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人逢喜事,三天吃了两个涨停板,一扫在投资市场的晦气,边喝枸杞茶边向王砚砚传授成功秘诀:止盈要果断,止损要大胆。王砚砚一琢磨便了悟,“严华阿姨,你是说小赚当赢,大亏也不怕割肉是吧?”
“是的。”严华说人生也是如此,要知足常乐,也要敢于割舍让你不快乐的人和事。拿侄女举例子,她说我家严珑最近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你发现了没?自从她敢和家里闹别扭后,眼睛格外有神,走路腰板笔直,说话声气也足多了。”她还不忘记找王砚砚算旧账,“你俩小时候,我一看严珑在你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现在我看她不太怕你了。”
王砚砚暗笑,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侄女差点和我滚进一个被窝好不好?谈恋爱谈得神魂颠倒,她当然处处顺着严珑。
“说我什么呢?”严珑从后院进了咖啡馆,跳到王砚砚背后,顺手往对方嘴里塞了粒刚洗好的圣女果。
“说你整个人精气神足了。”王砚砚笑着继续张嘴,又被塞了粒。
“人总要成熟起来嘛。”严珑又跳到姑姑身边给她投食。几个人说说笑笑时,严珑瞥到咖啡馆外,忽然含住水果忘记吞咽——李勤芳一手拿着围裙,一手叉腰站在店门口,用冷冰冰的目光瞪着里面忘乎所以的女儿。
“啊——”严珑下意识地弓身要往严华身后钻,还是忍住后去拽王砚砚的衣服,“砚砚,你妈妈——”她担心李勤芳下一秒就冲到自己面前,狠狠剜自己一眼再骂一句雪里迷,便低头尽量不看对方。
王砚砚发现了,轻轻拍拍她的手,“没事啊,我先出去下。”
来到店外,李勤芳抓过女儿的手往一旁拽,“你成天在这里泡着干什么?你既不去上班又不帮我盯着装修,来这里磨便宜工?”
王砚砚本以为出了装修的钱就能逃脱一时,结果只是换来父母几天的和蔼客气。后面跑店和讨价还价的事儿也少不了她。再后面,现场装修也要她盯着,李勤芳的理由是她既然是领导,时间当然自由得多。再加上本身又是干房产中介的,对装修这码子事儿更熟悉。
今天她是带着气的,一气王砚砚几天都不着家帮忙,二气王启德可能外出胡搞见老情人去了,更气的是她那表哥特意打电话来问,“砚砚是不是换公司了?她在上海的同事说她老早就没在这家干咯,好像一直在上海开滴滴。”
李勤芳一听就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同事,我看他八成是妒忌我们家砚砚升职加薪。”
挂了电话后她左想右想不对劲:王砚砚总说分店在筹办,装修招人也有两个月了,怎么还没弄好?她周末还总泡在严华或者金蔚的咖啡店里忙,她一个做领导负责开分店的,哪儿来那么多精力?最近她回家时间也不规律,大部分都在晚上十二点后才进门,可她的车却总停在丰华镇的停车场内……凡此种种,让李勤芳对表哥的话也信了三分。
对李勤芳的质问,王砚砚只说这几天不太忙,就过来帮帮忙顺便喝咖啡。
李勤芳平时有些浑浊的眸子蹦出狡黠而不信任的笑意,“帮忙?不是来打零工的吧?”
“不是——算吧。”王砚砚耸耸肩,“妈,家里有事儿该我出的钱我会出,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我还不能管你?”李勤芳用她串了十几年烤肠的手精准地拧住女儿的耳朵,“你去哪里磨洋工我不管,你到她家店里干什么?”
“哎哎,妈,你松手——”王砚砚说我大小是个领导,你给我点面子。她又不自在地瞄了眼店里,见严珑担心地看着自己,对女朋友投以安心的微笑。再挎起李勤芳的胳膊往家里方向走,“是不是装修的钱不够用了?”
李勤芳说装修的钱要是不打个底那是永远都不够用,她忍了忍,还是没问女儿实话,转而说起严华来,“你不要老和她打交道,她一个离婚无孩的妇女,名声谈不上好,不就是有俩便宜钱嘛。”又说严珑,“家里蹲几年也没个正经工作,你知不知道,前几天还被她爸爸给打了——这一家门,不知道成天闹什么幺蛾子。”
但她特意来找王砚砚还是有更重要的事,“宋子闻的妈妈来问我,说什么时候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
“不是说过和他没戏嘛。”王砚砚之前虽然对相亲的态度并不抗拒,但面谁都不成的事实让李勤芳有些焦虑,好不容易有宋子闻这么位硬件不错的男人,还因为他有过一段婚姻让她在宋家夫妻面前底气十足,对冲了她家现今那丁门小户的普通条件,“你不是和宋子闻从小就认识嘛,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俩初中就谈过恋爱。”
“宋子闻嘴巴真大。”王砚砚说是谈过几天,初中生懂个什么?也就是接受表白后一起吃顿快餐再拖拖手看电影,“分手更快,几天后还是我提的呢。”王砚砚当时分手的理由是忽然发觉宋子闻身上气味不好闻,没有同桌严珑闻来清香。
“那可不行,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李勤芳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爸爸答应给你爸找份工作,就在丰华镇景点做保安,只值白班。”她说这份工作好多人抢,月薪加奖金接近五千五百块,还代缴社保,男的能一直干到六十五岁。
自己丈夫十五年的着落就在这顿饭上了,王砚砚不答应也得答应。
王砚砚转身看着大溪,眉头蹙了好一会儿,“妈,就只吃这一顿饭?人家会帮这么大的忙?还是冲着让我和宋子闻结婚来的吧?”
