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溯回茶馆 第7章 黎妈妈

“咳……”

傅棠修压下喉咙间的不适，看向屋顶的眼里多了几分戾气。

那股让人厌恶的气息还在。

“咻——”

一丝精神力掠过屋顶，狰狞扭曲的黑色印痕倏然浮现，丝丝缕缕的黑气正源源不断地渗入屋内。

傅棠修眉头一蹙，迈步挡在阿姨身前，语气严肃：“是执念入侵，普通人碰了，会加剧怪物化，阿姨您躲好。”

“小伙子，你的伤……”

不怪阿姨不放心，实在是傅棠修脖子上青紫的勒痕看着太吓人。

“我没事。”

傅棠修摇摇头，一挥手将阿姨送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旋即眸光一凛，霸道的精神力朝着那印痕席卷而去，强势将黑气逼了回去。

随着金色光芒的不断扩大，屋顶的印痕再也受不住，抽搐着缩了回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茶馆正门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门而入。

来不及多说，傅棠修身形一闪就来到了正门，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按了上去。

霎那间，金色的精神力裹挟着细小的血丝，编织成繁复奇异的花纹，向四周蔓延。

精神屏障一成，外头的家伙瞬间被弹开，无能嘶吼着表达着愤怒急躁。

傅棠修透过窗口看着那一个个被黑气侵蚀到畸变不成人形的家伙，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似乎对这种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滴答……滴答……”

掌心的伤口割得有点狠，血顺着傅棠修的手指落到地面上，殷红的花纹荡开一瞬，很快便淡化不见。

这时，一块洗的发白，却很干净的手帕塞到了傅棠修受伤的手里。

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小伙子，先将就擦擦，去包扎一下吧。”

“……”傅棠修攥着那手帕的手松了又紧，表情有些不自然，“谢谢。”

“不客气。”

阿姨笑着摇头，周身气息柔和。

傅棠修对这种小伤并不在意，但在阿姨的眼神催促下，还是找来早就落灰的药箱，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草草包扎。

“阿姨，刚才，谢谢您及时叫醒我。”

傅棠修开口道谢，心想最近执念侵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就连溯回茶馆都受到了影响，难道这异界吸纳了更多心存遗憾的人？

阿姨笑而不语，视线一直看着窗外的那些怪物。

渐渐地，狂躁的怪物竟然安静了下来，虽然没有离开，但也没有继续硬冲傅棠修设下的屏障了。

傅棠修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疑惑地来到窗边，和阿姨并肩站着。

“阿姨？”

“这……”阿姨眼里满是惊讶，显然她从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

傅棠修了然，指着窗外其中一个还在试图冲撞屏障的怪物，问阿姨：“您还能再试一次吗？”

阿姨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点点头，“我试试看。”

随即，阿姨把手放在了窗户上，试着找到了方才那种精神聚集，但思想放空的状态。

很快，那怪物就不动了，迷茫地愣在原地，看上去有些痴傻。

“精神力，安抚。”

傅棠修得出了结论，看着还处于震惊和疑惑中的阿姨解释道：

“阿姨，从刚才的情况看来，您的精神力对被执念侵蚀的怪物具有安抚的作用，但……我能感觉到您的精神力并不算充盈，所以，我不建议您频繁使用。”

凡是精神力，只要使用度超过自身能力范畴，就会引发一定的副作用。

“这种能力，在这种地方，应该很鸡肋吧。”

阿姨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拥有精神力而感到高兴。

傅棠修感受到阿姨的颓然，破天荒地安慰道：

“在这异界里生活的人大都辛苦，不幸运的家伙就会变成怪物，人们只知道怪物残暴，见人就杀，但没有人想过，在变成怪物之前，他们也是人，那变成怪物之后，他们就不会难过痛苦了吗？

他们的思想尚未完全泯灭，还残留一丁点为人的意识，所以才会汇聚到溯回茶馆的周围，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里，才能帮他们摆脱遗憾和执念的纠缠。

