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第50章 春日迟（二）

三更天刚过，阮沐荷便被宫中的嬷嬷唤起。

开始梳洗打扮。半个月的时日过的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她出嫁的良辰吉日。

宫中公主出嫁，自古以来便是要十分隆重的，嫁出去的女儿便象征的是皇宫的脸面，阮沐荷自然也是。

未央苑中，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阮沐荷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鲜红盖头，能盖住的是泪千行，盖不住的是如丝线般缠绕心脏的悲伤。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慢步行走间，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有一个资格年老的嬷嬷拿着梳子走了过来，拢起阮沐荷的如瀑长发一边从头顶梳到发尾，一边口中声音念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子孙满地！”

身边的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镂空雕花嵌着羊脂玉的铜镜映出她的容颜，抬眸谈笑间便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暗淡无光。只那一眼，便让人深深沦陷，予取予索。

“公主今日真是美极了。”

即便烟儿是女子，今日见到阮沐荷这般摸样也不经看呆了。

“你这丫头。”

嬷嬷梳完头，立即有一旁的宫女接过梳子，开始给阮沐荷绾发。动作灵巧的一个飞凤髻绾成，又将朱钗插满。又有宫女将晏帝为阮沐荷准备的珍珠凤冠呈上，朱玉垂落间一片华光异彩，照得殿中一亮。

阮沐荷笑了笑素手将案上的笔持起，在额间描出了一朵鲜红花钿，张扬地在眉间绽放。虽然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但是似乎她的心中没有什么波澜，仿佛今日出嫁的人不是她，像是一个布娃娃一般坐在这里被人摆布着。

窗外不知哪传来的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仔细听好像唱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今日陛下三公主远嫁东旸，这个消息早就在京城传开了。

“你们两个今日起这么早作甚？”

忆南一大早还没清醒的时候就听见两个小姑娘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便将她吵醒了。

“今日公主出嫁啊，小姐不起来去看看热闹？”

听见忆南的问话沉玉从外面探了个头问道，忆南翻了个身撅了撅嘴，她前几日便从江敛口中听说了今日是阮沐荷出嫁东旸的日子。

晏帝为阮沐荷铺设了十里红妆，一直到城外十里长亭，场面肯定甚是壮观，江敛今日是要跟着晏帝去城外送阮沐荷出嫁的，忆南今日一人在楼中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怎么还在睡，这个时辰了还不起？”

忆南恍惚间听见了叶苒的声音了，从被窝里钻出来看见了叶苒。

“这是哪来的香风将我们叶大小姐从南疆吹回来了？”

从南疆回来这两个多月还没见过叶苒呢，忆南本还以为这个女人去哪儿鬼混了，前几天收到小芝麻送来的信说是她知晓了晏帝被种下的蛊怎么解。

“本小姐今日听说晏帝嫁闺女儿，特意回来看看热闹。”叶苒说着坐到忆南的床边，抱着双臂盯着忆南看。

“萧弈也回来了？”

忆南被她这样盯着没办法再睡下去了，只得乖乖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叶苒轻哼了一声。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萧弈听见有人挺起他的名字，便从门外进来，叶苒凤目瞪了他一眼，“你听错了，我们没有人提起你。”

“怎么会，我明明听见忆南说了。”

忆南扶额，她早该猜到这两位祖宗不可能和平相处，日子又没办法清净了。

“你们两个都用过早膳了？要不要我让浅云去给你们准备些？”

“我早就用过了，不像你这个点还在睡。”

忆南无奈，“你们都是回来看热闹的？”

“主人都回来了，我总不好一个人在南疆呆着吧。”

这暮春的天萧弈手上还把玩着折扇，一副大爷我很潇洒的样子。

“你们先出去吧，我洗漱一番再说。”

萧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苒直接拖走了，“一天天的哪有这么多话说，跟个娘们儿似的？”门外传来叶苒的声音。

“总比你好吧，一天天的也不像个女人。”

“萧弈你说什么？”

浅云正好来给忆南送净面水，看到两个人在房外打闹，差一点将浅云手中的铜盆打翻。

“这下楼中又要有一段时间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忆南见是浅云来了，开门将她放进来笑着说道。

