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让应汐不受控地向前跌去,温潮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两人稳稳落地。
“这什么鬼地方?”温潮皱了皱眉。
应汐道:“这应该是晶核分解后产生的能量场,我在父亲的笔记中看过,空间异能将记忆储存在晶核之中,晶核粉碎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场,重演所储存的记忆。”
“可她哪里来的空间之力,她似乎要给我们看什么?”
这里树木尚且有生机,似乎是末日前的一片深山老林,他们站在半山腰的一处村落前,村口的木牌写着“桃林村。”
应汐伸手摸了摸,手穿过了木牌什么也没触碰到,果然!
“我们是局外人,只是当个看客,走吧。”
“哇,哇!”婴儿的哭啼,打破了宁静。
尖细的女人声音传来:“生了,生了!这声儿大的一听就是个男娃儿。”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挑着菜篮子,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捣了捣旁边的大婶儿。
胖大婶满脸褶子附和着:“要我说这老光棍子是有福气诶!这外面来的年轻女娃子就是长得俊,听说有学问的嘞。”
“是滴嘛!才来一年就要生啦,肚子争气!咱们村啊多久没添新娃儿喽!”两人一脸的喜气洋洋。
应汐二人闻声向村里走去,最边缘的一户人家,破烂的屋舍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头发已经掉得没剩几根,嘴里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竟然是个女娃!明年老子再叫生个带把的!”
二人皱着眉头对视一眼,往里屋看去,这一看叫应汐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一双桃花眼漂亮明媚,长得和桃林里的女人有七分相似。
她发丝凌乱,脸上手臂到处是被打的瘀青,眼含泪水,消瘦且虚弱却依旧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和她说着话:“怀你的时候山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叫桃夭吧,孩子。”
她受尽了苦难,手中的孩子也许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山里的桃树全都烂了,地里的菜,也都死了一大半,这可是遭了殃喽!”门外胡子花白的老头突然跌跌撞撞地背着篓子赶来。
应汐走出去,刚刚还喜气洋洋的人群一下子慌乱起来,七嘴八舌叫嚷着。
“这桃树烂了可怎么办,咱村里一年也就靠卖这点桃子过活呢,可怎么办是好啊!”村里男人愁眉不展。
那一脸褶子的胖大婶神叨叨的大叫:“这好好的树怎么会就这么烂了,一定是冲撞到山神了。”
挑篮子的女人尖细的声音响起:“山神?要说咱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咋会冲撞到山神嘞。”
“我知道了!一定是老光棍娶的那个婆娘,那是个灾星啊,狐狸精转世祸害人呐!”
“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个月还大着肚子来勾引我家那口子呢,我都没好意思往外说道。”
“真的假的?我说胡姐,这自家老头子可得看好了啊,可别叫在外面偷吃了!”
“我看呐这娘是狐狸精,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小狐狸精哦!这灾星可不能叫她们出来祸害人哦!”
“要我说啊,就该把她们关起来!关一辈子,兴许这山神就能原谅我们咯!”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周遭的村民更是应声附和着。
“对对对!”
“关起来……”
应汐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满是愠气,他猜测这应该就是末日刚开始的时候,山中闭锁,不知世事,竟就这样把罪责强安在无辜的人身上。
他不禁担忧地看着屋子里的女人和小孩。
忽然空间开始扭曲,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秃头男人刚办完事,从床上走下来,系着裤带。
应汐担忧地看向那个可怜女人,可还没看清,眼睛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蒙住了,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扑闪的睫毛蹭的温潮手心一阵痒意,等男人系好裤带,才将手不舍得放下来。
秃头男人边走边喋喋不休:“死女人,光吃饲料不下蛋,你也不想想老子这三年怎么对你的。”
“粮食越来越少,村里还来了怪物,老子供你们两个吃喝,你要看些没用的书,老子也给你弄来,老子告诉你,再生不出个男娃,我就把那个吃白食的小丫头片子掐死!”说罢“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出去。
床上,女人衣衫凌乱无声地哭着。床尾的角落,三岁大的桃夭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口齿不清地哭喊着妈妈。
温潮真真被恶心到了,就算是在海中,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也该撕碎了喂鲨鱼。他手一抬一道异能直冲男人砸去,却没激起丁点儿波澜。
应汐按下他的手臂,他同样感到不适,但这只是记忆:“没用的,事情早就发生了。”
说罢,场景一转,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小桃夭已经长成了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拿起手中的一本破烂的旧书和笔去找妈妈。
床上的女人身子消瘦,肚子却高高鼓起,应该是快要生了,她对桃夭虚弱地笑了笑,强撑着拿起旧书找到一页空白,用笔三两下绘出一朵墨色的桃花。
桃夭问:“妈妈,这就是你说的桃花吗?”
