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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零七零的对对碰 第2章 第 2 章

作者:MauiDeng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24 04:45:20 来源:文学城

椰奶在德国这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在同一天里辞旧迎新。

中午开始过除夕,下午跟着春节联欢晚会唱难忘今宵。

午饭的时候,微信朋友圈里陆续发了各种年夜饭的帖子。“哎,好饿,吃点什么应应景呢?”

椰奶在冰箱里各种扒拉,找到一盒越南产的芝麻馅的汤圆。“就它了!”

椰奶一边烧着热水,一边在脑袋里搜刮残存的记忆。“这汤圆应该是什么时候吃的呢?正月初一?正月十五?南方人爱吃甜的,北方人爱吃咸的?哎,跑题了,跑题了。”

这冷冻的小汤圆一共有十个,总共250克。椰奶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把十个一起吃完呢?还是先下五个,下次再吃呢?斟酌片刻,椰奶还是放了五个汤圆在已烧开的热水里。

“来,拍个照片给上海的父母看看。”椰奶拿出手机按下了快门。

上传照片的时候,椰奶看到了父母亲那边已经把年夜饭的照片发过来了。

“怎么都是素的?”椰奶想着。看着父母亲照片里瘦消的样子。“对,也是,老年人胃口差,吃不多。”

“汤圆是大年初一才吃的”,椰奶的母亲发了语音信息过来。

“我有什么吃什么,汤圆总比意大利面条应景吧,今天可是除夕。”椰奶回复。

“你和爸爸怎么吃那么少?这点我一个人都能五分钟吃完。”椰奶继续说。

“我们年纪大了,不能和你比。你年轻,胃口好,能吃多吃点。”椰奶的母亲说。

椰奶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年轻吗?都快奔50的人了,过了年就49岁了,这岁数在国内是该退休的年龄了,在德国还得奋斗十几年才能退。”

椰奶并不觉得自己还年轻,至少在镜子面前不会这么想。虽然她一直很嘴硬,对每一个胆敢猜她四十出头的德国人都报以白眼。好像人家不说她看着才三十多,就是故意找抽似的。

十几岁开始,椰奶就是个颜控。虽然和父母亲年轻的时候比,椰奶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仗着父母亲给的好底子,加上自己会捯饬,每天也能挂着一副好皮囊出门。

父亲对椰奶的评价就是,”比椰奶聪明的人没她好看,比椰奶好看的人没她聪明。”“这种说辞只在白富美出现之前才适用。”椰奶庆幸着。“在资本出现之前,人与人之间的比较,无非就是智商,学历加外表。反正大多数上海人都是拿着差不多的工资,住着差不多的公有房。”

“即便现在,即便在德国,大部分普通上班族的学历,背景也都差不多。坐办公室的硕士,博士也只是大公司里的一颗无足轻重的螺丝钉,谁也不比谁更重要。”

椰奶想着想着,看了一眼镜子。这新冒出的花白头发突兀的矗在那里,后移的发际线在本就寡淡的脸上留白了八千里。“哎,美人迟暮。这话都不好意思用在自己身上吧。”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电视里传来了这大合唱的歌声。

“多多在哪?”带着这个念头,椰奶迅速冲向了电视机。

“哇塞,好帅呀。”椰奶看见多多站在第一排,手持话筒唱着RAP,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姨母笑。

“多多站第一排C位,多多威武”。椰奶自言自语道。

作为一名的小炭火,椰奶从《鬓边不是海棠红》的时候开始就开始考古多多。去年夏天的那个特邀男主相柳剧,椰奶也是追的很投入。爱壹帆上和国内同步更新,每天中午12点起更新的新剧集,椰奶基本上每集都要反复看个三四遍。

去年夏天,只要在有新更的日子。椰奶的眼睛总要红上好多次。第一次在中午新发的时候,最后一次在睡觉前。在没新更的几天里,椰奶要么看油管上的下集预告或者剧透,要么用手机看原著,也曾尝试过看《山海经》,但仅限于相柳的章节。总之,去年夏天,除了《长相思》,就是长相思。

九零年的多多,比椰奶小了整整15岁。“十五岁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我初中毕业中考那会,多多才出生。我高考那年,多多还在幼儿园。”椰奶想着。小时候的椰奶也追过星,小学毕业的时候追过费翔,初中的时候小虎队。