“这样热闹些也好，小姐认为呢？”

“热闹是热闹，可别把我这楼给拆咯。”

吉时一到，便有喜娘来未央苑中提醒阮沐荷，“公主可都收拾妥当了？”

阮沐荷闻言点了点头，对着铜镜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容貌，“奴婢替您将盖头戴上？”烟儿在身后问道。

“好。”阮沐荷点头。

“公主，奴婢听说今日大将军也会去城外送公主出嫁，不知会不会护送公主前往东旸……”

“烟儿。”

烟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阮沐荷打断了。按照前些公主出嫁的规矩，确实会有将军随着送亲的队伍一直将公主送到目的地方能回来向君王复命。

但是此时阮沐荷已经不奢求送她的人是不是江敛了，更何况他是三军统帅，应该会很忙碌吧，父皇不会大材小用的……

“公主，我们走吧。”

为了让阮沐荷风风光光地嫁到东旸，晏帝都命人给阮沐荷特意造了顶新的凤撵作为出嫁的喜轿。

未央宫外面司礼官一声高喊“吉时已到，请公主上凤撵！”

上绣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挡住了阮沐荷的视线，她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往外走去，伴随着司礼官一声高呼。阮沐荷突然在凤撵前站住，怔怔的站着，她这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要出嫁了，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宫中。

“公主？”

烟儿见阮沐荷愣住了，便轻声询问道。

“没事。”阮沐荷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随后被烟儿扶着上了凤撵。

“末将奉陛下的旨意护送公主！”

阮沐荷刚上凤撵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燕回也没想到晏帝让自己来护送三公主远嫁东旸，一大早便在宫中等着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公主出来。

阮沐荷听见声音本想掀开凤撵的大红珠帘看看是谁来送她，却被烟儿拦住了，“公主，是燕回副将。”

“幸苦将军了。”阮沐荷闻言便将素手收回，心中稍微有些失落。

“看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看就是老皇帝下了血本。”

叶苒站在茗香楼的屋顶，看着底下的长街，长街上早就被铺上了红色的绸布，阮沐荷凤撵要经过的主街全部有御林军看护，只允许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远远地观望，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你说老皇帝会不会让你们家江敛护送三公主去东旸和亲？”叶苒看着楼下热热闹闹的长街抬手碰了一下忆南正在热茶的手，忆南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弄茶水，被叶苒这一碰差点将手中烧开的水泼出去。

萧弈坐在两个人对面，见忆南差点将手中的水泼出去不禁皱了皱眉责怪道，“你就不能温柔点？水差点被你弄出来。”

“我没事。”忆南摇头对萧弈道。

“你！”叶苒正准备回击萧弈便被忆南拉住了手腕。

“不会是江敛去送。”忆南果断岔开话题，两个人才收起剑拔弩张的模样。

“为何？”叶苒问道。

“要是他去，他不同我说？”

“我可是听说了啊，那个三公主曾经向老皇帝哭着嚷着要嫁给江敛，你可要把你家那位守住了，今日嫁了个三公主，明日说不定就来了个五郡主啊，李小姐啊还有什么……”

“行了行了，喝茶。”忆南说着给叶苒递了杯茶，想堵住她的嘴。

“先生！”

“嗯？”

就在他们三人坐在茗香楼上等着阮沐荷的凤撵经过的时候，宁桓突然出现在忆南的身后。

“没事，你说吧。”忆南见宁桓看了一眼叶苒和萧弈，摆了摆衣袖示意他可以说。

“先生命属下派去东旸的人传信来说阮横秋离开了东旸。”

“何时的事？”

“今日三更。”

就在忆南和宁桓说话的这个功夫阮沐荷的凤撵众星捧月般从茗香楼前走过，宁桓后来说了什么全都被吹吹打打的热闹声掩盖。

忆南没有听清，便将目光移到了茶楼下送亲的队伍上。忆南眼神好一眼便瞧见了队伍最前面的燕回，想起方才宁桓说的话，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千万不要被我猜着了。”忆南轻声念叨了一句。

宁桓没有听清，“先生？”

“继续盯着。”

“是。”

新年快乐！

大家是不是在家里都要长蘑菇了？

要照顾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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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里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