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珑千真万确没谈恋爱,也没谈过恋爱。大约人家谈恋爱就是黏在一起同喝一杯奶茶一起玩手游,打打闹闹后再手拉手出门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还时不时地噘嘴亲一下。而严珑被王砚砚塞上开封菜后就被对方拉到楠城公园的广场入口处坐下,在广场舞的音乐中齐齐发呆修整,再和闺蜜就相亲问题斗嘴。
等严珑慢吞吞吃完,王砚砚才貌似嫌弃地瞟她一眼,“你好歹也挑挑食。”她说不是谁介绍的严珑都得去相亲,也不是介绍的谁都得耐心辛苦地陪坐陪聊,“说好听点像面试,说难听点像被那么多人当菜挑。”她一瞅严珑握着拳头搁膝盖上的局促模样便来气,“大姑娘家的拿出点气势来,不喜欢人家瞧不上他就要给出信号。”
“什么信号?”严珑说那样会不会对得罪人?信号太刺激了会不会招上那种极端的,跟踪骚扰甚至杀-害四件套?
“这……”王砚砚也没少看这种新闻,她觉得某些针对女性的“反社会”或者“精神病”并非天生,就是被社会家庭宠溺纵容出来的。有些女孩都不认识对方就在大街上被捅了,这找谁说理去?
“诶?”她发现话题被严珑扯远了,她掐住对方的后脖,“就是告诉你家里人,你不想相亲啊。这个最直接省事。”
“那你不也和宋子闻相亲了吗?”严珑的气势倒拿出来了点。
王砚砚轻拍她头顶,“我又不社恐,也不怵和人相亲,我为什么不能去?不是还要收你的大红包吗?”
严珑听言闷了会儿,“哦。我去找四叔婆的儿女,他们说老太太的笔记本早年的确有一堆,但好像都他们被当废品处理掉了。”
话题再次被扭转轨道,王砚砚皱眉,“这些人……老太太还在世呢,就各种嫌弃她,还处理人家私人物品。”她骂了一通人心不古后发现严珑抿嘴微笑,就知道还有下文,“然后呢?”
“她外孙女、也就是金蔚的妈妈说,她们舍不得四叔婆的东西被乱丢,挑了点有纪念意义的先存着。但是要我想想法子帮金蔚,她现在生意不太好。”严珑说对方知道自己学电子商务的,就把她当成了根救命稻草,“不管怎么说,咱们去帮帮忙吧,留下好印象同时软磨硬泡,没准儿能换点有价值的资料。”
忽然,广场舞的音乐停止,跳舞的人三三俩俩收拾完东西互相热情地道别,人声渐渐远去,公园大门内的绿荫道上偶尔有跑步的人影穿过。晚上九点半的楠城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河流湖泊在月色下平稳地呼吸,路灯偶尔在头顶眨眼,说着正经事的严珑忽然停下看着王砚砚。
“砚砚,要是没接下六姑婆认证的事,我们是不是都不会这么亲密?”严珑不由地问出来,夜色暗时,她仿佛能忽略王砚砚平素化得浓郁的眼线和扑得不计成本的粉,她的凌厉被中和模糊,就剩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王砚砚五官的温柔因为这双眼睛被放大式勾勒出。严珑自觉盯得有点久,她挪开眼神看别处。
“废话,我们一直很亲密的,还不是你姑姑棒打鸳鸯?”王砚砚也看另一边,还念着读高中时严华严防死守自己的事儿,“怕我欺负你?我欺负你什么了?我是天天揍得你鼻青脸肿还是拐带你上了床?”王砚砚说自己也要面子的,“你读省重点,我在烂学校,你家里人不让我们来往,你又不来找我。我脸皮可没那么厚,咱们的关系不就淡了吗?”
严珑听她说什么“鸳鸯”和“上了床”时心里有些不安,但发觉王砚砚说者无心,淡淡的失望又浮上心头。她低头抓膝盖,“嗯……我们逢年过节还是发消息的不是?高中太忙,寒暑假都在不停补课,很难遇到你。读大学又在外地,寒暑假也碰不到你。”
“我那不是在奶茶店打工吗?”王砚砚说你没良心,也不来看看我,她语气里似乎在把责任都往严珑这头推卸,可严珑重新抬头,瞧见她笑眯眯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得咧嘴,“我读大学你也没来看看我啊。”
“哦,五五开责任,扯平了。”王砚砚忽然挪屁股贴着严珑,伸手扒拉她肩膀往自己身边靠,一股热气往严珑耳畔袭来,“那你告诉嗲地,出门在外读书时想不想我啊?”
