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季府后,姜秋半唤了阿瑾去明湖那边喂鱼。
“姑娘,您这是把自己当诱饵,活生生地往老虎嘴里送啊。”阿瑾瞧着姜秋半倒是闲的自在地喂鱼,自己却是急了上头。
“哪里就是自投罗网。”姜秋半伸手到白瓷盏里拈了小把的鱼食掷到湖里,转身对着阿瑾道:“不过是借着父亲这次将我接回府中,重新扬一扬我这嫡女的风气罢了。”这话说的姜秋半自己都觉得酸溜溜的,耸了肩又缩回了手。
“姑娘这是在季家过得不好吗,平平稳稳的度日。”阿瑾接过白瓷盏道。
“倒也不是,但我毕竟是姓姜,总有一日是要回去的,这次借着人家亲自过来请的东风,遂了意罢。”姜秋半拉着阿瑾坐下,眼眸里清清亮亮的。
“我和你说...”话音还没落,一颗石子就稳稳地砸在水面上,是溅出一片涟漪来。姜秋半立马噤声,给阿瑾示意了个眼神。
“姑娘,原是阮姑娘来了。”阿瑾轻声道。
姜秋半扑了袖子拿起暖青色的团扇,笑盈盈地转身,言:“我说是谁赶在这里泼皮样式的,果然一看是阮姐姐来了。”迎面走来的女子嫣然一笑,取过身侧丫头手里的金丝檀木的八角食盒,道:“方才我从前堂过来,只听得舅母说你在后院喂鱼,我这才过来一看,原不是喂鱼而是你们主仆说些体己话罢了,倒是我识得无趣。”这位阮姑娘同着姜秋半还沾亲带点儿故,她名叫阮昳阑,取得是昳云雾开,阑干珠琲的美意。她的长兄是季镇南的夫君,于是常常被阮大人接到季府来,阮昳阑与姜秋半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就也熟络了。
姜秋半忙笑着,接话言:“阮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自打我到了季府也就只有你一个可心的姐姐妹妹说话,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只不过刚才想是要和阿瑾说一些回澄州的事情罢了,你既然来了,那我便不说了。”
阮昳阑看着姜秋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想去送你,可谁知你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要爹爹锁到闺阁中闭着性子了。”姜秋半打开食盒瞧着里面金黄糯香的枣米,言:“为何?莫不是阮大人要给你说亲事了?”阮昳阑白了眼姜秋半,巴巴丧着脸道:“什么说亲事,分明是帝子后殿要填斥新人,世家姑娘都要被送去挑选。”
姜秋半原先还不知道为何姜景会突然拜访,现下听得阮昳阑一番说辞,心下也算是有了个大概主意。“阮姐姐可知,这圣旨里是怎么说的吗。”阮昳阑朝着姜秋半侧了侧身,言:“我听长兄说是帝子要充实后宫,挑选良秀世家的姑娘入宫择选。”姜秋半心下满事,道:“可说是什么时候了吗。”阮昳阑用手托着下巴,眼帘微垂,言:“适龄而已,你我今方过双六,便是待到双八年岁,再送去择选。”
姜秋半一听还有两年光景,便是含了笑,道:“依着两年,若是两年内姐姐择了良婿的话,难不成帝子还能让你们二人生离死别。”阮昳阑微微蹙眉,用手指戳着姜秋半的眉心,言:“现下圣旨已下,哪里还敢有人不要命的说媒事,况且光是下聘书、置婚办,就得费着些许光景,两年时间哪里就这般正好。”
姜秋半看着阮昳阑险些落下泪来,便好生安慰道:“姐姐莫心急,毕竟还是有转机的,也不是这般就非要进宫为妃为嫔罢,不过提前让姐姐闭性子也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姐姐看上哪家神仙哥哥,忙不择手地掷了石子过去,可是要吓到人家呢。”
“你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嘴皮。”阮昳阑知晓姜秋半言的是方才扔石子之事,便是笑道。“不知妹妹,可否知道你的那位神仙哥哥已经是回了澄州备着科考呢。”姜秋半心中一沉,抬眼看相阮昳阑,道:“你说乔哥哥要回澄州了?”阮昳阑口中所说姜秋半的神仙哥哥名唤乔眇忆,取自“眇忆青岩栖,宁忘褐衣拜”的意思。
这位乔哥哥家世颇为上等,但却是与阮昳阑和姜秋半关系甚好。前些日子姜秋半从姨母那里得知乔眇忆的父亲升职任官去了澄州,本以为乔眇忆会和大娘子留在瑜洲,没想到他这般快就要举家搬去澄州。
“哎呦呦,方才不害臊地说到我,现下一提及你的乔哥哥,就是一副少女怀春的娇模样。”阮昳阑取下帕子在姜秋半的眼前挥着。姜秋半叹了一口气说:“哪里是什么少女怀春,总不过方才是在想乔哥哥这么快就要科考,遥想我们一起逛看花灯还是昨日的情景。”
