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男人为我造反 第15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常家是江南乌镇颇有名的家族，虽比不得鹤京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但祖上也是出过文臣武将的，出了江南一带不说，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常老爷子爱听戏，年年寿宴都要请当地有名的戏班子过来唱一场。

常宁是家里的独子，又是常老爷子的心尖宠，养的颇为皮实。年年戏班子来唱戏，他就满院子的乱窜，小孩子本就贪玩，爱热闹，碰上个什么节日宴会，更是欢喜的不得了。

常家人崇文尚武，常宁要跟着夫子读书又要练武，晒得皮肤黝黑，十一二岁的年纪正长身体，锦衣玉食也没见长什么膘，比其他小孩瘦了一点，倒显得两只眼睛又黑又圆，精神极了，整日里虎了吧唧的，毛毛躁躁。

那时候柳青舟还不出名，他父亲所办的戏班子早就没落了，全靠父亲一人养活，叫座的观众大多都是父亲年轻时的老主顾了，如今大多已双鬓斑白，逢父亲演出，过来坐在台下，眯着眼睛仔细听，只嘴里咿咿呀呀的跟着父亲的唱腔轻轻打着拍子。

常老爷子六十大寿那一年，打算请乌镇当地有名的一个戏班子，谁知提前一个月告知，对方却说早已有了邀约，眼下好的戏班子不多，大多各地的跑，一时间还真请不来人。

早年间常老爷子听柳父唱过一曲，印象颇深，只是戏班子没落，好的戏班子长江后浪推前浪，便把柳家戏班不知道推到哪里去了。

那日常老爷子逗着檐下的鹦哥儿，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他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突然说了句：“记得那日柳老板来咱家唱戏，也是这般的天气。”

身后跟着的老仆伺候很多年了，听到老爷子开口，便回应道：“是呢，也是这样蒙蒙的细雨，柳老板撑着把伞，到这里时，衣摆都浸湿了呢。”

老仆想起那日种种，来的人收起伞，抬头间让这蒙蒙的天空都亮眼几分。

常老爷看着不远处那日柳老板站着的回廊，开口道：“许久未听，打听打听，若还是在乌镇，就去请柳老板吧。”

下人们得了令，便去打听，才知道这柳老板穷困半生，一年前撒手而去，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带着戏班里的伙计们苦苦支撑。

常老爷子大概是发了善心，便让人请柳青舟来府上唱一嗓子，若是得了老爷子青睐，今年便由柳家戏班子来唱。

柳青舟于一个傍晚来了常宁家中。

那天天气特别好，傍晚的火烧云烫红了半边天，绚丽的让人咂舌。

常宁练完功，洗了把脸，也不管汗湿的衣服，就钻进了爷爷院中玩耍。

正巧，柳青舟在偏房上完妆，嫌屋中闷热，推开窗散散脖颈间的汗，谁知那窗子不偏不倚，正拍在了追着一只猫跑过来的常宁的脸上，结结实实，啪的一声。

柳青舟惊了一下，看清那捂着脸的人的衣着，得知此人开罪不起，急忙道歉。

这一下是真的疼，常宁鼻梁酸的只流泪，脸上也火辣辣的，他低着头，轻轻揉着自己的脸，过了好大一会才抹了把脸抬起头，脸上还有刚跑动的汗水，他带着怒气抬起头，就看见一张好看的脸放大在他眼前。

柳青舟见他捂着脸一直揉，怕他疼的不行，伸着身子想要看看他脸怎么样了，谁知常宁这时候抬起了头，脸上怒意未消。

柳青舟见他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以为他要斥责他，正准备从窗户跳下去给人道歉，就见眼前那人突然说道：“无事，无事。你莫急，别摔坏了。”

柳青舟冷静下来，担心的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

常宁充耳不闻，只看着柳青舟开开合合的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天边的晚霞，映在柳青舟眸中就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暖色，常宁看着柳青舟担心的模样，印在他眼中，便成了副千金难买的画。

就这一眼，也足够常宁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记挂上许多年。可能是因为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以至于后来常宁离家，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总觉得差点意思，兜兜转转，再也没能遇见怦然心动的人。

于是，常宁便默默将人挂在了心间，柳青舟在台上唱戏，他便坐在台下捧着脸，一脸痴像的盯着人看，唱完戏，又不敢同人搭话，只敢趴在后台看柳青舟卸妆，换衣服，同形形色色的人说笑。

他那时胆怯，莽莽撞撞的人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不够格，无甚功名，也比不得世家公子清风朗月，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自那日常家之后，柳青舟名声大噪，邀约自然多了起来，后来名声打了出去，更是各地的跑，但是只要在吴镇的场子，总能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常宁的影子。

