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馆,雅阁内。
笑颜公子在弹琴,唐修坐在一边闭目静听,小雨滴轻轻地落在湖面上的声音清脆静雅,弹起的水波向河岸袭去撞在河石又反弹回来,清脆悦耳,比韩江的琴声少了份沉重多了几分淡然。
十指一收,一曲弹毕,琴声散去融入窗外的夜色里,笑颜轻声走来向唐修行礼,“王爷见笑了!”
“笑颜公子请坐。”今晚唐修是特意来找笑颜的。
笑颜坐下,笑颜是蓝颜馆的头牌弹了一手好琴,只弹琴不弄风月,“王爷能来听笑颜弹一曲是笑颜的福气。”
唐修掷千两应该不只是为了来听自己弹一曲,坊间传言睿亲王放荡不羁爱美色,可是笑颜看眼前的唐修不太像,他行为举止得当与一位谦谦君子无异,也许是他装得太像了,自己没有看出来。
“听闻笑颜公子琴声天下第一,今日一听果然名副其实。”这个小倌琴弹得不赖,一点也不比韩江差,“白楼主时常来此听琴声,不知白楼主可否为笑颜公子弹过一曲?”
笑颜温和一笑,原来是因白公子而来,“白公子当笑颜是朋友,自然为笑颜拂过一曲。”
蓝颜馆的男人都长得很俊俏,这个男人双眸如寒星般明亮、薄唇玉面,倒是像一个不惹风尘的俊美隐士,再细看,他和白若沉有点像,让人看不透,那双眼睛里没有透露什么情绪,淡淡的,好像什么时候都是在看同一样东西。
“本王一直还以为白楼主不会弹琴呢。”听风楼楼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传言果然是真的。
唐修露出暧昧的神情来,压低声音,隐晦地问道:“那笑颜公子可为白楼主宽过衣解过带?”
这种话笑颜听过无数次听多了也就不会再生气,纤细的右手拿起酒壶给唐修把酒斟满,脸上还带着和气的微笑,“王爷说笑了,白公子他只会宽他自己的衣裳解他自己的衣带,笑颜没有那个福气。”
唐修痛饮一杯,笑了,“笑颜公子还看不上白楼主那笑颜公子觉得本王与他相比如何?”唐修突然抓住笑颜的手,这男人的手和自己的一样,不软。
笑颜情绪毫无波动,认真回答唐修的问题,“王爷与白公子平分秋色。”
唐修放开笑颜的手,这个男人不会武功,蓝颜馆真的只是普通的男倌勾栏,即使是这样,和听风楼一定有密切的关系,听风楼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下至街头乞丐,上至皇宫内院,唐修无法查清。
“没有想到笑颜公子对本王的评价如此高!”
笑颜把目光收回放在自己手上,“王爷您误会了,白公子是秋,您是秋中的那抹红色。”
平分秋色?原来是这样平分的,唐修高看自己了,“笑颜公子口不择言就不怕开罪本王?”区区的小倌胆子倒是不小。
“王爷去过香山吗?长安城郊的香山,离千古寺很近。不久前笑颜和白公子一起去了,深秋时节,香山上的枫叶全都红了,风吹落叶铺满一地又一地,很美,但也很凄凉,鸣蝉走了不再叫唤,黄莺也不见了,可能是去了南方吧。”
笑颜就是在香山上认识了白若沉,那年他患上了很严重的病,每天都咳血,好像快要死了,那时候他还只是蓝颜馆默默无闻的小倌,给别人伴琴起舞,没什么收入,一开始只是小病但没去看大夫没吃药,后来越来越严重了,他向老鸨借钱去看病可是没有借到,老鸨很不耐烦叫他去寺庙里烧香拜佛,说去拜拜佛病就好了,他知道老鸨舍不得花钱才叫他去拜佛,但他真的去了。
他去长安城香火最旺的香积寺拜佛,可是没有捐香油钱,那里的和尚就把他赶了出去,还有一个心肠恶毒的和尚骂他不干净只会玷污佛门。他很伤心,病情也更严重了,他听说莲花山上还有一座寺庙,他还不想死也就去了那座寺庙。
那座寺庙是千古寺,千古寺只是一个简陋的寺庙,香炉里只有两根香火在烧,可是千古寺的主持却是一个得道高僧,让他拜了佛,他没捐香油钱,无妄大师还安慰他不必介怀,无妄大师还给他说了很多佛理叫他宽心,他走的时候,无妄大师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去看病,他本来不想拿,无妄大师说了,“佛门香火不只是用来养和尚还用来帮助有困难的人”,于是他就收下了,拿钱去看大夫还买了药,不出半个月,他的病就好了。
笑颜还记得那年那天是深秋时刻,他大病痊愈后便满怀感激的去千古寺拜谢,无妄大师师徒二人还热情地招待了他,他承诺等有钱了一定会去捐香油钱,无妄大师还笑着说好,无妄大师还告诉他那香油钱是一个朋友好心捐的。千古寺不是名寺,只是坐落在荒山上的孤寺,半个月来参拜的人都没有两个,要攒五年怕也不攒够五十两,就这样拿了他们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五十两银子,笑颜心里很惭愧,无妄请他不必介怀。
