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珑面试的日子悄然来临,王砚砚见她这几天压根不在意准备工作,开车去考点的路上问开心的新晋女朋友,“面试你是不是都很熟了?”
严珑点点头,“流程我很熟悉,问题之前也在备考中留意过。具体怎么回答看被问到什么。”思来想去无非就是搞明白她争取的岗位的特质和自己的特长。严珑讲自己考的不是执法岗,就是个信息技术类的,应该不会遇到那种怎么帮农民工讨薪、怎么应对滑头老板之类的执行问题。她回忆往昔,“砚砚,以前每次考试我都压力巨大,尤其进面试场所大脑就一片空白。”
第一次面试时,面对七个考官,严珑将培训机构老师的教导全部丢在脑后,紧张得满脸红色的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举手问威严的考官,“报告,我能不能再去一次洗手间?”
王砚砚听得大笑,“小傻子啊,你知道什么人才在说话前喊‘报告’吗?犯人哦。”她忍无可忍伸手撸了撸严珑的头,虽然刚刚离开丰华镇,她还是将车停在路边,抱着严珑的头“MUA”几口,“不怕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考不上拉倒,出去找饭。”
严珑擦着额头上的口水,“嗯,你陪着我,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了。”她喊王砚砚,“那你也过来。”
心知肚明的王砚砚凑过脸,被严珑柔软地亲了脸颊后也笑得傻兮兮,“严珑,我觉得这几天你好像变了个人。”她说你这么个大声说话都会红脸的人,怎么对那个吴博浩忽然硬气起来了?你前段时间还在微信里和我推推拉拉,说我欲盖弥彰,“我那时心里还有点庆幸,觉得你不会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还觉得能继续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以为自己的话让严珑生气了,王砚砚见女孩垂目不语,担心下一秒那能砸穿她心脏的泪珠子会溢出,“我当时是没准备好,我担心自己不能给你带来什么——”严珑的双眼却浮上微笑,“砚砚,你知道吗?从我下定决心不再走这条路后,我就一点都不怕了。”
严珑像一只毫无主心骨的蚕卵,被父母恩威并施地裹挟归家后慢慢被周遭吐丝缠绕,甚至习惯了作茧自缚。反正从小她习惯于被安排,自己心里偶尔一点小九九也被藏起,只是在和金蔚暧昧时享受过一瞬间的剥茧逃逸,被引力拉回现实生活又遇到王砚砚,“我在那个瞬间搞明白了,比起考不上编制,比起继续在家被年龄和家人的压力绞紧,比起外出工作996熬夜班,我最怕没有痛感。”
大溪经年流向之江汇入大海,似乎大部分时候都这样波澜不惊。可每年它也会有端午汛,会在台风的影响下兴风作浪,在落往低处时水势又奔湍激昂,痛快极了,“砚砚,我想到自己活得连一条河都不如就很难过。但让我最难过的是,我好像对你无能为力。”严珑双手捧起王砚砚的脸,“谢谢你胆大包天,亲醒了我的眼睛。也谢谢你胆小如鼠,躲躲藏藏得让我破罐子破摔起来。”
王砚砚发现严珑真的不一样了,不是那个被自己追着用书包砸只顾抱头逃窜的包子,也不是骑在墙头双腿发抖声音哆嗦的小怂货,更不是面对相亲对象却说不出坚决告辞话语的和事佬,她的头发丝还是软乎乎的,皮肤在阳光下还是白绵绵的,淡黄色的眉毛被光线照得稀松松,但双眼里坚决的眸光从所未有的亮晶晶,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坚定的光芒。她真的庆幸自己在魔都混不下去回老家的决定,要不怎么会遇到如此可爱的严珑?
“我爸那天砸得我很疼,可我从那天起也不怕他了,反而觉得他对我也没什么几板斧。吹胡子瞪眼睛砸东西而已,我怎么能被他吓住,缩在脚楼里战战兢兢好几年呢。砚砚,你知道我还因为什么胆子大了?是我姑姑,她说我可以不工作不考编,甚至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她可以养我。”严珑越说越激动,眼眶还是溢出高兴的泪水,王砚砚替她擦了,“我知道,我为你高兴。你不是要吃定严华阿姨就从此躺平的人,但你安心了,有人兜底的安心对不对?”
