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州的日头总是有些毒辣的,左不过姜景派人送过来几块大冰,放在缸中命人拿着扇子扑扑扇了来,透着竹帘依稀觉得周身没有那般的热意了。
“溶弋,可还有冰碗吃了来?”姜秋半伸手拿着团扇扇着风,右手持着书本,面容之上隐是有几分汗颜的样子。“奴婢就去拿。”支走了溶弋,姜秋半起身,耐不住性子地踢了一脚凳子,道:“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没有手机,没有电脑…那这个夏天究竟要怎么过嘛,这一睡觉一醒来,身上粘腻腻的可是要难受死了。”言罢,她擒来袖子蹭了蹭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姑娘,奴婢方才听人说,大姨娘和大姑娘出府去了。”溶弋端来冰碗放在案上,姜秋半睨她一眼,道:“出去就出去了,这又有什么的,这般毒辣的日头,连防晒也不涂,可不是要晒黑。”溶弋蹙眉,言:“防晒?”
“就是像幕帽之类的。”姜秋半随口一说,遂拿起汤匙,把淋上蜂蜜、未去心儿的莲子放入了口中。只觉得苦与清甜在口腔中迸开,周遭身上下,通透了些许。“那姑娘可是也要出去走走?”溶弋试探问道。
“难不成在澄州,也可以同瑜州一般,女子出门闲逛吗。”姜秋半言。
溶弋温然浅笑,道:“普天之下,都是周帝子的天下,柏皇后立得规矩,哪个州老爷敢不听呢。”姜秋半略略低头,只道:“快快把阿瑾叫醒,我们出去玩便是了。”溶弋应声。
才不过戴了幕帽,便是觉得憋得慌。走至街上,瞧着旁边各家姑娘没有几个戴着幕帽的,自己这样做倒是格格不入了些许。“阿瑾,帮我收起幕帽来。”姜秋半从头上摘下来幕帽递给阿瑾,她唔的一声只得乖乖收了去。
走了半路,是在是令人汗颜。姜秋半只想找个茶馆坐下歇脚,又瞧见阿瑾盯着那方铺子的蜜饯爱得不行,便是让溶弋跟着她去买了来,自己便进了身侧的茶馆避避暑。
方一进茶馆,只觉得四周生凉,姜秋半打量着环境,只是觉得与其他茶馆并无两异。“姑娘可是要点些什么,还是就在此处歇歇脚。”姜秋半左右思忖了下,言:“为何你家茶馆入内后,竟是心下沁凉,浑身凉爽?”小二笑道:“姑娘不知,咱这馆中置了冰柜又着了薄荷香囊于案处,且掌事的撒了掺有冰碎的水于地上,姑娘这一进来,才方觉馆中生凉。”姜秋半听罢觉得这家倒是出奇,心想许是有她想要喝的东西,这方唇角勾起笑道:“不知小二您这处可有凉茶供是一饮。”
小二有些疑惑,言:“姑娘要得可是熬夜苦茶?”姜秋半静了静,道:“这凉茶是甜口为上。”此话一出,小二的眼神渐渐迷离,姜秋半尴尬一笑,言:“我不是拆台的,左不过是想喝个顺口儿的来,我觉得馆中能够别出心裁暗置香囊,想必就不是寻常人等开的。”小二点头。姜秋半看见溶弋和阿瑾上了来,便接着道:“这样罢,我也不碍你做生意,稍后你只管把你家的凉茶都上一遭就是了,只是我同着婢女借你馆的后厨用一下。”
小二默声,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她身后。姜秋半顺着他的目光寻去,原是掌事的来了,她便盈盈起身,作礼道:“想必您就是掌事的吧。”掌事的略微顺了下胡须,和蔼可拘样躬身行礼,言:“姑娘好,方我瞧姑娘同着小二说了许多话,便是想凑着听一听,不料惊惹了姑娘。”姜秋半点点头,笑道:“是我贪嘴,家中父母长兄皆是不予我下厨烹茶,但我总是想着试试自己制的茶,今日瞥见您这里茶馆别致清雅,想来应是会同情达理些。”