女人笑了笑:“是啊,只是桃花是粉色的。”
桃夭又问:“什么样的粉色呢?”
“嗯……就像……那件衣服。”床上的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了指挂在木架上的一件粉色的裙子,这裙子很美,料子也很好,却不该出现在如此贫穷的深山。
“那为什么桃花怎么没有开呢?”
“妈妈,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桃花呢?”
床上的女人气若游丝:“乖桃夭,春天里就能看到了……”
“春天?”
“春天又是什么呢?”
“救命!啊!!!”
门外突然传来惨叫,是那个秃头男人的声音,“噗!”鲜红的血液喷溅在窗上,溅起一朵巨大的朱红色的花,巨大的蛇形阴影一闪而过。
床上的女人猛地受到惊吓竟是要生了,她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桃夭手中的书惊落下来,她慌乱却毫无办法,只能愣在一旁焦虑的低声哽咽着。
女人想安慰她,却没有力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旁的温潮应汐二人亦看得心焦,女人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苍白,下身的被子浸满了血。
“啊!!!”女人声嘶力竭的惨叫,像是控诉命运不公,像是不舍留在世上的幺女,惨叫声响彻了桃林村,却终于没撑住永远地闭上了眼,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桃夭崩溃了,莫大的悲伤席卷了她,她知道妈妈死了,也知道什么是死,村里的婆子整天在门口咒骂,骂她和妈妈是狐狸精,丧门星,早该一起浸猪笼死了干净。
那天男人没喝酒,破天荒给了她一张不算好的好脸色,她死性不改无端燃起那一颗渴望父爱的心,鼓起勇气哆哆嗦嗦走上前去,问他什么是死?
然而那男人脸色一瞬间又变得阴寒:“死?死就是下地狱!就是上刀山下油锅,谁和你说要死?”
他一把掐住一旁女人的脖子,“这娘们儿?我告诉你,别想!不给老子生个儿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臭丫头,她可不能去了,还没给老子留个根儿呢,你要是不想活,我倒是能送送你!”男人似地狱来的恶鬼,对小小的桃夭拳打脚踢,将她打得吐血不止。
她自那时起暗自发誓要逃出去,要救出母亲,可现在母亲却等不到她了。
母亲去地狱了,可要承受刀山油锅之苦?可她这么好,是最善良最好的母亲啊!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对待她,不!她要报仇,这村里一个两个,所有人都别想活,都要去陪葬!可她只是个孩子,她又能做什么?
她趴在地上痛哭着,懊恼自己无能,责怪自己懦弱,撕扯着那因为营养不良焦黄如枯草的头发。
应汐的喉咙哽住了,他莫名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四年前漫天火光之外的自己。他忍不住上前想掰开她的小手告诉她不是她的错,然而他的手却从那具小小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退了回去看着空荡的手心有些自嘲与恍惚,这是怎么了,明明上一秒还告诉温潮这里只是回忆。
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人隐在黑色斗篷中,一步步走到桃夭的面前:“他们都该死不是吗?用了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替她报仇。”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拿出一支针剂,声音刻意压得沙哑。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能报仇?也能看到春天嘛?”桃夭从地上爬起,桃花眼蓄满泪水。
“当然。”黑袍人走上前去,“只要变得强大,没什么是得不到的。”说罢将冰凉的液体注射进她的脖颈。
他转身离开,在经过应汐二人的时候停下。黑色斗篷中似乎笼罩一团看不见的雾,隐去他的容貌。
温潮却周身猛地泛起杀意,他似乎见过这人,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应汐察觉到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没事。”温潮甩了甩头,一定是记错了,他自醒来就一直在杀异种,找身旁这条笨鱼,怎么可能失忆。
黑袍人离开了,地上的桃夭却不停抽搐起来,她的身体不断溢出鲜血,一直流一直流直到变成暗红色。
一朵桃花从她的焦黄的发丝中长出来,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手慢慢延长变成花枝,接着是身躯和腿。
她看着枝丫上粉色的小花,形状和那旧书页上的别无二致,颜色亦是那条裙子的颜色。
她蓦然笑了,笑的纯真:“是桃花!”
“见到春天了!”
他日若遇到一片粉色的梦幻桃林,那是桃夭为诸位造的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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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