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中,一群江湖客正在谈天说地。
“你们对前朝皇帝秘闻可有兴趣?”
这话着实大胆了些,但周围坐的都是江湖中人。又在这穷乡僻壤里的,说话之间更没有顾忌了,周围人都纷纷催促着男子说下去。
这些年朝廷更替变换,好不容易这两年才稳定一些。那男子拿够了腔派,故作高深地压低了嗓门,周围的人纷纷凑到男子身边。
“你们不清楚,我可是知道些内幕的!”
“这要从二十年前前朝的晋宁帝说起了,要说我们这位晋宁帝啊,其实还是有血性的刚刚继位就解决了关外的休循族!”
“只不过据说当初他的帝位是从兄弟中厮杀得来,所以他自己极其厌恶皇室之间的阴谋诡计,他自己独宠皇后,早早立了太子养在身边,那真是百般疼爱不让接触任何阴暗之事啊!”
“这可是只不过,这位皇帝在晋宁十五年就突然去世,太子李彻民匆匆继位,改号永安。”
“这李彻民可是个昏君!”
周围人提起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时纷纷咬牙切齿,毫无恭敬。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喝口水,又开口道:“这永安帝昏庸也是事出有因,他初涉朝政,哪里是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帝对手。”
“永安帝心性太过纯良,执政不过五年,就被手下大臣哄得团团转,做下了许多昏庸事,可惜了,永安帝还以为自己仁爱为政是一代明君。”
“就算是被身边之人蒙骗,那永安帝也该被推翻!”
旁边的人群情激愤,具体内幕离他们太远了,他们切身感受到只是皇帝无能,政令严苛,让他们吃不饱饭。
“不过这皇帝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在起义军打到皇城时没有再抵抗,主动自尽让位了!”
身边的人没再听男子说下去,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现在的新启皇帝初执政就广兴良策,这才让天下黎民百姓过上了现在平稳的生活,才让他们这些人有空在这里喝茶吹牛。
正在众人换个话题继续扯皮时,小茶铺外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少女驾车停在路边,众人回头看到一个妙龄女子身着浅杏色的利落短打,高束的马尾上系着根淡蓝色的发带,正转身跟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打眼望去女子的侧脸带着些稚气,却是掩不住的好颜色。
这偏僻乡下,少见这么好看的人,但女子身后背着的刀又打消了一众人搭讪的心思。
“阿遥,我们在这里歇息片刻,我先抱你下来透透气。”
这女子正是跟沈白泽告别的方楚,方楚伸手把面色苍白的方遥抱在怀里,方楚的脸色也不好看,明明方遥的身体已经养好他们才上路的,可自从出了洛城以后,方遥就不复在城里精神了,这两天在马车上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虽然没有长时间跟方遥相处过,但母亲也曾说过,方遥的身体一向是好得不得了,比方楚小时候好照顾多了。
出了洛城,一路上人烟稀少,连村落都少有。方楚就是有心想找个大夫给方遥重新看一下也无法。如今看到茶馆面上不显,心里开心几分,想去打听一下最近的城镇。
“阿姐,我没事。”
方遥趴在方楚肩头半睁着眼,方楚安慰地拍了拍他。
茶馆的小二帮他们把马牵走,又上了些茶水点心。
方楚拿起一块递给方遥,方遥人难受着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方楚自己喝了口水,正要招呼小二打听附近的地形,路旁又一阵喧嚣,小二告了声不是就又慌着上前招待。
来者不过两人,两个男子前后走着,走在前面的男子身上不伦不类地绑着件披风,身后的男子挎着剑,紧贴着身前的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小二也没多吱声,把他们带到座位上。
方楚低头思索着后面的打算,还是方遥跳下凳子趴在方楚的耳边开口道:“阿姐,前面的那个人是沈大哥!”