阮昳阑低头瞧着裙子上的梅花纹饰,不禁柔声道:“我们终究都是要各自分开的。”姜秋半听此话语,心中也是伤感万分,扶住她的手,言:“不过两年光景而已,况且每年的除夕年月我还是会回瑜洲来看你的,总不会让你一人孤看花灯。”
阮昳阑点了点头。
傍晚,姜秋半同着阿瑾一起到季镇南与阮大人面前辞行后,便想着要原路返回阁中好好收拾些行李。但还没走到阁前,行至明湖时,一黑影直直扑跪在姜秋半面前,倒是把她们主仆二人委实吓了一跳。阿瑾拿着灯往那人面前照了照,只见是穿得石竹色褙子的婢女,虽是面容不打瞧得真,但也能借着模糊辨认二三分。
“求姑娘带着奴婢一起回澄州罢,也算是让奴婢戴罪立功了。”听她一开口,姜秋半便是已经猜出来者身份二三分了。“戴罪立功?姐姐这话说的秋半可是迷糊。”姜秋半让阿瑾扶起来面前的人,只听那人哽咽了半晌,缓缓开口道:“姑娘,奴婢原是跟着二姑娘一起嫁到姜府的溶弋,后来二姑娘歿了,奴婢便一直和王嬷嬷照顾姑娘,直到您五岁的时候大姑娘把您领回来,奴婢这才回了季府,后来分活差事,奴婢就一直呆在后厨,也不曾再见过姑娘,姑娘不认识奴婢,也是应该。”溶弋口中的王嬷嬷,便是季筠南的乳母,前几年求了季镇南的恩典,要了身契,回老家去照顾孙儿去了。现下从姜府回来,一直还在季府的也就剩下了溶弋了。
“原是溶弋姐姐,秋半怎么敢忘记。原是记得姐姐在我落水后,给我熬的姜汤,那是万万不敢忘却脑后的。姐姐现下这么晚来找秋半只是为了让我带你回澄州吗。”姜秋半引着溶弋到明湖那处的亭子坐下细说。
溶弋一边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滴在手背上。“姑娘,现下还知道昔年二姑娘在姜府受的委屈的,也就只还有溶弋一人了,若是奴婢也不在了,那这些年二姑娘受的委屈尽难道都要付诸东流吗。”
姜秋半心酸不已,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姜秋半,但是或多或少这具身体的记忆还略微残存了些,她也知道季筠南这些年在姜家过得不是多么如意。“溶弋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母亲心存感恩,但我此番回到姜府,许是也不会生出许多祸事。”溶弋听罢,含泪抬眼看向姜秋半,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姜大人不是诚意求姑娘回去的吗,那姑娘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让大姑娘婉拒了他啊。”
姜秋半心中生恼,道:“溶弋姐姐,我也是后知后觉,这还是晨起间阮大人之妹阮昳阑阮姐姐告诉我的,原是帝子□□缺空,急择适龄世家姑娘进宫待选。”溶弋一听,当即捂住了嘴,声音如蚊,言:“姑娘...姑娘的意思是姜大人想让姑娘进宫待选?可是奴婢依稀记得姜府大姨娘也有一个女儿,虽说是庶出,但是年岁已是在姑娘之上,按理说若是要送宫待选,也得是那位啊。”
姜秋半转过身,冷言:“当今世人最重视嫡庶,若是送个庶女,怕是父亲面上挂不住,依着大姨娘那个性子,她也是不肯的。但如果送个嫡出无母的女儿去待选的话,既不得罪大姨娘,又能为父亲面上添光,秋半想,也许这才是父亲真正求我回澄州的缘由。”
溶弋一听,心中亦是为姜秋半焦急,恶狠狠唾了一口,道:“虎毒还不食子,姜景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年为了求娶二姑娘,什么漂亮话都是一个劲儿的说,现下二姑娘没了竟然是连姑娘您也不放过。”
姜秋半缓缓转身过来,对着溶弋言:“我原是不想回去的,但是秋半一想到母亲说的,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因为秋半而导致了局面失控,倒是咱们季家吃亏。”溶弋点头,便是要做下跪姿态,姜秋半急忙扶住她,道:“溶弋姐姐,这是做什么。”
“就请姑娘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奴婢没能照顾好大姑娘,现下只想好好照顾姑娘,能为姑娘稍略分忧。”姜秋半见她这般诚恳,便是推脱不掉。
“好,那你收拾收拾,明日同我一起回澄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