12岁那年,椰奶还在上海万体馆看了费翔的演唱会。当时不知道母亲使了什么魔法,居然搞到了第二排的票子。当天的场子坐的很稀疏,前五排基本没人。费翔是个很敬业的艺人,无论观众多少,都很卖力的在表演。当天他穿着那一袭和春节联欢晚会上一模一样的红衣黑裤,在不到10米远的地方,对着一个12岁的小女孩深情地唱着《读你》,椰奶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悸。

“叮咚”,门铃响了。“女儿放学回来了”,椰奶一边关上电视,一边走去门口开门。

“今天真是该死的一天。”女儿安娜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书包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又怎么了?”椰奶问着,但其实椰奶并不真想知道答案。

“今天原本的拉丁语课取消了,原因是老师被学校分派去支持运动会了。代课的是个法语老师,她没意识到教室里的学生不都是选修法语的,还有几个选修拉丁语的,比如我。然后这个代课的法语老师居然开始上法语课,还提问我。我只能用拉丁语回答,我不会,我听不懂。结果,那个呆傻的法语老师听不懂我说的,说我藐视课堂,要留堂我。”安娜一边愤怒的说着“事实”,一边添油加醋地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那要我电话学校总监吗?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学生。要不我直接投诉到州教育委员会去吧。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椰奶的脸拉得很长,严肃地说着。

“不,不,不,倒也没那么严重,反正今天是狂欢节放假前最后一天,反正我也已经回来了。就别大张旗鼓投诉了。”安娜边说边拉住椰奶的胳膊。

椰奶知道,那所谓的“事实”肯定有不少水分,但作为家长,必须无条件的站在孩子身后,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支持她。

“你快吃午饭吧,吃饭前喂下你的兔子。我上楼去了。”椰奶一边说,一边抱起工作电脑出了厨房。

在家工作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工作时间见缝插针地做家务。女儿每天回家都可以吃上热腾腾的午饭。女儿很懂事,自己吃完了饭,会把食物放回冰箱里,但收拾碗筷似乎是个额外的活,往往等到晚上椰奶下楼的时候,那午饭的餐具还直挺挺地摆在桌上,跟个记录一天活动的工具似的。从桌子上的那些乱七八糟,椰奶就知道女儿下午在家都干了什么,吃了什么。

每天下午都是椰奶沉静式工作的时刻。椰奶的工作间不大,也就四五个平方米吧。但这是整个房子里唯一属于椰奶的个人空间。这工作间原来是打算做衣帽间的,可才搬来的时候,这一整栋房子才完工了一半,于是乎所有的现有空间都变得异常拥挤。椰奶必须在衣帽间和工作间中做出取舍,当然,后者和每天的赚钱养家紧密联系,谁都知道怎么选。

天渐渐暗了,手机闹铃又响起了。“已经16点了,没什么别的急事,就下班吧。”椰奶熟练地关闭这一个个程序,合上了工作笔记本电脑。

“我下班了。”椰奶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别人下班是休息,我下班是开始做家务。”这个念头每天都会在椰奶的脑海里过一遍。 “不说出来,不算抱怨吧。但不说出来,别人也不知道我的不满。”

“你功课做完了吗?兔子喂了吗?”推开厨房门的那一刻,椰奶开始说。

厨房里灯都亮着,但没人在。

“你功课做完了吗?兔子喂了吗?”椰奶打开了客厅的门,重复着。

“做了,没做完。兔子现在去喂。”女儿敷衍地回答道,但窝在沙发上的身体没动半分。

“起来,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功课没做完,就开始看电视。你都吃几顿了,兔子呢?兔子饿到现在,过分了哈。”椰奶提高了嗓门。

安娜磨蹭地起了身,一副老不情愿的样子。用最慢的速度移向冰箱,掏出两根细小的胡萝卜。

“别就喂它们胡萝卜,看下干草还有吗?水瓶空了吗?”椰奶补充着。“这话每天都得说,每天还都说的一模一样,自己听着都起茧子。”

随着一声“砰”,女儿从厨房通往车库的门出去,又重重地关上。倒也不是因为这关门声,椰奶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预见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啊啊啊,啊啊啊”远处传来安娜的哭声,随着一串脚步,安娜出现在门口,满脸惊恐和伤心,嘴张的很大。

