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绿的巢穴,洞口周围缠绕着的栩栩藤蔓,此时正在发出一两丝微弱的光芒。
上方,岩壁不时滴下粘液,似活物般在地底扩散,四面散开蔓延,成了一株细密又繁杂的网状,一滴连接两滴,直到铺散成了一整块横跨密集巢穴的大网。
最后又被苔藓吸收消失在微弱荧光下。
“呼——”
一只手攀上了洞穴深处悬崖边的边沿,眨眼一瞬,一张十七八岁上下的脸从崖边露出,顶着头黑色的齐肩卷发,青灰色泥泞沾染面容,只剩下一双浅玫红的熠熠眼眸还能被看清。
手臂用力撑起肢体,腿先翻过崖壁,少女伏身向前侧过身翻滚终于整个人都爬上了悬崖边。
深呼吸一口气缓过身,屈跪膝盖用力站了起来。
叉腰昂首舒展,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泛着银色荧光的球,拇指指甲大小,照亮半边洞穴。
上原由理子抹了抹眼睫上沾着的泥土,呼出一口气,自语轻声:“这下应该能交差了吧。”
……
……
“跪下!”
游廊尽头,五条祖宅家祠堂正厅。
古朴的旧色在阳光下弥漫,由理子垂头盯着被光照得透亮的木板光斑处,腹诽着想这破祠堂怎么还没倒。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做了什么!”
家祠正方,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躬着腰,拐杖柱在地一声一声敲击,似在宣泄着主人的愤怒,“叫你拿出你现在能够离开少爷的证明,结果转头你就干了件这么大的事!上原,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
身后人群围住遮挡了外界光线,个个神情严肃面无波澜,都紧盯着垂首跪在正中心的少女。
她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被却挺得韧直。
半晌,还未等站在正位的老翁继续声讨,少女嗓音清脆涟涟,语气却异常冷淡道:“拿了神奈川的珠子是件很严重的事吗,是您先前说的要我拿出证明,我这不是证明给你们看了嘛。”
“你以为神奈川的珠子是可以随便拿的?”
站在大族长身侧的二长老眼神凌厉,上前一步道:“神奈川归禅院家管,现如今你将神奈川的特级咒物从他们封印了的山洞里拿走,你认为禅院家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他们最多无非就是叫几个人过来念叨几句,怎么着也不会撕破表面和气的那张脸。
更别提最近五条悟就要去了东京高专,时期特殊,家里刚好需要给高层和其余多方势力那边一些颜色瞧,却又不能失了分寸,她这次的行为就刚好。
上原由理子闭上眼,明白这些都是正常流程,她在家族里长大,早就清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不过尽管知道这些,她还是装作一切都不知道般,仿佛根本就没理清楚一心只是想着离开家族,横着脑袋加强语气,“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完成了您定下的任务,也该放我出去了。”
“至于禅院家那边,就说一不小心闯了进去看它好看,现在把它放回去不就得了,再说,现在神奈川不还没发生什么吗。”
各长老其实也清楚这件事本算不上什么,更别提现在特殊时期,他们本就需要五条派一人这时候出头给那些最近些时日按耐不住的高层一点颜色瞧。
出头这人还不好找,刚好上原的身份最适合,她既不是出身五条家,却又属于五条派,更别提她的忠心从未有人会质疑。
出头干的事也不好选择,不能失了分寸却又没完全弄出点动静,刚好这次这个算不上稀罕的特级咒物适合。
原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原理清之后故意这么做的,想着她在完成自己这边安排的任务的同时也没忘五条家的责任。
没想到她却半点脑子也没长。
几人互相对视,原本不愿意让上原去京都高专的想法也有了一些犹疑。
他们自然一开始也想着让上原继续跟着少爷,有她的咒术保护着少爷,也好让现如今的少爷能多一份保障。
但少爷对她过分看重了……
这才提出完成证明之后让她离开的说法,没承想她这么些年了既然连这其中的弯绕也看不清,也是个蠢的。
安排在少爷身边弊大于利……
几人眼中闪过一抹光,互相示意之后族长又想起今天这出戏的目的,于是继续装作气不过怒然道:“上原,跟了少爷这些年你现在都敢对我们摆派头了是吧?”
