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沐曦回头,她加快步伐走上前,从包里取出一袋面包递了过去:“孩子,最近谢谢你了,拿着吧,从医院过来的路上买的。”
“谢谢阿姨,”沐曦揪了一小块,又把剩余的推了回去,“给晴姐吧。”
在医院里,他才知道女孩的名字——肖晴。
这一个月里,沐曦既要兼职做家教,又要研究法律法规,忙得团团转。
这些天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导致他的开销远远超出了预算。
青黄不接的时候,除了家教工作外,他还接下了帮舍友跑腿的活儿,因为这样能让他蹭到一顿免费餐。
这段时间,除了刚回到A市时跟谨晨通过一次电话外,晨曦二人心照不宣心有灵犀般地,再也没有联系过。
每当心里脆弱、无助或无力的时候,沐曦总会格外想念谨晨,哪怕一句话不说,听听他的呼吸声,也能带来慰藉。
立夏时节,肖晴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治疗,计划跟母亲一同返回家乡小镇。
考虑到肖晴行动上的不便,医院的几位护士主动伸出援手,自发捐款为她租了一辆车,以便护送她安全回家。
出发前,沐曦悄悄地将钱放进了肖晴母亲的手提袋中,但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被肖晴母亲发现,她当即就要把钱还给沐曦。
沐曦摆手:“这不是我给的,是我一个室友听说了……他说他的零花钱多,阿姨您就收下吧。”
肖晴母亲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你这孩子啊,把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我了解你,还真就被你骗了。”
说到这里,这位心力交瘁的母亲又叹了口气:“同样是说瞎话,怎么人跟人差别就这么大呢?”
沐曦拍了拍她的肩,做出示意:肖晴还在车里。
肖晴身心受到重创,通过心理疏导,应激反应这几天才缓解了一些。
临别之际,沐曦与肖晴许下了一个约定:四年后,他将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陪伴肖晴和她的母亲游览这座美丽的城市。
这个约定,对于前半部分是否能达成,沐曦是完全没有信心的。
而肖晴回答的却是: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为这么一个人,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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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家回到学校之后,沐曦曾接到过一次赵二打到宿舍的电话。
赵二或许是以为经过上次的“和解酒”之后,沐曦对他会热情一些,当他察觉到沐曦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时,他冷笑一声,随即就要挂断电话。
高考时间快到了,沐曦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解释说:“我马上要出去做家教了,时间有点赶。”
赵二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装傻,他问:“做家教?你奶奶没给你钱吗?”
沐曦在电话这端面无表情地用着真诚的语气回答说:“不用了,够了,花不了多少。”
赵二也不再问,突然话题一转:“你叔我被打了。”
“你被打?”沐曦问,“谁打的?”
“我哪知道?”赵二说。
“严重吗?”沐曦问。
“跟上次差不多。”赵二冷笑一声。
“你怀疑是他?”沐曦肯定地说,“不会是他。”
“谁知道的,黑灯瞎火的,没看清。”
赵二似乎不想再多说,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沐曦到街上打了个电话给王辉。
王辉在电话那边一拍脑袋:“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留电话了吗?哦……好像留了——你叔以前也被打过一次,手法差不多,倒不一定是那个小伙子干的,不过也说不准,他自己都说不准,哎呀算了算了,你就当跟你没关系,别啥都往自己身上扒拉。”
沐曦谢过王辉,挂掉了电话。
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终于等到了高考的日子。
一下考场,谨晨就打了个电话到沐曦的宿舍。
一直守在电话前的沐曦一听到电话铃响就立刻拿起了电话。
谨晨对于高考成绩的态度还是像上次一样,他笑着说:“小星星,我终于考完了,不去想了。”
“嗯,不想了,”沐曦在这边笑着说,“晨晨哥,好好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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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A大也迎来了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假期刚一开始,沐曦立即接下了两份家教工作,他告诉谨晨,等到雇主一家去度假时,自己才能返回小旺村。
毕竟在大城市做兼职收入要更可观一些,他希望赚多一些钱,回到明阳能租个小房间。
之前他答应萧启明,考试结束后再说,可是该怎么说,萧启明会怎么说,他也不知道。
就在沐曦即将结束兼职,心怀忐忑和期待地准备踏上回乡之路时,谨晨家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谨晨有事去了趟明阳市。
办完事回来路过村口商店,他正准备停下自行车,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喊声:“谨晨,快回家看看你太爷爷!”
谨晨心里一惊,刚踩到地面的脚再次往自行车上一蹬,朝着村子的方向冲去。
一路上,他心中不停祈祷着:“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
谨晨出门前刚和太爷爷吵了一架。
当时太爷爷建议他,如果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可以考虑复读一年重新参加高考,谨晨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毛。
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敢把心里话告诉太爷爷。
这天,因为心里有气,他把所有的想法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包括和沐曦之间的事情。
是的,有时处于清醒状态的太爷爷,也听说了他跟沐曦的事。
太爷爷最初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让他不要耽误学习。
高考结束后,太爷爷开始跟他秋后算账起来。
这天早上,一老一少说到愤怒处互不相让,谨晨情急之下顶了几句嘴,之后便一声不吭地站着,直到他推了自行车要出门时,这一老一少才各自一脸委屈地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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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晨骑着自行车冲到南瓜家门口时,链子突然就掉了,路过的赵二催促着:“现在才回来,晚了吧?你太爷爷不瞑目啊。”
听到“不瞑目”几个字,谨晨狠狠地盯了赵二一眼,之后把自行车一扔,撒腿狂奔起来。
还没有走到家门口,他就听到了哭声。
当他冲进屋子里时,刺眼的白布已经将太爷爷完全盖住了。
只有萧启明一个人站在屋里。
谨晨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人在痛苦到有些恍惚的时候,或许是没有办法哭出声音的。
谨晨撑起身,走到席子前,颤抖地伸出手。
“不要揭开,”萧启明说,“别把泪滴到太爷爷脸上。”
谨晨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定在了半空,随后又缓缓收回,最后,他用着沙哑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怎么这么突然?”
萧启明看着白布说:“年纪大了,不能算是突然。”
可对谨晨而言,太突然了。直到太爷爷从席子上被抬进棺材里,他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陆陆续续的,院子里来了一些邻居安慰着谨晨的爷爷奶奶,谨晨的妈妈擦着眼泪,拿了几条长凳出去。
萧启明到另一间屋跟同族人一起商量老人的后事,回来的时候,萧启明看着谨晨,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你太爷爷临走前都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谨晨的身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声音中带着不安与乞求,“是关于……瞑目之类的吗?”
“对。”萧启明沉重地点了点头。
谨晨无力而又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席子:“可是,我的成绩……”
“不,”萧启明打断了他,“不是成绩的事。”
“不是成绩?”本就处于失魂落魄状态的谨晨,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背靠门板撑起身子,嘴唇抖动了一下,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那……”
“你太爷爷说的,跟那个小子有关。”萧启明说。
果然如此。
谨晨的身体无力地滑到地上,他低下头,手指痉挛着攥住发丝,之后朝着那口冰冷的棺材,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