“小阳死了,小阳不动了,他就躺在那,我摸他,他好像还有呼吸。”安娜一边哭,一边说着。

“死了。怎么会?你上次去喂它的时候怎么样?”椰奶问道。

“我今早去喂它的时候,他还看着我,没怎么动,他蹲在笼子里。”安娜说到。

“今早,别瞎说,你今早什么时候去喂过兔子,你上学都来不及。”椰奶习惯性的纠正着女儿,步子已经迈到了兔笼前。

隔着铁丝窗户,小阳瘦小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打开兔笼的门,椰奶用手轻轻摸着兔子的身体,哪还有什么心跳,隔着皮毛都能感受到冷意。“小阳死了。”椰奶证实着。

小阳的这层里连一根干草都没有,整个层面都平铺着干硬的粪便。小阳的边上放着几根新鲜的黄瓜皮,明显是刚才安娜才拿去喂的。小阳的身体显得好小,两条腿直直地蹬着,看不出身体是侧着还是趴着,看不出头在哪里。

椰奶这辈子也算见过不少死尸了,多半是老人,也有婴儿。那都是椰奶上个世纪在医院做急诊大夫的时候看到的。那种只有新鲜的死尸才有的湿冷感,灰灰朦胧的,凉凉的,伴着还没开始僵硬的身体,总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是在对你说,“你来晚了一秒钟,我已经不在了。”

椰奶扫了一眼兔笼上层的克里斯,小阳的兄弟。这层兔笼和小阳的那层完全不同,整层都铺着厚厚的干草,克里斯也是一如既往的好胃口,吭哧吭哧地咬着才放进去的胡萝卜和黄瓜条。

“小阳是被饿死的。”椰奶的怒火开始往头上窜,大吼着。

“你过来,你看没看小阳的兔笼,什么都没有,连根草都没有,他不饿死才怪。你杀死了他!”椰奶对着车库厨房门的方向怒吼着。“你说你每天喂的,我也看见你每天喂了。可以到底是怎么喂的?上周你清扫兔笼的时候,这两只兔子还在花园里蹦跶吃草,怎么现在就成这一个鬼样子了?为什么你只喂一只兔子,你不知道他们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没办法找食吗!”椰奶快气疯了。

安娜没出来,抱着头在厨房里大哭。

看着小阳的尸体,椰奶的心很明显地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小阳是全家人最爱的兔子。算起来,该有五岁了,他和克里斯是新冠前就来的家里。那时候,女儿还在上小学。在此之前,家里也曾有两只兔子叫雅尼和哈妮的母兔子,但那时候女儿还很小,记不太清了。

小阳是两只兔子里最聪明也是最漂亮的那个。全身雪白,仅在额头的地方多了点灰色。小阳的名字是随着安娜的小男友起的。那个叫阳的小男生每次来家里串门,都会把小阳像个婴儿似的仰天抱着,亲个不停。“小阳最近怎么样?”也成了安娜和她小男友寒暄的开场白。她俩现在还在一个中学,只是班级不同,每天都能见到。

椰奶之前住的那个房子,花园里有个小池塘。夏天里,池塘的表面总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水草,严丝合缝的和周围的草地融为一体。经常有路过的小动物掉进去,小阳也曾掉进去过一次。当时,椰奶正准备一个箭步跨过去实施救援,只见小阳很优雅地游到了对岸爬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努力地抖掉身上的水分,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刚游完泳的狗。自此,小阳的又一隐藏技能被公开了。之后的几次,小阳还曾在更大,更深的水塘里游过,同样的毫发无伤,同样的优雅自如。

椰奶怎么也不敢想,小阳会这么离开。安娜虽然责任心很差,但应该也不至于故意饿死小阳。但是小阳兔笼里的状况,又怎么解释呢?一点干草都没有。兔子是很不经饿的。本以为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今年冬天特别冷,好几周都是零下十几二十度。安娜的爸爸把两只小兔子移到了车库里。本以为春暖花开是对兔子最友善的季节,可不幸还是发生了,还是在大年初一。“这死了的兔子和刚过去的兔年该没什么联系吧。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兆头。”椰奶心里开始打鼓。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安娜问着。

“我怎么知道,他从来不报备他去哪,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你找你爸爸干嘛?”椰奶问。

