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料到江屿会突然转身,手一抖,手机哐当一下,沿着窄小的桌缝滑落至前排座位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男生视线猝不及防和江屿冰冷似刃的眼神对上,不禁一颤,慌忙遮住脸,迅速弯腰低头,想捡起自己的手机。
江屿却已经走了过来,先一步捡起了他的手机。
他在那人惶恐又窘迫的眼神中点开相册,看到近期拍摄的照片里,全是自己。
多是些日常的照片,球场,餐厅,教室,礼堂...
基本上循着他的活动轨迹拍了个遍。
江屿沉默地翻阅照片,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很冷,裹挟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寒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偷拍犯法。”
那人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憋不出一个字。
他一张张往下翻,指尖在接下来的一张照片中忽的顿住。
眉眼间那抹浓重戾气也不自觉散了几分。
那是手机拍的一张老旧照片,照片上的塑封已然老旧发黄,像素不十分清晰。
少年穿着蓝白条纹校服,身形颀长,懒懒地倚着栏杆,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后,他对着镜头恶劣地竖了一根中指,脸上的笑鲜活,肆意,不羁。
——是高中时期的季言。
趁着江屿分神之际,男生试图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手机,却硬生生扑了个空。
“如果没记错的话,”江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几步,眼神凌厉,显而易见地带了几分厌恶,“我已经拒绝过你两次了——”
“乔元。”
被点到大名的人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所以才...”
江屿眼里的厌恶更甚,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拍照录像留底,做完了这些,万分嫌恶地把乔元的手机当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随手一丢。
“没有下次。”
砰——
手机从半空中自由落地,俯冲向下,又被重新摔回地面。
江屿从始至终没正眼看过他,走之前,冷冷觑了他一眼。
乔元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畏畏缩缩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江屿的眼睛,只听见一句冷冰冰且意味不明的警告:
“不管喜欢的是谁,你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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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来三十串…”
晚上八点,露天大排档烧烤摊前,谢飞曲着长腿坐在一个粉色塑料凳上,手里拿着塑封菜单,对站在一旁等着点单的老板娘熟门熟路地吆喝,“跟往常一样,再来两瓶冰啤,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老板娘便笑呵呵接了下半句:“知道,一半加辣,一半不放辣,对吧?”
“嗬!老板娘,你这记性挺好啊!”谢飞笑着把菜单递回去,调侃道,“怪不得你家生意一直这么好,敢情原因在这呢。”
老板娘三两笔麻溜地记好单,爽朗地笑道:“那可不,一般来过两三回的客人啊,我都记得住。更何况啊,你俩这帅得这么扎眼,想不记住都难!”
“这话我爱听!”谢飞桃花眼上勾,笑得勾人,“那以后我俩常来。”
“哎呀,那敢情好!”老板娘眼角的鱼尾纹顿时开心得挤作一堆,和谢飞又闲扯了几句,便匆匆赶回烧烤架旁帮忙。
Victory!
最后一波团战刚好卡在八分钟结束,敌方团灭,水晶爆炸,季言终于收起手机。
“点这么多,你也不怕吃不完?”
“啧,这不是为了庆祝你这大怨种终于分手了吗?”谢飞起身去冰柜拿了两罐冰啤,给季言递了一罐过来,“再说了,我请客,你怕什么?”
季言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单手拉开易拉环。
噗呲一声,雪白的气泡争相恐后地从瓶口涌上来,散出一团白色气雾。
“神经病…我分手了你高兴个什么劲?”
“当然是高兴我兄弟终于自己把头上的绿帽给摘了。”谢飞举杯,杯口清脆地碰了碰季言的瓶口,高声招呼道,“来,走一个。”
“.…..”
“老实说,我当初真不知道你看上乔元哪点了,人长得一般也就算了,人品也不怎么样,”谢飞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他不过就是帮过你一次,你真没必要把自己真搭进去,太不值。”
“再说,现在的人有几个有真感情的?谁不是玩玩就跑?他这种人啊,跟我差不多,就是图个新鲜感,感觉一过,就不新鲜了。”
季言没应声,沉默地喝着酒。
“不过,就他这傻逼,还是跟我没法比,”谢飞骚包兮兮地勾起唇角,“我起码长得比他帅多了,而且我虽然对象换的勤,但每一段都断的干净,不拖泥带水。他这种人啊,就是典型的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又想体验新鲜感,又念旧,怎么着都必须找个兜底的。”
“早跟你说了,他没看上去这么老实,你不信。”谢飞轻嗤一声,欣慰道:“不过还好,现在看清也不晚…”
“不说话能憋死你?”季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闷闷地咬上,“别提他了,烦。”
“哎,不就分个手吗?别烦呐!”谢飞放下酒,坐得近了些,从季言丢到桌上的烟盒里也随意地抽出一根,叼在嘴边,混不吝地笑了声,“我今天也刚分,这不正好,一起解脱了。”
季言半眯起眼,点燃手里的烟,把打火机丢过去,见怪不怪道:“又分了?这次这个维持了多久?一个月?一星期?”
谢飞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指间夹着烟,摇了摇头,笑得浪荡:“都错。”
“再猜猜?”
季言连眼皮都懒得掀,嘲道:“现在您老的对象保质期不会从一星期缩短到能以天为单位计算了吧?”
