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是被热醒的。
这个世界寝室的设计大概是复制了某所十几年前的老学校,寝室内没有空调。晚上,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关上了门窗,也堵住了通风口,以最大程度避免脏东西潜入寝室。甚至为了降低寝室的存在感,他们没有打开电风扇。
后果就是,夜里,突如其来的闷热涌来,陆南星脖子、后背都附着了一层汗,他喘息一口,觉得热气从嗓子眼里窜出来,鼻腔干得要流血,脑袋也快要熟了。
他刚热醒时有些分不清情况,屋内很黑,他朦朦胧胧中一抬眼只能看到头顶的天花板,苍白斑驳着墙皮。他微阖上眼,身上盖着薄毯,后背被硬板床杠得生疼,便翻个身用脸蹭了蹭枕头,却忽然发现枕头的触感和自己惯用的那个不一样。
下一秒冷汗就流了下来,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并不在原来的高中宿舍里,而是实打实的来到了异世界,一所处处都是陷阱的诡异高中。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在夜里醒过来?他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听着寝室内和走廊上的声音。
傍晚的时候他还担心过自己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会择床,结果他睡得意外得沉,连一点梦都没做。也许是这几个接地气又自信万分的室友给了他面对未知危险的勇气,也许是因为熄灯后骤然停止的说话声,所有人在一瞬间陷入沉默,让他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这样昏暗的屋内孕育出昏沉的睡意。
他只觉得自己眼皮逐渐发沉,因不敢翻身所以始终保持着一个睡姿,然后在某个时刻意识中断。
陆南星自责,早知道现在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睡着,起码不会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很在意外面是什么情形,有人遇害了吗?如果真如广播所说,不出寝室门就能保证安全,那今夜只要参与者有点脑子不作死,就不会有人出事。可是这个世界真得有这么好心?
现在也关心不了别人了。陆南星感受了一下膀胱容量,还好,虽然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醒来了,但他没什么尿意,晚上特意没多喝水是有效果的。当然就算有尿意,他也会选择在屋里解决,哪怕被室友嫌弃怒斥也罢,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明天该在食堂买瓶脉动,话说这个世界有脉动吗......
这样想着,不知道呆了多久,周围依旧一片沉静,他的心神也放松了些许,稍微松了松裹在身上的薄毯,闭上眼睛努力逼自己入睡。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砰砰砰。
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卧槽。陆南星瞬间全身肌肉绷紧,他把脸埋在毯子里,将呼吸放到最轻。
今夜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夜,一切都是如此陌生的,他没有经验来应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困扰。先前夜晚的和平仿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世界拉开他残忍的面纱,开始对他们寝室的人动手了。
他想起白天在操场外雾化的人,变成一团血肉展品的胖子,甚至是傍晚在浴室里死里逃生的他自己。死亡一直没有离开,只不过有迹可循,让人以为自己只要注意就能规避,可是现在呢?他明明什么没做,为什么诡异偏偏又找上了他?
也许是错觉,寝室温度变低了几度,先前的汗变为冷汗随着呼吸从额头流下。他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快走吧,快走吧,我是不会开门的。他紧咬牙关。坚持住,坚持住,只要他们四个人都不开门,不管门外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他想要的最后总会离开的。
门外那物停下敲门,似乎思考着什么,正当陆南星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应该转去骚扰下一个寝室时,忽然听见——
“陆南星。”门外的人说话了。陆南星瞪大眼睛。
“陆南星!开门呀!陆南星!开门!我是秦兰!”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是他的室友秦兰,声音因尖锐嘶哑而显得有些失真。这家伙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门!
陆南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伪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陆南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真人,我可以解释。熄灯了你睡着以后,走廊那边出事了,有晚归的人看到走廊墙上出现新的了夜间线索,通知了大家,我们只得冒着危险出来查看线索。但是中途遇到诡异事件,我和庄渺他们走散了,我一个人好不容易才逃到门口。”
门外的人快速说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现在,寝室门口是安全的,寝室楼里的鬼在追别人,不在我边上,你放我进去,我把夜间规则告诉你。”
秦兰音调逐渐升高,在夜里显得有些诡异:“我发现的规则是活下去必不可少的,有了这个规则,我们可以活过今晚,你明白吗!所以开门!快点开门!不然它要过来了!”
