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觉后知 第4章 第四章

傍晚，夕阳将落未落映红了半边天际，鸟儿藏在绿树枝头时不时唱上两句，大概是快要迎来周末，连空气都香甜了起来。

因为学校要开老师集体大会，所以便取消了周五晚上的晚自习，平白又多了一晚的周末当然令人兴奋。

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教室里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姜祝余早就背好了书包，一副箭在弦上，随时就发的架势。

姜朝颜拉拉宋时漫的袖子，两眼期待的问。

“旁边新开了家文具店，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男生的铅笔袋往往就一支笔一个橡皮就完事，可女生不把笔袋塞个满满当当便没有成就感。

对于宋时漫来说，漂亮文具当然是有十足吸引力的，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那笔袋里装了一兜子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各种文具，还给它们规定了任务，写数学用这支，写英语用那支。

文具店新开业，到处都挂着气球花朵，再加上放学高峰期，人山人海，生意火爆。

姜朝颜一看见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彩笔就两眼冒光，活像只饿绿了眼的狼。

这家文具店的装潢布置的确很漂亮，头顶吊灯的光打的恰到好处，让每一支笔看起来都格外精致。

宋时漫一眼看中了只中性笔，笔尾有一只小狗，一按小狗就趴了下去，再一按又站起来，贼可爱。

她拿着笔，回头喊姜朝颜。

“朝颜，看这个，好好玩！”

黎遇的红笔刚好用完，打算去文具店买一支。

他从那一排排花里胡哨的红笔堆中挑了一个最朴素的，准备去收银台付钱。

下一秒，他听见宋时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拿着一支小狗形状的笔，开心的朝姜朝颜展示。

女生的语气很欣喜：“有了这个小狗，题目写错了，看看小狗我就还能再战一百年！”

“摸摸小狗头，万事不用愁。”

冷白的灯光从屋顶倾泻而下落在她脸上，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透亮，眼角弯弯坠着笑意，侧脸处的阴影更平添了几分温柔活泼。

黎遇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等她们离开后，走到对面货架，拿起了那支小狗笔。

端量了一会，摁了几下，默默和红笔一道付了钱。

姜朝颜说是要偷偷去网吧打游戏，顺便看她偶像比赛，于是两人一出文具店就分道扬镳了。

宋时漫拿着笔，边走边端详着，有了新笔心情格外好。

“宋时漫！”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觉得纳闷，她刚来学校一个星期，应该没什么人认识她吧，再者说之前的学校离这很远，不大可能碰上老同学。

宋时漫脚步一顿，转身去看，见罗晚在后面朝她招手。

奇怪，宋时漫想着，她之前不是很不想理自己的样子吗，怎么又主动打起招呼来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也朝罗晚挥了挥手。

“你家住哪里呀？”

罗晚跑到她身侧，有些微喘。

“啊？”宋时漫顿了下，笑笑说：“我家住在前面的林合小区。”

罗晚一听，满脸惊喜：“这么巧，我家也住那，我们一起走吧！”

宋时漫点点头。

一路上罗晚和她说了些班里的趣事，说着说着，话题便被引到了黎遇身上。

“对了，我下午看见黎遇给了你几张卷子，可以给我看看吗？”罗晚双手合十，一副拜托的样子，“他学习这么好，我也想偷个师。”

“他没有给我卷子只是画了几道题而已。”

“那你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宋时漫不好意思拒绝，将书包移到前面，从包里拿出练习册递了过去。

罗晚扫了一眼便还给了她，连着说谢谢，声音甜甜。

宋时漫家住在十栋，罗晚说她住一栋，于是在小区岔路口告了别。

因为是周五，宋时漫吃完晚饭后拿着平板看了会综艺放松放松。

其实张秦悦并没有强制把家里的电子设备全部收起来，但宋时漫从初三中的教训后，就会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玩电子设备，因为这东西有瘾且有依赖性，她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干脆别碰，只在放假时玩上一小会。

她坐在沙发上，双腿盘坐，左手插着张秦悦刚切好的水果，右手在屏幕上无聊的扒拉着，没什么好玩的她心想。

接着指尖无意间点开了□□。

她忽然想起来姜朝颜给了一串□□号还没来得及加，连忙爬起来去校服口袋里摸索。

宋时漫的□□号叫：二百二十二次日落。

搜索栏输入一串数字后跳出来一个好友：姜撞盐

她立即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面秒通过。

姜撞盐：你终于上□□啦！飞奔熊抱jpg.