‘什么叫做跟了一段时间,我都跟了半辈子了。’
虽这样想着,由理子却并没有说出口。
适当的“不懂事”很好,反正今天这出戏也不是为了要她清楚自己犯的过错有多严重,只是做给少爷看的而已。
要是真的蹬鼻子上眼那她就是蠢了,到时候真走不了那才是笑话。
于是只是梗着脖子小声挤出了句“不敢”。
三长老是位稍显年轻的中年男性,拍了拍族长肩膀,顺着梯子刨开他们原有目的,和稀泥道:“好了好了,现如今神珠也还回去了,上原是我们五条家的人,也算是给禅院家一个警告,他们最近太明目张胆了些。”
眼看五条悟即将入学高专,尽管也不是家族要求他去的,他们巴不得神子一辈子待在五条家庇护五条,却也明白自家神子他们无法控制。
事实已定,未来家主也愈发大了,小时候就不可控更别提如今了。
咒术高层一群老东西都快坐不住了,小动作不断,就拿最近来看光是特级咒物现世的次数未免也太多。
除此之外,也就是……
几人对视几眼,眸中暗含深意。
上原的术式如今愈发不可控,在少爷心中地位也愈发重了起来,或许早点将她和少爷分开才是最好。
原本他们还在想该如何行事,少爷那边该怎么说。
结果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愁思几许,上原居然自己来说想要和少爷分开一段时间。
尽管也不想她去被高层控制的京都那边,但能走就是最好。
戏要做足,只要向少爷展现出是上原自己想要离开的他,那么事后算账也找不到他们几个老人头上。
老人瞳中昏沉的眸光流转,几个对视来回之间就已下定决心,最后还是族长出来说道,头微昂睨视跪在地上的人,黑色的墨发遮挡她的面部,让人看不清。
“既然三长老如此说,上原你该庆幸这次没为家族闯下大祸,这次就好生回去思过,去京都高专的事暂议。”
由理子掩眸,听及知道这关她算是过了,离开也只是暂时的事。
“是。”
单脚屈身站立,背脊挺直,低垂着的眸掀开平视,浅浅看了在座几人一人,又退回了。
“上原退下了。”
几人摆摆手。
由理子转身,方才还遮挡住阳光的众人退步让出过道。
少女抬眸,祠堂正厅门廊下,浑身仿佛融着雪的人就站在那里。
……
……
“为什么想要离开。”
潺潺流水冲击着池塘里横立的石子,落日西下灿阳已尽,天际上还微微萦绕着重叠的紫红画布,向外扩展几许。
五条悟抱胸站在草坪上,盯着蹲在溪边掐草根的少女背影,深吸一口气,将不知名的烦躁压在心头深海之中,故作无谓淡漠道:“还是去京都高专那种地方,等着被烂橘子们吃了吧。”
“噢。”
上原由理子拔出了一根草。
“你别不信,你以为脱离了老头子们就万事大吉了?京都高专那边的烂橘子比老头子们还难对付……都说了,和我一起去东京多好,也没有高层管你,老头子们也离得远,你不用听他们的,听我的就行。”
“噢。”
由理子又拔出了一根草。
“上原由理子你什么态度!”五条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下,呼呼呼两三下将她身边的草都拔了个干净。
由理子看着无从下手的光秃秃草地,抿了抿嘴还是没控制住“噗”一声笑出了声,“你神经啊!”
五条悟撑手支在脑侧,静静盯着她,看着她笑脸上也没止住笑意,又时不时戳戳肩膀,“说啊,要不要去东京啊。”
由理子哼哼两声,瞥了他一眼,“不要。”
五条悟拧眉,指尖又不受控开始截起了拔出的草根,焦躁的心绪弥漫,“为什么,因为你术式的原因?都说了老头子他们就是杞人忧天,你术式再怎么强大你本身咒力不行,也施展不出它原有的效力,再说就算你能施展出来难不成还能比过无下限和六眼吗,又害不了我,怕什么。”
由理子的术式他一直都清楚,过分强大的术式需要相应的咒力控制,正常情况下大多数人是呈正相关的,很少会有咒力微弱的人拥有强大的术式。
而由理子就是这少数人。
就在他还疑惑的时候猛然被踹了一脚,“嘶——”
“谢谢哈,你这么说我也并不会高兴的。”
由理子站起身咬着后牙笑,就算她本人的咒力微乎其微,但踹这个臭嘴少年一脚的力气还是有的。
白发少年也没生气,碎发被风扶动散在眼睫前,他别过想要看清少女的神情,起身轻声问道:“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
即将吐露的言语被吞下,转言,“为什么要去京都校?”
由理子眨眼,微吐出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着下颚挑眉,“……少爷,你小保姆我离开了你还是能活的,别太想我。”
说完立马转身踮着脚尖一蹦一蹦跑开。
五条悟怔愣一瞬,随即猝地反应了过来,朝着已经走了一节距离的少女扔了个微小的气波过去,恼羞成怒道:“什么活不活的!老子想个屁!老子在东京一定混得比你好!”
“啧啧啧,这越说越把自己给气着了!”少女蹦跶着得身影挥手大声喊道: “少爷,你还有得练呢!”
夕阳斜日挥洒天幕,春日树梢吹拂显露绿芽。
五条悟盯着她背影:“……”
草,又被耍了。
-
[2005年4月5日春晴
“无明”过分强大,本就为数不多的咒力已经被吞噬得鲜少无几。
我不想死,只能源源不断产出咒力,可负面情绪总是包裹我周身,两者无法持平。
……无论结局如何,是“无明”吞噬了我,还是负面情绪吞噬了我。
我迟早有一天都是会死的,若我死后,少爷他……]
昏黄烛火在夜晚漆黑房间里发出滋滋的星火迸溅声。
由理子盯着纸上刚写下的几行字,沉默片刻又划掉了,黑色墨水涂抹方圆字迹,直到只剩下排排黑色的疤痕,再怎么仔细观察也看不清晰。
又觉不够,看着那抹黑疤深吸了口气,折起纸张投入烛火之中,重新铺展一张新的空白纸张在桌面上。
她再提笔,垂眸沉思后写道——
[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五条家了,很高兴。
今天少爷问我为什么去京都校而不是去东京,他认为是家里的老头子给我施压,我没回答,没有对他说实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自诩自己为五条悟付出了所有,其实也只不过是在权衡利弊下,掏出的些许无关紧要的在乎而已。]
窗外的晚风从玻璃缝隙钻进,烛火扑闪。
“……”
笔尖顿在字尾,她眼帘轻颤,眨眼几瞬,默默继续写道——
[其实我是受不了他了。]
由理子面上:“我受不了五条悟了。”
由理子实际:“草啊窝补药死啊窝补药死啊啊啊”
“等等,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啧,留一封信告诉五条悟这个der我有多讨厌他。”(bushi
由理子术式是“无明”,佛教用语。
【跪求收藏,让我勇上榜单挺起胸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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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