只不过，曾经的他们自己选择了堕落，放弃自我，逐渐沦为怪物，也就永远失去了重来的资格，残存的意识也会逐渐消磨殆尽。

精神力在这异界是很稀有的东西，类型繁杂，但凡存在，总有它的道理，阿姨，您怎么知道，您在对怪物使用精神力的时候，不是在帮助他们摆脱执念侵蚀的痛苦负累？

换句话说，若是在对抗怪物的过程中，您能安抚住怪物一秒，就能为求生的人争得一秒活下来的机会，怎么能说这能力是鸡肋？”

傅棠修的一番话让阿姨早已沉寂的内心稍有动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突然笑了。

抬头看向傅棠修时，阿姨眼神复杂，“小伙子，你一个人守着这里，不容易吧？”

日日对着这些怪物，看着好好的一个人逐渐走向消亡，一遍又一遍，人心肉长，真的受得住吗？

“还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的事。”傅棠修语气淡淡。

阿姨沉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们还不熟。

没过多久，外面的怪物承受不住傅棠修精神力的威慑，渐渐散去。

但傅棠修早就没了睡意，慵懒地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小黑蛇。

只不过小黑蛇不怎么搭理他就是了。

这期间，阿姨又尝试了一次，但结果并无不同，依旧是出不去。

傅棠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对于阿姨为什么无法离开多少有些猜测。

一直以来，进入茶馆的客人常见的就是两种，一种是获得资格，被抚平遗憾，另一种就是资格不够，被赶出去。

但两者的共同之处就是，大家都是想要抚平遗憾的，自己主动放弃资格的，他目前还没见过。

很显然，阿姨就属于这一种，被异界的力量强行送到这里，显然执念很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怪物化，但想必若是离开了这里，就会不受异界力量控制，甚至变成威胁异界稳定的怪物……

“阿姨，有些事急不得，您可以暂时在这住下，慢慢尝试。”

傅棠修出声干预，担心阿姨会有负担，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算作是我报答您刚才帮我。”

“这怎么行……”

阿姨很是过意不去，但即便她再为难，再不想，她也走不了，只能留下。

“没什么不行的，我不喜欢亏欠，阿姨您不用觉得为难，就当是让我心安。”傅棠修说道。

但实际上，傅棠修想得很多，他更担心的是，一个同时拥有极深执念和精神力的人，如果真的变成了威胁异界稳定的怪物，导致异界崩塌，那他多年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他最好能引导阿姨袒露心扉，抚平遗憾。

这样一来，危机就解除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傅棠修又过上了咸鱼般的日子，没有客人到访，也没有怪物侵扰。

看着凝滞的功德值，傅棠修甚至想出去抓几个人来抚平遗憾了。

但是，时机不对，他出不去。

而阿姨这段时间就保持着每天打扫屋子，做些家常饭，以及时不时尝试能否离开这里的节奏。

傅棠修说过，她不需要做这些。

可阿姨这人虽然看上去和蔼温柔，但骨子里却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白住傅棠修的屋子，非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算作抵偿。

一来一去的，傅棠修也就随阿姨去了，反正这屋子里定期都会补给一些日用品和食物，也不需要额外准备什么。

这天两人正吃着饭，阿姨突然自顾自地说道：

“我姓黎，以前是孤儿院的院长，孩子们都叫我黎妈妈，可惜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傅棠修喝粥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

空气安静了好久，傅棠修才放下勺子，看向阿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您黎妈妈吗？”

黎妈妈一愣，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着傅棠修。

傅棠修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喝粥，“抱歉，是我冒犯了。”

“不，没有，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叫我吧。”

黎妈妈眉宇间透出几分慰藉，试探着给傅棠修夹了一个包子。

傅棠修看着碗里的包子眼眶有些发酸，上一次有人给他夹吃的，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爸妈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还……唉，算了。

“好吃。”

傅棠修一口塞了半个包子，好像这样就不会泄露声音里的酸涩。

“好吃就多吃点，喜欢的话，我明天还做。”

黎妈妈似乎在这一瞬间多了些许活力，看着傅棠修埋头吃饭的样子，也才意识到，眼前轻松对抗怪物的店主，也不过是个大了点的孩子。

如果孤儿院的那些孩子还活着的话，也该这么大了……

黎妈妈趁着傅棠修不注意，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嘴角勉强扯了扯。

不想了，不想了，她有什么资格想他们呢……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该是会怪她的吧？是应该怪她的，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