方楚抬头正好跟沈白泽的目光撞上,她刚想开口就见沈白泽隐秘地向她摇摇头。方楚心生奇怪,沈白泽被男子推搡着坐下,方楚不经意地往目光往下一移,不小心撩开的披风下,沈白泽的双手正被缚在身后。
方楚的目光一凝,下意识把方遥护紧。
“阿姐?”方遥奇怪地抬头看了眼自己姐姐,那男子似有所感,把剑往桌上一拍,周围人打量的目光纷纷落下,更有几个匆忙地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走出茶铺,如今乱世刚平人人都不想多生事端。
转瞬间,茶铺里就剩了那男子和方楚两桌,小小的茶铺也显得空荡了。
方楚压下没动,面色如常地把小二招来,询问最近的城镇,那男子朝他们望了一眼,瞄见方楚身后背着的刀若有所思,只是看到一个丫头跟小孩儿以后就面露不屑没再注意了。
前些年日子不太平,小二面对这种情况也镇定,开口说道:“哎,咱们这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离得最近的还是数百里开外的叶城了。”
小二看了眼方遥又开口道:“令弟年幼,估计受不得颠簸,怎么着得走个七八天了。”
方楚又让小二去拿些放得住的干粮低头跟方遥说起话来。
一侧,那面色凶狠的男子却低声下气得跟沈白泽开口道:“主子,您别想法子了,就跟俺回去吧。”
见沈白泽不讲话,又倒了杯水放在沈白泽身前,压低嗓子继续劝道:“您总得让林大人见上一面。”
沈白泽这才稍微看了他一眼:“前朝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林大人,我也不是你们主子。”
男子面上一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您不用跟俺老风讲这些,总之这次无论如何俺都得把您带回去,您身上的病拖不得了。”
沈白泽薄唇轻抿,抬头看着男子:“我身上没病,就算有病我也有法子,你们不必为我操心。”
“风大哥,你应该回去告诉林世忠,他不应该拖着你们还困在原地。”
“俺可万万担不上你一句大哥!折煞俺了!”
风康年诚惶诚恐,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慌乱中带的桌倒茶翻,一片狼藉,沈白泽被茶水泼了一身,风康年忙不迭地给沈白泽擦身上的茶水,只是他是个粗人,下手没个轻重,沈白泽双手被缚拍得连连后退,又被身后凳子绊住一个踉跄就要往后栽去。
方楚早就在他们闹出动静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边了,早有准备,伸手扶住沈白泽,把他往身后一护。
风康年抓着沈白泽的手突然一空,抬头看到只到他肩膀的方楚,沈白泽正被方楚拦在身后。
“你个小丫头别多管闲事!”
风康年想绕过方楚去捉沈白泽,方楚带着沈白泽看似是随意往后撤了两步,实际上却跟风康年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风康年抓了个空,看着方楚面露惊讶。
“飞燕穿云步?”
风康年握住手里的剑,露出戒备的姿态。
方楚没说话,看了方遥一眼,慢慢把身后的刀抽出。
方遥早就机灵地躲在一旁,现在正招呼着沈白泽也过去。
沈白泽猝不及防被方楚护着,看着身前还没自己高的少女,心下一软,他原本是不想方楚牵扯进来的,于是开口道:“方女侠,不必如此。”
“你带着弟弟,实在不用为我涉险。”
“沈公子对我们姐弟二人有恩,我们姐弟虽力薄但也没有见恩人遇险弃之不顾的道理。”
方楚拎着刀面色认真,转而眉毛一挑,自信开口道:“况且,沈公子也不必小瞧了我!”
沈白泽看了眼方楚手里的破山雪,想起来什么也不再开口,想着若是方楚真的不敌风康年那自己就及时叫停,再另寻他法。
一边风康年则眯起眼睛打量着方楚。
飞燕穿云步乃是遇山派掌门乔云起的成名步法,以轻盈迅速著称,此步法运用时仿佛飞燕穿梭于云层之间,无息无声,可乔云起在十年前就隐匿于江湖之中,如今哪里来的小丫头竟将这遇山派的独门秘法使得炉火纯青。
“不知女侠名讳?跟乔云起乔前辈是何关系?”