谢飞桃花眼弯了弯,慢慢从嘴里呼出一缕白烟,嗯哼一声,道:“这次确实打破记录了,就两天。”
“你这不叫谈恋爱分手,”季言眼尾微挑,嘴里咬着烟,不屑地揶揄,“你这恋爱不靠谈,只靠做。”
谢飞哈哈笑了两声,拢了拢垂到鬓边的几缕发丝,把脑后扎着头发的皮筋解开,把落下的碎发重新扎了一个揪。
他抖落指尖燃尽的一小截烟灰,嘴角肆意扬起,道:“这样不好吗?大家不谈感情,各取所需。反正现在的人没几个能做到一心一意的,还不如及时行乐,享受过程。在一起开心过就行了,哪来这么多真感情。”
“退一步说,就算有,也不可能落我头上。”
说着,谢飞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季言的,“说真的,要不要兄弟给你重新介绍几个,我认识好几个长得好看性格还好的零,Gay圈天菜,能甩乔元那傻逼好几条街的那种。”
“总要和别人多试试,才能找到适合你的不是。”谢飞朝季言挤了挤眼。
…...
“滚。”季言把烟蒂在纸杯里摁灭,“不试,没心思谈。”
“不是吧?分个手对你打击这么大?”谢飞细细观察了一番季言始终平淡如水的表情,狐疑道,“看不出来啊?”
老板娘已经陆续上了一些烤好的串。
季言垂着眼,眼底的愁绪尽数收敛,散漫道:“赚钱都来不及,谈个屁。”
桌边放着他的手机,背面朝上,手机壳是一年前买手机时官方送的塑料壳,季言保养的还不错,没有翘边,没有划痕,只是颜色有些微微泛黄。
他原本打算直播前再换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至少可以更流畅一点的手机,但这个念头下午才刚刚冒了个头,李叔的一个电话过来,瞬间打破了他的全部幻想。
“我跟他们谈了,人家说实在没办法接受分期…况且,凭良心说,这一口价压的确实很低了,”李叔在电话里很是为难,“他们一家子现在也急着用钱,而且…听说有个买家现在愿意多出二十万买,双方已经在考虑签合同了,所以…”
李叔说得很委婉:“小言啊,咱实在没那个钱就算了吧…你看你这好不容易把之前东拼西凑的钱还清...实在不行,等你以后有能力攒够了钱,再买个更新更好的大房子…换个角度想,你妈妈她,她肯定也希望你过得更好,对不对?”
季言沉默地听完李叔的话,暗暗攥紧手心,不甘心地闭了闭眼,无言许久后,哑声恳求:“李叔,您让他们把房子留着,再给我几天时间,这一百四十万,我能出。”
“孩子,你哪能一下子筹到这么多——”
“这您不用操心,我应该…能借到。”
……
“对,说起这个,”谢飞经季言这么一提,突然想起他发在朋友圈那条罕见的卑微寻金主陪玩广告,声音不自觉压低,小声问:“你之前借的那些钱不是都还了个七七八八吗?你怎么突然又这么缺钱了?”
谢飞算是几个为数不多知道季言家里那点破事的人,之前向兰还在的时候,也帮过季言不少忙,以至于跟季言关系铁了这么多年。
烧烤的香味在空气中四散弥漫,季言没什么食欲,只是拿起桌上那罐喝了三分之一的冰啤,一口气闷下大半。
来不及咽下的酒液顺着嘴角沿着下颚滑落至脖颈,随着喉结剧烈滚动。
季言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哑声道:“我妈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我想买回来。”
谢飞听后,没再问一句多余的话,直截了当地问:“现在还缺多少?”
季言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拍了拍谢飞的肩,笑道:“没事,这钱我自己能解决。”
谢飞家并非大富大贵,只能算小有富足,借个二三十万可能还行,但一百多万不是小数目,要一次性拿出这么些钱多少够呛。
“买房子不是小数目,你自己怎么解决?”谢飞蹙眉,“快说,差多少?”
“真不用你,”季言把剩下的那点酒喝完,才不慌不忙地说,“我已经想好找谁帮忙了。”
……
江屿上完晚课回去后,先去浴室冲了个澡。
一整天都在上课,教室里很闷,各种味道混杂到一起,一言难尽。
洗完澡出来时,他只在身下随便围了一条浴巾,上半身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江屿平时有健身的习惯,手臂的肌肉线条结实但不夸张,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流畅好看,宽肩窄腰,腹肌紧实,两侧的人鱼线呈一个倒V型,在腰间松垮的浴巾遮挡下,若隐若现。
天气很热,卧室的浴室太小,水汽蒸腾,他这澡洗得有点燥。
刚走出卧室,去客厅倒了杯凉水。
季言正好在这时从外面开门进来,带着一身的孜然烟熏啤酒味,和江屿打了个照面。
他手里还拿了几串用锡纸包好的烤肉,没注意到江屿细微皱眉的表情,将那包装着锡纸塑料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吃么?”
江屿一手撑着桌面,不紧不慢地喝完整杯水,把杯子稳稳放好后,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季言。
“不用这么急着贿赂我——”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季言隐隐泛红的耳根,开门见山道:
“直接说吧,什么事。”
斯哈斯哈,终于要写到想写的了,搓搓手,明天继续,过渡章想的头秃呜呜呜,等下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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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