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酥心糖 第6章 第六颗糖

年味逐渐在整个绍河弥漫开来，大街小巷挂上红彤彤的灯笼，行道树上缠着亮闪闪的彩灯，迎春氛围格外浓厚。

辛芷和袁莉一大早就忙着准备年夜饭，一个做南方风格的，一个做北方风格的，一时菜肴就比往年要多了一倍。

宋亦在外边和林衍、陆玠打雪仗，几个熊孩子无忧无虑，你砸过来，我砸过去，痛并快乐着。

“也叫苏辛来玩吧！”

林衍朝苏家大门望了一眼。陆玠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抬眼瞧宋亦脸色，等他发话。

“她没在家。”

宋亦裹了大大的一团雪，淡淡开口。其实他也奇怪，早上他陪他妈拿食材去苏家的时候，就听辛芷说苏辛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他以为她这么懂事，会帮着在家做事的，这样看来和他们这群贪玩的小男孩也没啥两样。

就在宋亦走神的当儿，两团雪球同时朝他砸来，一个砸中正脸，一个擦偏了。他飞快拍了脸上的雪渣，面部表情管理失控，剑眉一横，鼻孔扩张，嘶吼：“他奶奶的，谁砸的我脸！”

看见宋亦恼羞成怒的狼狈样，陆玠笑得夸张，捧着肚子倒在雪地里打滚。

“是你对吧！”不由分说，手里的一大团雪愤愤然砸向了陆玠。

林衍在一边闷声笑，想悄悄溜走。陆玠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满头的雪，抡起拳头向宋亦挥去，嘴里是受了冤枉的哀嚎：“宋阿姨！你丫有病吧！这都看不出来？笨死！”

宋亦躲，撒开脚飞快地跑，不服输地还嘴：“叫你笑我！活该！”

两人追着跑着，一个接一个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雪，连连“呸呀呸”地往外吐。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双手叉腰悠闲地站在一边温和笑着看好戏。

宋亦朝陆玠使了个眼色，陆玠默契地笑了，从地上弹起，“啊啊啊”地狂叫着奔向徐林衍。

“喂！你俩想干嘛！”

徐林衍扭头就跑，无奈雪地靴太过笨重，右脚没抬起来，“啪”地一声，摔得结实。宋亦和陆玠坏笑着围过来，大把抓起地上的皑皑白雪，将林衍埋了起来。

“叫你砸我脸！”

陆玠学着宋亦的腔调：“叫你陷害我！”

林衍笑眯眯地求饶：“再也不敢了！”

***

傍晚时候，苏辛才跑着回来，顶着漫天的晚霞，红着鼻头，红着耳朵，站在大门口，等人来开门。

屋里大人们都在忙，宋亦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懒散走来开门，看见苏辛拎着一袋子东西，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赶紧将她拉了进来，好奇地问：“你去哪儿的？”

突然袭来的暖意让苏辛打了个颤，她解下围在脖子处的大红色围巾挂在衣帽架上，换了鞋，心里有小小的欣喜：“你是在关心我？”

“才没！”宋亦嘴硬，转了身想去客厅沙发坐着等春晚。

“你等等。”

苏辛凉凉的手指碰了碰宋亦的手背，轻而糯的声音在他耳畔漫开。宋亦皱了皱鼻子，垂眸转过身，心里明明有丝丝在意，嘴上却云淡风轻装不耐烦：“干嘛？还有事？”

苏辛盯着宋亦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从衣兜里缓缓摸出一颗巧克力糖，还未递到宋亦手上，便惊诧难过地叫了起来：“啊！变软了！”

“什么？”宋亦哂，弯下腰，凑近看她手心。

只见一颗用金色锡箔纸包裹着的糖乖顺安静地躺在苏辛白白嫩嫩的手里。

苏辛红了眼圈，细长的柳叶眉委屈地拧成了八字形，嗓子像有鱼刺哽在那儿，笨拙地昂着头向宋亦解释：“本来不是这个形状的，但我放在衣兜里，它有些化了。”然后，迟疑着将手伸到宋亦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吗？”

宋亦感觉自己心尖颤了颤，有莫名的情愫弥散开来，他大大的眼睛含着山水雾气，点头：“尝尝。”

听他这话，苏辛笑得明媚起来，随他去到客厅，看他剥去锡纸，将糖放入口中，表情似乎不坏。

“怎样？”

宋亦绷着笑，心里喜欢得紧，但就是不肯表露出来，瘪了瘪嘴：“还行。”

“哦。”宋亦的回答在苏辛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小失落。

注意到苏辛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宋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好歹别人也是一番好心想缓解彼此的关系，他若再跟个小姑娘扭捏作态的样儿，就实在太讨打了。