“身外之物,施主无需挂怀,老衲的好友近日会经常来访,他好生大方,每次来都会捐很多香油钱。对了,旁边香山上的枫叶红了,如果施主心中有苦恼可以去看看。”
笑颜听了无妄的话去了,香山枫叶红了落了一地,他穿着素衣白裳蹲下捡红叶,听到步声,起身回眸一看,看到了笑颜便含笑点了点头。
“可惜,你不是女人。”如果他是女人,唐修断定白若沉一定会将他纳入房中。
“很多事情不关男女只因心境,即使笑颜是姑娘白公子依然视笑颜为朋友。”笑颜把白若沉当成朋友,一个知自己冷暖的朋友,可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冷暖,最近他的气色不太好,肯定是因为春烛郡主的死。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一个小倌也敢自称是白若沉的朋友,据唐修得知白若沉的朋友,白若沉真正信得过的人只有韩江和扬州匪首。
“也许吧。”笑颜低头掩藏眼里的落寞。
城郊外的韩家别苑里。
来年秋天便会举行秋试,韩江一有时间便温习书本,看诗经,白若沉说了考题可能会从诗经里出。端茶来的兴胡很满意自家公子的刻苦,相信以自家公子的才华一定能够高中状元振兴韩家,“少爷请用茶。”
“放着。”韩江在写字,兴胡好奇一看,老脸都黑了,“少爷不是已经拿到**移植的医书了吗,怎么还写信叫人找?”
“多一本多分把握。”
“少爷你太关心白楼主了!”兴胡希望韩江能专心读书考取功名,谁知道韩江一心只在白若沉身上,“白楼主是男人,少爷你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就是他,无关男女,秋试的事,我自有分寸。”韩江要做什么事还轮用不到一个下人来提醒。
“依老奴看他一定是狐狸精,把少爷的心都给勾走了!”韩江心里只有白若沉的事,兴胡恼了。
“胡叔,我不想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韩江严厉警告兴胡。
“少爷您不要忘了老爷临死前的心愿!”兴胡也提醒韩江,重振韩家才是韩江一心要做的事,听风楼只是重振韩家的垫脚石。
韩江把毛笔一扔,弄脏了桌子,“太忠诚的仆人,本少爷不太喜欢!”韩江坚持自己没有错,自己只是想治好他的病,只是想他能活久一点,这有什么错!
端菜饭进来的三千急忙打圆场,“爹,少爷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兴胡没有再说什么负手而去,三千知道父亲的脾气,他太在意韩家了才会对韩江出言不逊,“少爷,我爹他只是为了韩家好,请少爷了解他的苦心。”
“我知道。”韩江捡起毛很无奈,眼睛还在看着那块墨迹。
“少爷,先吃饭。”三千给韩江摆饭。
肃杀的秋风吹过皇家的深宫后院,徐佳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单,因为寒冷嘴唇一直在哆嗦,脑海里一直回忆往事,她谋害德妃的事已经证据确凿,皇上已经定了她的罪,把她贬为卑微的宫女,还让她来蓬莱殿任凭德妃打骂,德妃的孩子没了,真的不是她害的,可是就是没有人相信!不幸中的万幸,父亲只是被罚在家面壁思教女无方之过两个月,没了贬职,官职也没有丢掉。
徐佳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看到了不知从何处照射过来的微光,在光芒中她又想起了罗幕,今天她也听说了因为坊间传沸沸扬扬的辱骂皇上耽误宫女的事,有小道消息,皇上可能会放到了年龄的宫女出宫嫁人,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惊喜的,但一想很快便失落了,她不可能在能出宫嫁人的宫女名单之中,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奢望要给自己一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希望。
徐佳抱着这个渺小的希望进入了梦境,第二天醒来,她面对的不是失望是绝望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