风康年开口询问道。
方楚也没避讳,眉宇之间尽是自信:“在下方楚,乔元起正是家师。”
乔云起的徒弟,风康年心里苦了下,也不知道这乔云起居然不声不响地收了个徒弟,江湖中谁不知乔云起最是护短,他可不想跟乔云起打交道,再开口时,语气客气不少。
“方女侠好身手,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方女侠了。”
说罢,就准备绕过方楚去拉她身后的沈白泽。
“慢——”
方楚提着刀挡在风康年身前,“沈公子对我有恩,如今沈公子有难,我当知恩图报,方对得起家师的教导。”
见方楚铁了心要护沈白泽,风康年再不情愿也只能提剑对上方楚,只是看着方楚略显单薄的身形,心里还是轻视了几分,想着等会儿只把方楚打倒便好,省得以后撞见乔云起被他算账。
两人心照不宣的出了茶馆,站在外面的空地上。
风康年这才把他的剑抽出来,是种方楚没见过的剑形,刀刃比寻常的剑宽厚许多,剑身也长上不少。
方楚没敢小觑,两人相视而立,静默间同时出手。
刚一交手风康年就知道自己小瞧了方楚,方楚虽然看上去身形小巧,但一把破山雪使得炉火纯青,虽然力气没有自己那么大,但结合飞燕穿云步,自己在她手里占不了一点好处。
但风康年毕竟年长了方楚不少,有许多经验,方楚一时之间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果然英雄出少年!痛快!”
风康年挥舞着长剑一个上挑而后迅速回拉,一招一式有着说不出的板正,对就是板正,方楚心里奇怪,风康年看上去粗犷,但剑招却是十分规矩,不太像平时江湖中见到的招式。
反观方楚招式灵活多变,根据风康年的动作不断调整着攻击的节奏和力度,时不时地虚晃几招迷惑方康年,一斩一划之间,方楚才像那个江湖中身经百战的人。
正在二人交战间,方遥站在沈白泽身后帮他把手上的绳子解开,沈白泽扭头看到方楚病蔫蔫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抱着方遥坐下,开口道:“几天不见,小家伙你怎么又病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一见到沈大哥,我现在觉得好受很多啦”
沈白泽温温柔柔的方遥一开始就对他亲近,坐在沈白泽腿上也不反抗,而且方遥说话也不算作假,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见到沈白泽,方遥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上一下子不难受了,现在还恢复了些精神。
有了精神方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楚他们交战。
沈白泽还以为方遥在哄自己开心,又见方遥看得专心,拿起糕点喂给方遥,几日不见方遥脸颊上的肉都下去了些,沈白泽心想方楚果然不会照顾小孩儿。
方遥现在倒是有胃口了,接过糕点三两口就吞下去,沈白泽又给他倒了杯白水,方遥抱着杯子抬头去喝,眼睛还是不放心地往外面瞄去,杯子中的水眼看就要洒出来了,沈白泽忙接了一把,方遥就这么就着沈白泽的手喝了起来,看方遥这么关心外面的战局,沈白泽用腿颠了颠方遥。
“担心你姐姐会输?”
方遥把沈白泽的手推开,小大人一般不悦地看了沈白泽一眼。
“阿姐才不会输!”
沈白泽的目光也移向外面,看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语气中带着肯定:“你阿姐马上就要赢了。”
沈白泽话音刚落,外面哐当一声,风康年的兵器就被方楚打落,人也被方楚用刀背压得半跪下来。
“阿姐——”
方遥掩不住地雀跃高喊一声,要从沈白泽身上窜下来,却被沈白泽拦腰抱住。
方楚闻声看去,见沈白泽和方遥都面带笑意,她也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然后又抬起头冲着沈白泽喊道:“沈大哥,你可以跟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