他清了清嗓子，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苏辛：“其实，除了做工粗糙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的。”看她表情还是没有转晴的迹象，他咬了咬牙，音量拔高几分：“以后你要想吃糖，我带你去选，我可是选糖的行家。”

“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苏辛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夏夜草丛里的荧光那般美丽。

宋亦碰鼻子，别别扭扭开口：“算，算是吧！”然后挑了眉看苏辛，话音里有点嫌弃的意味：“你出去一整天就只买了一颗糖？”

苏辛将杏眼鼓圆了一倍，笑了：“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宋亦瞠目，结巴道：“你，你做的？”

“嗯。”苏辛点头，回忆着学做糖时的情景，一字一字说得又缓又认真，“我学了好些天呢。今天的这批做得最成功了。”

苏辛将手上的袋子递向宋亦：“送给你。虽然你觉得味道一般，但因为是糖，你不会拒绝吧？祝你新年快乐！”

袋子里的糖盒包装精美，是苏辛精心挑选出的最上等巧克力糖放入其内。

宋亦收下了这份礼，也回苏辛：“新年快乐！”

他看看眼前这个真诚微笑的女孩。她眉清目秀的样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比之前好看了几分，但真的就几分而已。

这是苏家和宋家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以幸福祥和的氛围开场，以后的每一年两家人都一起过年，应了那句“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而这一年的春晚，苏辛并没有看完，九点多吃完饭，她就被宋亦拉着出门了。

“我们去哪儿？”苏辛红着脸，半是冻的，半是喜的。

“去买烟花放。”

两人抱着一大堆烟花爆竹有说有笑地回来，正巧撞见了徐林衍拎着钥匙串轻快地蹦跳着。

宋亦问：“徐大头，你哪儿去？”

徐林衍回：“买烟花。”

“我们这儿有多的，要不要一起玩。”苏辛很温柔地冲他笑。

宋亦睨了苏辛一眼，将她怀里抱着的烟花全抢了去，一个人在前边走得飞快。

“他怎么了？”苏辛看着宋亦背影问。

林衍摇了摇头，轻笑：“他呀，一个人就能放完那一堆的，特小气，到时一根也不会给你玩。”顿了顿，又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再买点？”

苏辛扬起嘴角礼貌性一笑：“不用了，我到时看他玩就行。”然后小跑着向前去追宋亦。

林衍站在原地，羡慕的眼神盯着前方越来越小的两个身影，胸腔起伏不平：要是，要是我是苏辛的邻居就好了！

对这客观已定的事，一直到很多年后，徐林衍依然耿耿于怀，只是面子上不得不装作已经看开的淡漠，因为他在苏辛心中烙下的是个明礼识大体的印象，不像宋亦乖张孩子气，须得她不断地迁就才行。

***

看着地上只剩下最后两三根仙女棒，苏辛摇头无奈地笑了，暗暗叹气：真的好小气。

清冷皎洁的月光洒在宋亦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另一边落了阴影，给少年镀了一层朦胧美。

宋亦从地上捡起一根仙女棒递给苏辛，显得很大气的样子：“也给你玩！”

苏辛接了过来，弯唇觉得好笑。明明他俩一起出钱买的，他却据为己有，连给她一根都仿佛像是在赏赐一般。要是别的人这个样子，她心里肯定早就疙疙瘩瘩不舒服了，可是，对于宋亦，她好像就是没办法和他见气。

“要我帮你点吗？”少年难得的语气温柔。

很快，“哧”一声响，绚丽的火花在苏辛手上绽开，映亮了两个孩子的脸。但也很快就化为了烟灰掉进了雪里，统共才花五六秒钟。

年老时候，两人坐在摇椅上回忆往事，才惊觉不过如这烟花一瞬，有过灿烂，也有过落寞。

……

年后那十几天，宋亦过得并不轻松，没日没夜地赶着寒假作业。眼看就快开学，抖抖书包里的练习册，还有语数外理化生，他奶奶的，他是一本都没做啊！弃了游戏机，头绑红布条，条上俩字儿：奋斗。

徐林衍找他，避而不见；陆玠找他玩，轰出去。但一日三餐还是按时去了苏家吃的，吃完马上光速跑回家。

“这小子现在是把我们家当免费餐馆了吗？”

苏炳故意吧嗒嘴，宣告着自己对宋亦的不满。可是辛芷和苏辛，一个收拾碗筷，一个擦着桌子，都不搭理他。他知道，这娘俩是一条心的，胳膊肘连在一起拐向宋亦。

“你俩就是太肤浅，看人不光要看脸，还要看才情。”

辛芷从厨房露出半边脸来，嗔他：“所以你是有张好脸，还是有好才情？”

苏炳一时语塞，苏辛笑着打圆场：“爸，你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