“那有什么不好?我们两头婚就是,你多生一个和咱们姓。”李勤芳对宋子闻很满意,“不抽烟也不赌博,家里条件又好,你有什么好挑的?”
王砚砚的手抓紧衣服,“不行。”她朝李勤芳摇头,“妈,我吃那么多苦头,不是为了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换一份什么工作。”
“你吃什么苦了?你一年顶我几年,还开上好车。”李勤芳不满地嗔女儿,又带着哄,“你再考虑考虑?为咱们家,为你自己,好不好?二十六啦,虚岁就是二十七,还能这么糊涂几年?”她还贴心地再多给女儿半天,“算了,今天就不说你了。你要喝那什么咖啡就去喝吧。”
王砚砚呆坐在河边一个多小时,第一次发觉相亲结婚的压力如此沉重。在和严珑的关系云山雾罩前,她滑不溜秋的,从不为这种事儿烦心,总当成一种社交礼仪打卡完成就行,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早晚要结婚生孩子。当严珑占据她心里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的地位后,她已经悄然否决了这种可能性,即便只给她们的未来一个模糊定位:私奔到外地。至于更远的,她没太想过。
瞧李勤芳这架势,她是被宋家的条件狠狠打动了:一份相对稳定的保安工作,让王启德不用离开丰华镇去找姘头,也让他早早绝了花钱创业乱折腾的心。还能给女儿一个条件优渥的婆家,更有子宫做两码用处的预期。
越想越摇头时,王砚砚的肩头搭上严珑的手,她回头绽出笑意,“诶,瞧我一下子忘了时间,你忙坏了吧?”
“不忙啊。”严珑坐在王砚砚身边,两人越挨越紧,四条腿都甩在石凳下,不时拿脚互相敲击,“砚砚,你是不是有心事?”
“有啊。”王砚砚长叹,“好多呢,比如我怎么赚到人生第一个两百万。还有六姑婆贺绚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啊……这几天夜里爬大石头谈恋爱不太过瘾。”
严珑皱皱鼻子,拍了女朋友的手臂一下,“那你要怎么过瘾?”
“我说了算?”王砚砚笑出声,“要不今晚去我家?”她贼贼地朝严珑眨眼,果然吓得女朋友脸红,“不要不要。”
“我妈就那么可怕啊?”王砚砚一手搭在严珑肩膀上,将她搂得离自己更近,“逗你玩啦,你这几天晚上都在严华阿姨那里过夜,我们再等待良机哈。”她转头看着严珑渐渐收缩结疤的伤口,“诶,快好了。”
严珑却专注看着王砚砚,“你心里真的有事,你妈妈是不是说了你什么?”
王砚砚挑挑眉,“唔……我妈说我,我也不太往心里去的。”的确,李勤芳对她施加的不切实际的期望,不都是自己投其所好地撒谎换来的么?李勤芳总觉得她没太吃过苦头就轻松赚到了钱,还不是因为她向来报喜不报忧?李勤芳这次要直接领人上门,还不是由于前段时间她对相亲持开放态度?自作自受的事,何必再多加一分自我计较?
可这世界的事都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如果真有“因果种植师”这种职业,王砚砚无疑是手艺低劣的那一款——她总给自己种下越来越多的麻烦因,结出越来越难解开的倒霉果。只有严珑不是她的麻烦因和倒霉果,严珑是王砚砚心头挂了好些年的花骨朵儿,不晓得何年何月何日起就羞答答地半开半合,直到她们两个倒霉蛋金风玉露一相逢,已经爬满她心窝。
在外面实在不方便捏住彼此的手,搓搓对方的脸,王砚砚笑笑,“严珑,如果……你这次考试考上了呢?”她终于问出。
“……”严珑一怔,“不会吧。”
“如果真的考上了呢?因为你发挥好运气也好的话。”王砚砚继续追究着如果之下的答案。
“那……”严珑一时犯了难,说好搞完认证要私奔到杭州的呢,她甚至还想过,认证这事儿已经被贺玺阿姨盖了戳:太难了。那何不当即动身离开丰华镇开始真正的新生活?是什么绊住了她们的双足?
是她心里一直在等待考试的结果,等待最后不中的尘埃落定,也在等待“考上”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彻底消失。
同样,砚砚也在等待,所以她一直藏着好些心事,比如“如果你考上”这件事。还有李勤芳找她的事,也许还有她也经历过的烦恼:家庭在婚姻上施加的压力。
“真考上了……我们就一起在楠城市区工作?”严珑觉得自己找到了平衡之道。
王砚砚听了微微点头,沉吟了会,“好啊。”她松开绑住头发的绳,随意拨松长发,面朝大溪长吁一口气,转脸认真看着女朋友,“宝贝,选日不如撞日,咱们告个假吧?”
严珑秒懂,她“嗯”了声,已经快速掏出手机给严华发微信,动作一气呵成后又低头盯着王砚砚的手,“好啦。”
“诶……”王砚砚哭笑不得,撸着严珑的发丝,隐隐叹息着,“小傻子真可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