“嗯嗯。”严珑抱住王砚砚的脖子,“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天让你亲我这里那里,的确还是借助了点酒疯。吃定你也喜欢我,我早说了,我不信的。”她才不信什么闺蜜心疼说,更不信王砚砚胆子肥到她严珑指哪儿亲哪儿。两个人紧拥了会儿,王砚砚一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严珑已经心灵相通地嘬上来,亲了女朋友个七荤八素。
“被来来往往的人看见怎么办?”王砚砚笑着咬严珑的鼻尖。
严珑推开她,“才不会,你坐好。”她揉起脖子,忽然发现王砚砚的微信语音通话提示,“‘迪士尼在逃二大妈’是谁啊?”她指着微信昵称问。
“哦,一个加了我微信的乘客。”王砚砚点开,和那天考编如探囊取物般的女孩说话,那头声音清爽中夹杂着丁点撒娇,“王斯物,早上你接不了我这单,中午我面试完了总行吧?私域流量可不是你这样维护的哦。”
王砚砚看了严珑一眼,笑着回答,“真不好意思,中午也被考生预定了。”
“哪个考生?考劳动监察的那位朋友吧。”女孩故作无奈般,“哎呀,算了算了,是我约迟了。王斯物,你怪抢手呢。”
被称为“王斯物”的王师傅赔礼道歉后挂了微信,又对女朋友不好意思道,“真的只是乘客。”
严珑的脸朝窗外,“哦,知道我考劳动监察的乘客,喊你‘王斯物’的乘客呢。”
王砚砚揪揪她气嘟嘟的脸蛋,“嘿嘿,你为我吃醋的感觉真不错呢。”手指被转头的严珑作势凶猛地咬了口后,王砚砚叫着抽走,重新发动汽车。
严珑下车进考点前,王砚砚一再叮嘱,“多去次洗手间啊。”
“知道呀。”严珑给她抹平中介小衣领,“你要准时来接我。”
“肯定啊,我就在对面停车场等你。”王砚砚依依不舍地盯着女朋友,最终目送她消失在大铁门内。沉浸在严珑必然考不上、最终和自己私奔的安心情绪中。忽的,她内心冒出另一个念头:如果这次严珑考上了呢?
不安又像雨后杂草疯长起来,她又重新怀疑自己:我真的是最适合严珑的人?
如果严珑得到一份安定的体制内工作,她以后还扛得住里里外外的打量和压力吗?严珑有严华阿姨护着,如果不和自己去外地打拼,留在丰华镇或楠城也是妥妥的小富婆一位。无论工作和生活,严珑都能获得她梦寐以求的松弛感和稳定感。真的要打破吗?真的要一个开夜班车、一个在电商行业加班到深夜,如此相濡以沫,能濡个几年?靠互相以沫,能抵挡得住柴米油盐住房社保养家糊口的需求?
爱情像一朵滴着蜜露的小花,润泽了王砚砚干枯的心房,填充了她虚弱的胸膛。但它像无根之物,摇曳得越动人,越叫王砚砚心慌。能不能、配不配这类问题重新纠缠上头,王砚砚将车开往停车场,自己靠在座位上沉闷了两小时。
李勤芳的语音留言蹦出来,王砚砚点开,“砚砚,这批乳胶漆我觉得不行,你陪妈下午去换个牌子。”
王启德的语音接着也出来,“不要那个什么邦的,几棵树的就差不多了。刷院子花那么多钱干吗?”
将手机扣下,王砚砚双手枕头看着车外的高楼发呆,另一条消息又震动了手机,她“哎”了声点开,发现是前段时间聚餐的亲戚,“砚砚啊,表叔在魔都看房子呢,你猜遇到谁了?陈晓斌啊,说是你同事。诶,你是不是没在这家中介干了?早就换了另一家?你同事说你前两年就离职了。”
王砚砚真感谢这位前同事,用“离职”如此温馨的说法帮她在亲戚面前粉饰太平。
表叔又发来一条六十秒的语音,“砚砚啊,你有没有空明天来一趟魔都,帮表叔和这个中介打个价?你们也太厉害了,两头赚啊,买家卖家都要付中介费用,要收我十几万呢……”
她给烦得顿时说不出感谢,将手机关机后继续发呆,眼前很快出现一个左手提文件包、右手举着两个甜筒的女朋友——严珑身着白色衬衫黑色通勤裤,脚上规规矩矩踩着双老土的通勤黑皮鞋。找到王砚砚的车后搞笑地斜着身体用内八字跑起来。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四散后,她用胳膊擦了下挡住眼睛的发丝,又不满意地朝王砚砚嘟嘴,“你快来帮我拿啊。”
王砚砚被阳光下的女孩打动,觉得世间什么美好给严珑都不为过。她笑着出门替严珑接过文件包,再咬一口甜筒,也不问她考得如何,“严珑,现在你最想去哪里玩儿?最想吃什么?”
严珑舔了口冰淇淋,眼睛羞涩地扫了眼王砚砚的脸,视线随即滑到胸口,“嗯……都行。”她转过身,用手扇着风,“哪里都不用去的,我想在你身边。”
察觉到女朋友话里有话,气氛里更流淌着点不一般的粉色泡泡,王砚砚鼻尖沾了抹奶油,最后肯定地点点头,“我晓得了。宝贝啊,你这么急,你是1还是0啊?”
严珑的白脸蛋似乎被阳光晒得红彤彤,她眯着眼,一手罩在额头四下眺望,装作没听到王砚砚的话。
“想好咯,我现在就向你姑姑请假,要不她还等着我们俩回咖啡馆打工呢。”王砚砚绕到严珑身侧深深看着她,鼻尖被严珑刮走奶油,女孩再伸出舌头卷走指尖上的甜腻。王砚砚看呆了,心想,“原来是1啊,怪不得,和大脚和金蔚都没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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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