那天在常府伤了常宁，柳青舟心中过意不去，如今看看常宁的样子，没成想给人撞坏了脑子？

怎么总是坐在那些角落里捧着傻脸看自己，还总是以别人的名义打赏一堆的胭脂水粉，珠钗玉钏。

那时的柳青舟生的好看，白白嫩嫩的脸，嗓音也是脆生生的，天生就是一副正旦的模样，也难怪迷了常宁的眼。

常宁越了解柳青舟便越发的喜欢，中意的很。

看柳青舟刻苦练习唱功，心中欢喜，看柳青舟扮相绝美，心中欢喜，看柳青舟被大家承认，被大家追捧，心中欢喜。眼里人是各种各样的好，挑不出来毛病，好的常宁欢喜又自卑。

少年人拔条就是快，五年而已，常宁变化大了很多，面容俊俏，总不像那时那么虎了，这几年心中有事，也稳重了许多，常老爷子见他能独当一面了，便在京中托了人，要送常宁去军中，希望他能够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常宁知道自己要走，总觉得这么多年也没有正式的和柳青舟说上过话，心中遗憾，决定见柳青舟一面。

那天特意穿了自己觉得很满意的广袖竹纹长袍，带上了自己从宝石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翡翠打的簪子，开开心心的去找柳青舟。

二人约在了湖边一处小亭中。

柳青舟早早就到了，便坐在亭中赏雨，看着远处雾蒙蒙的青山。

常宁到时便看见柳青舟独坐的背影。多见他珠翠摇曳，水袖翻舞的模样，倒不常见他这般挽着松散的发髻，还垂下来几缕头发，背影瘦削，头上素净，清清冷冷的，像是马上要脱离尘世一般。

收了伞的动静让柳青舟回了头，他眼睛一弯，就笑着说：“来了。”

好似见了很多面的人，但是二人从不曾这样正式的面对面的说过话。

常宁还是害羞，脸通红的，异常紧张。

“送给你。”常宁伸手将装着翡翠簪子的檀木盒子递了出去。

柳青舟一看，挑眉一笑，带着点明晃晃的狡黠，他故意不接，说：“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的，怎么能随便收别人东西？”

常宁以为他在拒绝自己，心中倏地一冷，吓呆在原地，等了一会，便想收回盒子。

柳青舟点到即止，便伸手接过了即将被收回去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款上好的镶金翡翠簪子，好看归好看，只是又是一款女子款式。

柳青舟眉头一皱，有些不耐，但是还是开口调侃道：“常公子为何总是送我女儿家的首饰，是觉得我花容月貌，比绝代佳人更胜一筹？”

常宁愣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柳青舟在说什么，他猛的抬起通红的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柳青舟说：“你…你说什么？你…你…”

“我…我…我怎么？我当然同常公子一样，都是男子？这么多年，常公子是怎么做到越来越……”

话没说完，柳青舟觉得说太过了不好，便止了音。

常宁也没听到，他再次认真打量柳青舟，耳边嗡嗡响。

这张脸确实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好看许多，但是这几年声音倒不如之前脆嫩，多了几分低沉，但是那时的常宁满心欢喜，这与其他女子不同的地方也成了让他痴迷的独一无二的魅力。

今天柳青舟穿了低领的衣裳，目光一顿，常宁看到了柳青舟滑动的喉结，虽不如别的男子那么明显，但是也是有的，这下他确确实实相信了。

常宁觉得羞愧，他捂住脸，口中喃喃自语：“等一下，等一下。”

柳青舟便不动，坐下来慢慢喝茶。

那应该是常宁最窘迫的一天，他想起自己干的蠢事，自己那一幅幅蠢样子，心中又羞又恼。

那时候小心翼翼的喜欢，也不敢同他人讲，更是不敢刻意打听柳青舟的事，连有关柳青舟的话题都心虚的不敢听，若是那时候勇敢一些，也不至于闹了这么一场乌龙。

常宁不敢抬头，捂着脸也挡不住通红的耳朵，偏偏柳青舟不喜欢别人太震惊他的性别。他略有些不满，便说：“常公子，这有何需要震惊，我是男子，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常宁心中乱成一团，也顾不得理会柳青舟的不满，朝面前人道了句对不起，转身跑入雨中，慌慌张张的，连伞也忘记带了。

柳青舟也不留他，坐在亭中看他迅速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中，而后，手里早已冷透了的茶杯轻轻的往桌上一放，起身撑开伞，也走了。

第二日，常宁便出发去了鹤京，而柳青舟留在江南，名气越来越大，从此二人再未见过面。

直到今年，老皇帝听闻江南有一名角，特意差人千里迢迢，请了过来。

二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