阿瑾和溶弋已经站在姜秋半身后了,听得父母长兄时候,溶弋悄咪咪扯了下阿瑾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反应过激,毕竟只是一套说辞,这样也是为了打消掌事的与小二的疑心。
掌事的思忖半刻,姜秋半微微一笑把身后的阿瑾拽到前面去,轻声道:“我将这丫头留在这儿,方才也同小二说了,只管把你家凉茶上一遭就是了,只是想借用后厨。”终于,掌事的点头引着姜秋半和溶弋到了后厨。
“姑娘可需要什么材料吗。”
姜秋半瞅了瞅四周,见金银花、夏枯草、干荷叶末、甘草一样不缺后,同着掌事的道:“自是什么都不缺,不知道哪里有糖块和蜂蜜呢。”掌事的听罢,伸手打开了一个红瓷小罐,里面呈的是白色晶体状的糖块,姜秋半满意的点了点头。
“溶弋,帮我打个下手。”溶弋嗯了一声,将底下的火锭拨了来,姜秋半伸手空抚了下,适合温度时候,将夏枯草与金银花一齐下了去,又取了二两糖块与三勺蜂蜜着了进去。
左不过一个时辰的时候,香腻甜味从锅中扑了出来,姜秋半拿着长勺取了水盆里的净水放进去后,又是费心力的熬了一段时辰,再把干荷叶末子碾碎成粉后掷进锅中,不幸的是姜秋半一手抖,半盒子的干荷叶粉就进了锅中。“溶弋…”姜秋半小声唤着溶弋,她抬起头瞧着一锅糖水混和着青绿色的粉末,怎么看都像是黑暗料理,溶弋哑然失笑,道:“姑娘还是快放水罢,莫不要最后熬成了糖浆,这可就不大好挽救了。”
姜秋半一愣,遂觉得她说的话有理,便是又盛了几大勺水进锅中,总算把这粉末嚯嚯开了,她也算喘了口气。“姑娘,您没放甘草。”溶弋起身想尝尝味道,却是打眼看见了旁边的甘草罐子,不禁开口问道。
“坏了,最重要的这一味没放!”姜秋半手忙脚乱的倒是把案上的糖罐子拂到了地上去,她正欲捡起来,却匆匆见着一男子闪身进了后厨,溶弋刚想叫人,却被那男子反手捂住了嘴。姜秋半直愣愣盯着他,却没说出口话,只是乖乖蹲在地上把碎了的罐片捡了起来,又捻了些甘草放进锅中。
整个后厨只听得锅中沸汤咕咚咚的作响,三人皆立,三人皆默。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那男子待听得外面脚步声散去后道,姜秋半摇摇头却没搭话,只顾着把沸汤取进竹筒中置凉。二三都弄完后,姜秋半抬眼看着那男子仍扯着溶弋,终是道:“这位公子还牵扯着我的婢女干何?”
此话一出,他这才放开溶弋。
溶弋小跑到姜秋半身边,姜秋半伸手抱着她,安慰道:“无妨无妨。”那男子低声道:“姑娘方才那般淡然,全然不认为我是坏人吗。”姜秋半望向那人腰间系着一枚玉佩,便手指着言:“左不过是公子身上的这枚玉佩出卖了你,寻常人家原也没有这种玉佩。”那男子嘴角一扬,道:“在下乃是澄州左令伯爵府上的,不知姑娘…”
“本不足挂齿,公子还是尽快抽身罢。”姜秋半浅笑道。
那男子点头,刚欲出去却又折返回来,言:“府上教习规矩,必定得知晓恩人名姓,日后才好报恩。”
“我名竹小春。”姜秋半抿嘴一笑遂答。
姜景给府上三位姑娘取名皆是拟用月份美称,例如姜令朝是以二月时节生人,故名令朝,三姑娘姜榎月乃是四月中人,取字榎月。姜秋半生在八月炎夏,故名为秋半,八月另有美称其言而竹小春乎。
“竹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