“爸爸要把小阳的尸体处理掉,我可不愿意下次去喂克里斯的时候,那个尸体还躺着,会发臭的。”安娜冷冰冰地说着话。

椰奶感觉脊背阵阵发凉。“尸体,那可是曾经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小阳。捧在手心里可能有点过,至少曾经有那么会是这样的。自打搬来新家,这小阳就完全归女儿照料,这照料的质量吧,也就这样了,不都是饿死一个了吗。”

“要打,你自己电话你爸,你自己跟你爸说怎么回事。”椰奶不耐烦地对女儿说。

椰奶的思绪又回到了“尸体”这个话题上。“谁不是曾经活生生地存在,谁还不是爹妈的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可谁还不是最终混成了个尸体。这兔子的尸体幸好不大,但能不能直接扔在厨房残留垃圾里还不好说。网上搜下吧。”椰奶拿起手机开始谷歌死去的兔子如何处理。

“爸爸没接电话。”女儿说。“那就继续。”椰奶说到。

椰奶拿起手机,读到,“在德国,小型家养动物的尸体,比如豚鼠,观赏型小鸟可以直接扔在厨房废物里一起处理。但稍大型的宠物,比如兔子,猫,狗必须送往专门的动物坟地集中处理。处理的方式除了填埋外还有焚烧。具体价格根据处理的方式及动物的大小来定。”

“那这处理,还是要等老公回来行。”椰奶想着,拨通了老公的电话。

“哈喽,你什么时候回来?小阳死了,你要处理下,尽快送去动物墓地。”电话对面是很嘈杂的细碎声,椰奶并不关心她老公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干什么,连问都不想问。婚姻已经走进了第十八个年头,这样的老夫老妻,早就没了应有的客套和矫情,日常交流仅限于说事,做事,分工干活,把这个家合伙维护下去。

“我知道怎么处理,但肯定要等明天了。现在已经天黑了。去哪都晚了。”老公不紧不慢的回答着。

挂断了电话。椰奶继续低着头想着。“这人呀,就和兔子一样,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死了。而这一死,还没兔子那么容易处理。几十公斤的,一个人肯定抬不动。”

椰奶扫了一眼家里的一片狼藉,“这算是收拾过的屋子吗。算常态吧。这些东西,哪些是我的呢?哪些会在我死后被女儿处理掉呢?还真不好说。”

类似的想法,椰奶早就有了。她时常会对自己的那些“收藏”发呆。“这买东西吧,要花时间和钱,存东西吧,要占地方,每平方米的存储空间也可以换算成费用。人上一辈子班赚钱,就是为了买这些那些的。而买回来的这些那些,其实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并不多。这些还装在鞋盒里的新鞋,那些买回来还没背过的包,一个两个三个的,什么时候能用上一回呢。”

爱自省算是椰奶众多特点里的一个。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深入骨髓的人生哲学随时暴露出椰奶的真实年龄和阅历。哪个七零后没少批评和自我批评。椰奶知道,无论去了哪里,换了哪本护照,无论把自己伪装成什么出口转内销的香蕉人,自己还是那个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花骨朵。“呵呵,脸皮得多厚,还把自己当祖国的花朵呢。”椰奶自嘲地瞥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可不是嘛,这人吧,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心底里那自以为的那个年龄总和外在的残花败柳对不上号。”

椰奶这时候突然想到了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看我,虽然都到了你外婆当年的年纪了,但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外面和小伙伴抢着骑28寸男车的扎两个小辫的毛孩子。”母亲在椰奶的记忆里总是那么活泼和明艳。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母亲这一代经历了上山下乡,经历了改革开放和九十年代的下岗潮。母亲在椰奶现在的这个年纪已经被迫离开工作了几十年的纺织行业,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就业机会对于每一个快50岁的下岗女职工都是极其不友好的。母亲的焦虑症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椰奶开始想念起她远在上海的老母亲了。自2019年12月最后一次去上海出差回家看了小坐了一会,已经四年多没回家了。安娜也有四年多没见外公外婆了。新冠前,椰奶每年都能趁着各种出差度假的机会,每个季度回趟上海的家。新冠这一年开始,就没再能成行。这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老母亲也过74岁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带女儿回趟上海。

想着想着,时钟竟然敲了12点了。现在,无论按哪个时区计算,都是妥妥的龙年新年初一了。新的一年,预祝大家龙腾万里,好运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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