陆南星在黑暗中悄悄挪动着身子,抬起身看向床那头。寝室四张床,秦兰和他睡在同一边,脚碰脚,床铺在靠阳台的那方。他觉得门外那东西在骗他,但他看向秦兰的床铺,却惊愕地发现,那头床铺位置是空的,没有人。
他扭头又看向对面另外两人的床铺,四人都没安床帘,此刻一目了然,空的!空的!全是空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寝室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听到?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触发夜间不得开门窗的规则了吗?
“你已经发现了吧!陆南星,我们都出去了,夜间那条规则早就被破坏了,现在只有让我进去,我才能拿新规则弥补旧规则,快点!要来不及了!楼道里已经传来怪物的脚步声了!啊!不要!别杀我!救命!”
一阵让人牙酸的撕扯声并着秦兰痛哭的哀嚎声后,门口陷入沉寂。
陆南星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闷在了水里无法呼吸,脑子因憋气一阵钝痛,他掐住自己手心,保持冷静。
时间流速更慢了,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在煎熬之中。
那真的是秦兰吗?还是诡异在骗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室友都不见了,现在寝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他刚刚可能害死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吸着鼻子在心里默念。
“我知道你醒着。”门外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陆南星仔细辨认了一下,是方源。
他对这个男生印象不深,看着又瘦又小,有些营养不良,为人处事却很干练。当自己刚进这个世界,差点醒不来时,是他一直没放弃呼喊自己。
而此时,一墙之隔,方源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缓慢却清晰地说:“刚刚秦兰已经被怪物拖走了,我躲在水房的角落逃过一劫,秦兰说的是真的,真的有新规则出现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南星没有说话。
“如果你想逃出去,你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只有我们一起配合才能活下去,我会把所有规则都告诉你,请你让我进去!”
外面那人站立一会,见陆南星始终没有发话,似乎是放弃了,发出一声惨笑。
“希望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吧。”
远去的脚步声响起。
陆南星轻声说:“对不起,但是你们为什么不带钥匙呢?还是带了,但是进不来。”
没有人回答。良久,外面不再有声音,久到陆南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我们带了钥匙啊,这不是被怪物追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吗?”
陆南星一阵毛骨悚然,他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那声音不是来自寝室门外,而是窗台!
是庄渺,他长腿一迈,长腿一迈竟是直接踩上窗台。他浑身是血,原本黑色的皮衣上满是刀割痕迹,左臂似乎已经断了,软塌塌的贴在身上。
这里的夜空与清晨为反色,此时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空中,陆南星感觉到像是无色的瞳孔此刻将他和庄渺包裹其中。庄渺用一种陌生的、仇恨的目光看向自己,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知道你这种自私小人不敢给我们开门,没关系,我自己爬进来啦。”
不不不、窗子要被打开了!窗上秦兰贴的胶带早已伴随庄渺开窗的动作尽数断裂。陆南星瞳孔骤缩,他毫不犹豫地翻下床跑向窗台,伸手想要将那被庄渺扯住外开的窗框拉回。庄渺则是保持着推窗的姿势没有动,他微笑着停在原地,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
就在陆南星手快要碰到窗户时,忽然觉得双腿处有什么东西横过来挡住脚,他没保持好平衡,踉跄着绊倒,一下子泄了力。紧接着后脑勺传来剧痛,他眼前一黑,呻吟着看向脚下,却发现那处没有任何阻拦。他的身体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他努力朝高出望去,只见眼前庄渺的身体并不是完整的,他像是被摔成一块块后又被用劣质的拼搭技艺组装在一起的泥娃娃。那个“庄渺”朝他伸出手,手越过窗口,直至屋内。血滴一滴滴从他的袖口溢出,源源不断顺着墙壁滚落到地下,蜿蜒着朝陆南星流来。陆南星一阵头昏脑胀晕了过去。
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他像摔入一块黑沉沉的棉花中,温柔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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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的室友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