二百二十二次日落：嘿嘿，刚拿到平板。

姜撞盐：哎！我刚刚走的时候看到罗晚好像在叫你。

她有什么事吗？

二百二十二次日落：嗯，她说和我顺路，一起走来着。

姜撞盐：你家住哪？下次来找你玩！

二百二十二次日落：林合小区。

姜撞盐：？？？

林合？

罗晚不是住在东方星城那边吗？

和你完全是两个方向啊？

她搞什么？

宋时漫看着屏幕上的字，眉心一跳。

她细细一想，立马就感觉到罗晚的不对劲，她也不是傻子，第九感迅速告诉自己，罗晚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自己。

大概是为了黎遇。

宋时漫咬着叉子，手指紧紧扣着平板，脑子里高速运转。

她也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啊，罗晚绝对看不出来她喜欢黎遇。

霎时间忽然回想起，罗晚临走前借了物理试卷去看。

或许人家真的只是想偷师，提高学习成绩呢？

宋时漫不断在心里提出猜测，否定猜测，面前水果盘里的苹果都被她捅得遍体凌伤，还不罢手。

大概是之前姜祝余说罗晚和黎遇表过白，这个八卦根深蒂固的种在了她的脑海里，潜移默化影响着思维。

导致无论罗晚做什么，宋时漫都下意识认为她是为了追黎遇。

片刻后，她把那惨不忍睹的半块苹果放进嘴里，垂下眼，慢慢咀嚼，深深谴责着自己。

人家只是为了学习，自己倒好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她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去，黑夜已经拉下了序幕，万家灯火明，对面住着的小学生书桌也亮起了灯。

宋时漫甩了甩脑袋，把没用的思绪抖出去，站起身，把平板扔的远远的，拎起书包往书房走。

两眼一睁，庆历四年春，两眼一闭,w=uit。

……

宋时漫也不知道浑身上下哪里来的精神，一坐下就学到了十二点半，要不是章乾推门进来，她都不知道几点了。

章乾平常下班后有应酬，但偶尔会有像今天这么晚回来的。

他想着家里两个人应该都睡了，脚步放得很轻，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进去一看宋时漫还在低头刷刷写题。

宋时漫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去：“爸爸，你回来了。”

不知道是角度还是灯光的原因，章乾看着她觉得脸上瘦削了不少，语气带着点心疼：“很晚了，赶紧睡觉吧，明天再学。”

“好，我写完这题就睡。”

宋时漫随即又低下头去。

不得不说，作业加上黎遇给的卷子，要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写物理写的有一种快升天的感觉。

也许是用脑过度，宋时漫洗完澡倒在床上，几秒就沉沉睡去。

张秦悦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身侧床凹陷进去了一点，知道是自己老公回来了。

“回来了？”

“嗯。”

她察觉到章乾语气有点低沉，问道：“怎么了？”

“时漫是不是有些跟不上新学校的学习啊？我看她最近熬的都挺晚的。”

“但我看她最近心情都挺好。”张秦悦闭着眼，顿了顿继续道：“别给她什么压力，我也不求她有多优秀，快快乐乐的就好。”

张秦悦对比其他家长来说算得上开明。

她知道自家女儿的成绩，也没希望她像什么黑马来场逆袭，只希望她踏踏实实考个分数，一生无忧无虑就好。

毕竟成绩这个东西不能强求。

“上次看她成绩好像物理有些薄弱，我想着要不要给她找个补课老师？”

章乾赞同：“可以。”

……

宋时漫周末起了个大早，写了会题，感觉坐久了有些难受，于是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晃荡。

晃着晃着，目光落在了有些凌乱的书桌上，卷子辅导书铺的到处都是，只剩下中间一处小小的空地给她摆胳膊。

太乱了，忍不了一点。

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把用不到的辅导书摆回书架，写完的卷子和没写的分开放。

整完了，她点了点数目，发现数学卷子都差不多写完了，于是打算去书店看看。

宋时漫背了个帆布包，拿着手机，和张秦悦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家附近的书店都偏小，资料没有那么齐全，只好去远一点的大书店。