严珑拉下她胳膊,“才不想。”
王砚砚叹气,“我就知道你没良心,那天在桥上擦我的车时是不是都认出我了,还躲在车里不出来打招呼。你一见到我就这么害怕啊?心里没丁点欢喜?我们可是从小吃一包辣条的好闺蜜啊。”
“辣条基本都被你吃了。”严珑站起来,心里又被另一件事重新缠上:明天严瑞和父母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
王砚砚抄起严珑的手,“走啦,鸽子放都放了你操心那么多干吗?你家里人要是因为这个说你,你就推到我头上,是我王砚砚非要喊你出来玩的。”
女孩柔和的指节被自己包住,王砚砚在热度交换的一瞬间愣住,忽然觉得松开也不是、捏紧也不是。她犹豫时,严珑的手指微蜷着贴住她的,劲道刚刚好,多一分就不适,少一分没黏劲。严珑低头看脚,听王砚砚低声提醒,“从小就告诉你,抬头走路。”
于是严珑抬头,呼吸好像被堵在鼻腔,上不去下不来,肺部缺氧后她微微张嘴换气,但没想到更缺氧的是心脏。她想松手又不情愿,不松开却走不动路。这时手心一空,王砚砚已经松开手,她在自己小挎包里翻着,“瞧瞧你,大晚上流汗流成这样,你这么虚啊?”
纸巾被塞到手里,严珑这才能出气进气自如,她认真摊开纸巾沾额头,王砚砚带着笑欣赏,“擦个汗也这么文雅。”
两人走进公园的林荫道,迎面来了对中年男女,十指交握都不够,两人身体还都微侧,恨不得随时拥抱镶嵌在一起。看到两位女孩时,这对中年情侣一愣,不好意思地拉开了些距离。王砚砚和严珑对视一笑,和他们擦身而过后,手也不自觉地重新粘住,这次王砚砚使了劲儿,严珑则带动对方的胳膊轻轻前后甩动。
有时严珑半夜睡不着强行复习却看不下去一个字时,她也会构想自己想要什么生活。温饱而宁静,稳定和安全其实就足够。
听起来简单的四个词,在现实中却很难达成。有些人为了一餐一宿奔波终日,有些人仅仅能止步于温饱又无法满足心里更高点的小要求,还有人连温饱可能都成问题。有人的稳定是清闲的,有人的稳定是焦虑的,还有人的稳定则是忙碌辛劳的。有些安全感来源于财富储备和自己富足坚实的内心,有些安全感则源自充满爱意的家庭,还有些安全感赋予自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安全感也离不开周遭环境给予的理解和尊重。
而宁静是什么呢?严珑一直觉得宁静就是被温饱、稳定和安全卯榫般契合的整体,所以她也觉得考公考编大概最能实现自己的追求:工作稳定而温饱无忧,经济自由而有一定社会地位。她不追求升官发财,大概能在体制内谋份职位后能过上点宁静的生活。
今晚却给了她不同的体验:一小杯冰可乐和一条略冷发干的鸡肉卷,一通及时唤走她的电话,一个陪在自己身边散步在夜晚还不时唠叨的王砚砚,严珑便像一条沉入温暖湖底的鱼,自由自在,舒展安适。此时风声沙沙,王砚砚没说话,但似乎感觉到严珑心境的变化。严珑忽然喜欢上这种得意忘言的感觉,她靠近王砚砚,肩膀偶尔和她的相触。
如果一切能停止在这无欲无求又融和饱满的一刻,她们也算得道了吧?但这一刻很长也很短,走了十来分钟,王砚砚说有点冷,还是回车上吧。
严珑点头,随王砚砚折返,两人的手没松开。巧的是又碰上折返回来的那对中年男女,他们不时在夜色下触碰下彼此的唇。这次看到两个女孩时,他们没有不好意思,却目中无人地经过,而严珑和王砚砚默契地同时松手。
回到车里,王砚砚感慨,“年纪大点适应力就是强,刚才那一对一看就不是夫妻,开始还不好意思,才十几分钟就进入状态了。”她有些羡慕地回味着,“红尘痴恋也怪有意思的哈。”她边说边发动汽车,看到严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安全带系上啦。”王砚砚提醒她,严珑没听见。王砚砚忽然觉得此刻油腻一下挺有意思,她停车,探身帮严珑系安全带,严珑则受惊地抬高眼皮后缩身体,“我……我自己来。”
“诶,这要是电视剧,男女主角就对视三秒亲上了。”王砚砚笑着坐回。
严珑拉着安全带,心情好像一下子低落,“我们……不是男女主角。”
换王砚砚怔住,握着方向盘的手像被电流抚过,麻痒感很快消失,她笑笑,“是啊,我们不是。”她们就在停车场内坐了会儿,严珑觉得闷要开窗,扭头时,一道温热的气息再次靠近她。一直习惯被动等待的严珑在这一刻洞悉了,她期待的感觉终于要被王砚砚送上。
王砚砚的手指搭在她肩膀,用了点力,“你转头,严珑。”
严珑转头垂眼,“嗯?”
“抬头。”王砚砚的语气不容置疑。
严珑抬眼,王砚砚的唇落在她左眼上,再轻点她右眼,严珑的睫毛颤抖,刮得王砚砚的心软了大片。而严珑心里盘着的雨点终于落下,但只滴答了两粒便收住,大地的干涸仍亟待缓解。可王砚砚坐回去,手搭在自己唇上,“虽然我们不是男女主角,只是……嗯,严珑,你要知道,我一直、一直都盼着你好,希望你开心的。”
良久,严珑才捂住双眼,“你……你欺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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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