药毒死的杀手,那杀手胸前便有一图腾,是为狼形状。
因此,他们便将慕家军营的军旗联系了起来。
第二日孙纪醒后,他们又从孙纪那儿知晓十年前孙家村全村被焚毁,又有一百多名孩童失去踪迹,此事与慕王爷有关。
当年便是慕王爷下了令,要当时的京兆尹吴绮将孙家村一案草草了结......
而他们离京之前,圣上的旨意便是将慕家查清楚,以慕王爷如今在朝廷的地位。
不可能不知晓些许消息。
若他们慕家当真有鬼,更该是缩起来、藏起来,好不让他寻到差错才是......
可如今要说昨夜暗算他的人是慕家,又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慕家......应该没那么蠢才是。
这般想着,沈澜之抬眸看向璃月,“不该是如此走向。”
“若慕王爷知晓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为何,这慕家也该缩起来尾巴,不该去害我,引起注意才是。”
“这样子啊......”璃月默了默,“那昨夜害了大人的,或许另有其人了。”
“难道说...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慕家?”
沈澜之叹了口气,“如今慕家有慕青云那异姓王在,而在浔阳城内,慕家便是独占一方,正如鸢尾说的那般,这浔阳城内,谁有胆子陷害慕家?”
“若真是如此,那人便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了。”
听了这话,璃月垂下眸子,看向脚下的路。
也跟着叹了口气。
已经出了京城十日,昨日才进来浔阳城,便遇见这么多的事儿。
浔阳城县令,白家家主宠妾灭妻,白家姨娘买凶杀人嫁祸给嫡出公子。
吴家小公子死亡一事,吴家那当家主母纵子行凶,以活人试炼,最终吴泽惨死仍是悬案。
吴家姨娘的胞妹李欣悦,受其父亲欺压、打骂,若非被他们遇见,只怕也难逃被卖的下场。
昨夜大人又被人暗算,今日所言的线索直直指向慕家。
合欢香的出处,何人暗算大人......
这浔阳城,白家、吴家、慕家分立,各占浔阳城一方,却各自有各自的腌臜丑事。
一番思索着,目光跟着上移,看见了被肃一背在背上的楚梵。
眸光微微动了动,又看向走在她左侧的沈澜之,“大人昨夜还在怀疑被人暗算一事与楚大人有关,经过这一遭后,大人可还存有疑虑?”
沈澜之垂下眸子,对上她的目光,“原本是怀疑的,昨夜之事于楚梵而言确实是既得利益者。”
“可今日......”
他顿了顿,又道:“阿月可还记得鸢尾说的话,昨夜楚梵是何时去到怜香居包楼的?”
璃月默了默,眼睛微微动了动,“好像说的是三更前。”
沈澜之点了点头,“而三更之际我们在何处?”
“那时我才醒来,喝下合欢香的解药,你将我扶着出了医馆,正要往客栈而去。”
璃月狐疑道:“这般说来,我们的时间与他的是错开的。”
沈澜之点了点头,“不错。昨夜楚梵送了你月影花,而后便先一步走了。”
“那时大概是天才黑了不久,应是戌时过后不久。”
“而戌时到三更时分的子时还隔着很多时间......”他看向仍在昏睡的楚梵,冲着璃月道,“这段时间,他在何处?”
“阿月莫要觉得我心胸狭隘,只怀疑他。”
“若他说不清楚那段时间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我便会一直怀疑昨夜之事便是他在暗算于我。”
“在我中药后,到三更之际,他有的是时间寻求退路,而他选择去怜香居包楼,买醉,博取同情,便可以将他的行为合理化。”
“如此......”沈澜之指尖轻轻动了动,试探道:“我说我对楚梵仍存在疑虑,阿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