宋时漫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公交车车窗稍稍打开，吹着微风低头刷手机。

自从转到二中借读，她都没怎么看过□□空间，反正没那么快到，她索性打开空间，看看以前的同学都发了些什么。

大多是些吐槽卷子多，考试多，要么就是一些秀恩爱和一些emo文案。

宋时漫划拉着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熟悉的头像就点个赞。

看着看着，忽然她手指一顿，眼神定在一个动态上，背也下意识的离开靠背，挺直起来。

那是十三中的表白墙发的动态。

匿名人发了一句话：“考第一的那个ssm是不是作弊了？

评论区地下接着很多人都在接着附和。

“她初中成绩可差了，怎么高中一下这么厉害？我不信。”

“就是谁能从几百名突然跑到第一名去啊？又不是电视剧。”

“她很认真的，下课都在写题。”

“我也下课写题啊，怎么我考不了第一？”

宋时漫盯着那些评论，好几分钟过去目光都没有移动，她看着那些评论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不信不信呗！

姐就是强。

半晌后，她默默点了个赞，然后点进表白墙的主页将他从好友列表中直接删除，接着按灭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吹风。

无能的人才会躲在屏幕后面冷嘲热讽。

不一会，公交车停靠下来，宋时漫下车过了个马路进书店，转了几圈，拿了几本卷子准备去前台付钱。

路过书架拐弯处，她听见一些细碎的讨论声，下意识转头去看。

三个女生围在一起，手上拿着几本资料，但话语却和书籍无关。

“我刚刚在那边书架好像看见宋时漫了。”

宋时漫闻言，脚步带着身体往书架后面缩，找了个架子缝隙，正大光明的看着。

她刚刚说错了，他们不仅敢躲在屏幕后面，也敢当面蛐蛐。

女生用本子遮住脸：“我有个朋友和她以前是同班的，说她经常作弊，不然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考了第一名，绝对不存在的事情。”

“哦，对，听说她小学成绩很厉害，结果初中一塌糊涂，但没想到还考上高中了，刚增加的政策哎，百分之五十的淘汰率，你们说她中考是不是也那啥了？”

“小学？小学谁能成绩不好？笑死了。”

呵，想笑的是她好不好！

她可是连英语听写都从没在桌上打过小抄的人好不好！

无语，好笑，气愤在心头盘旋。

宋时漫在书架后面翻了个大白眼，接着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最厚大字典，准备笑吟吟走过去吓死她们。

脚还没迈出去，她忽然听见书架前方传来男生的声音。

宋时漫收住脚步，又凑回到缝隙那里。

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遇背着书包，捧着几沓卷子，站在那几个女生身后。

“这样说，你们心里就能舒服点了吗？”

几个女生惊恐的回头，看着黎遇：“你说什么？”

“你们做不到的，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如果在背后造谣能让你们心里的嫉妒舒服点的话，那就多说点吧。”

从宋时漫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黎遇的背影，什么表情也看不见。

只能清楚听见他冷淡的声音。

可光从这语气就能感觉出黎遇明晃晃的怒意。

他生什么气啊？

被造谣的是她哎！

宋时漫溜出书店，站在门口看着黎遇原来越远的背影，回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几句话，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就不讨厌她嘛。

宋时漫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

……

短暂的周末转瞬即逝，像陷入无限循环，同样的课程，数不清的卷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知识点，枯燥平淡，索然无味。

但对于高三生来说，这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宋时漫一个课件都没休息，好不容易把三张物理卷子给啃了下来，仔细将错题中不懂的地方圈出来，准备回家搜详细解析。

天不遂人愿。

南城的夏日尾巴送来了个终极炸弹，温度飙升的与炎夏无异。

在太阳的凶残暴虐下，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路终于宣告罢工。

“刺啦”一声后，整个学校都陷入了黑暗。

宋时漫还在写题，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就听见隔壁班的人在发疯似的狂呼，带着一种可以不用学习的喜悦，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哄闹。

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停电了。

旁边传来姜朝颜笑嘻嘻的声音：“嘿嘿嘿，这可不是我不想写作业哦，是学校不让我写哦！”

宋时漫听着，扶额笑。

“这么好的氛围，不要浪费嘛！”姜祝余贱兮兮的声音顺着空气飘过来，“咱们来讲鬼故事吧！”

他边说，边摸着黑把旁边的黎遇也拽了过来。

“都黑灯瞎火了，你还握着笔写啥？”

“找笔仙呐！”

宋时漫不用猜都知道，黎遇现在肯定一脸想把姜祝余打死的表情。

“咳咳，开始了哦。”

姜祝余故弄玄虚的捏起嗓子。

“传闻，学校老师办公室楼的那里有一台鬼电梯。”

“只有在十二点时爬到第四节台阶，电梯才会出现，然后乘坐那台电梯到天台，就会看见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宋时漫听了几句，感觉姜祝余的声音真是催眠，丝毫不比数学老师的差，渐渐眼皮沉的不堪重负，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困意席卷全身，霎时间便睡了过去。

这个周末，她不仅要写作业，完成自己的复习任务，还不停的在查缺补漏自己的物理，所以几乎每晚都在熬夜。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仿佛扯松了她的神经，让她一下松懈下来，困倦感随之而来。

“然后，就在他走出电梯的一瞬间。”姜祝余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突然提高嗓门，“碰一声，电梯从顶楼坠落下去！”

“……”

姜祝余话音落下去半晌，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人呢？怎么没反应？”

他赶紧伸手左右摸：“卧槽？别搞你们！”

黎遇故意故意侧着身子躲他，结果没憋住笑，漏出了个气音。

他知道暴露了，便笑着道：“合着你给我们讲鬼故事，你最怕是吧？”

“谁……谁说的？！我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

姜朝颜偷偷拍了下姜祝余的肩膀，结果就听到他像个惨叫鸡一样吱哇乱叫。

姜朝颜：“……”

黑暗里，姜祝余委委屈屈。

“你看看人家宋时漫多好，哪像你们两个，就知道吓人！”

“是吧，时漫？”

此刻的宋时漫已经在和庄周会谈了。

半晌没有回音，姜祝余以为又要吓他，冲桌上抓起试卷当盾牌。

姜朝颜发现不对劲，赶紧伸手往她右边摸索，本该能碰到毛茸茸的头发，此时却空空如也。

课桌本来就不高，再加上宋时漫趴在桌上，自然就矮了一节下去。

“坏了，她不在啊？”姜朝颜语气带着丝焦急。

此话一出，姜祝余又开始乱叫。

突然黑暗中透出一束光，微弱的照亮了小小的角落。

是黎遇打开了手表里的手电筒。

大概是感觉到光有些刺眼，宋时漫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姜祝余看着这一场景，满脸不可置信：“睡着了？？？”

“没想到吧！”姜朝颜捂着嘴笑，“鬼故事成了安眠小故事，哈哈哈哈！”

黎遇按灭了光，随即一切又重归黑暗，但脑海里还清晰印着刚才看见的画面。

女生枕在臂弯里，只露出半边侧脸，手表的微光映亮着她的睡颜，睫毛乌黑浓密在脸庞落下淡淡阴影。

他鬼使神差的一直保持着面对宋时漫的姿势没动。

几秒后，眉心微陷，一丝笑意悄然无声的攀上了他的嘴角。

忽然一下，灯光大亮，宋时漫从睡梦中猛的惊醒，迷迷糊糊抬头，猝然对上黎遇的脸。

她一愣，睡意瞬间消散。

心脏宛如遭到撞击，剧烈波动起来。

心跳是长久而缓慢的，而心动就是一瞬间的猛烈撞击。

宋时漫吞了口口水，想要伸出手抚摸一下心脏。

再这样天天心动下去，怕是要心脏病了。

黎遇也没想到灯会这么突然亮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毫无预兆的直接对上了宋时漫的眼睛，只好赶紧偏过视线，掩去眼底的慌张。

姜祝余见光明降临，胆子嗖一下就回来了，睁开眼就看见他俩面对面坐着，一脸莫名：“你俩干啥呢？”

“等等！”姜祝余脑子一抽，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还是黎遇吗？你还是宋时漫吗？”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速走速走！”

“......”

宋时漫刚想试图解释的嘴角僵在半空。

黎遇低低嘶了一声，气极反笑的捏住姜祝余的后颈脖，一把摁回了位置前。

同时，另一只手落在她桌上的练习册，垂着头，声音低沉似在隐藏着什么。

“这道题写应该选d。”

“加速度算错了。”

宋时漫：“？？？”

接着，最后一击，致命补刀。

“属于低级错误。”

宋时漫：“……”

她就不该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