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呆立在院中的柳氏忽然尖叫起来。
她只是个普通人根本看不见缠绕她的灰烬,所以在大喊大之后她吸入了大量灰烬,这使得她那双本来就分叉的眼睛迅速变为灰色。
丁爻暗道麻烦,闪身来到柳氏背后,一掌将她吸入的灰烬一并拍出,也不晓得她先前究竟吸入多少,这一掌竟直接拍出个灰烬构成的人型灰状物。
灰烬离身,柳氏短暂恢复清醒,环顾四周疑惑道:“诶?我刚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奇怪,柳氏方才叫那么大声,竟然没有引来周围邻居……
金元宝扬起脑袋瓜,仔细看罢,感觉周围好像根本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丁爻挥袖将附近灰烬再次挥退,可这些灰烬并不怕他,甚至有目的攻击柳氏。
他再次看向那间屋子。
显然控制这些灰烬的家伙还没解决。
“神剑有灵,听吾号令、”丁爻朝长剑发出号令。
这一次长剑非常配合,只见它冲天而起,再一头扎到院中央,由它创造出的清气涤荡开去,直到院子周围发出一道道禁制碎裂声。
随着禁制破碎,院中灰烬溃散开去。
观察一番丁爻后得出结论,原来打从他们踏入柳家院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这户人家早有的困阵给困住了。
幸好丁爻尚有几分修为傍身,他家金元宝又是个伪仙种,本身就邪祟不侵,再加上从无量山得到的长剑颇有几分破煞之能,所以柳家原有的阵法对他们并无多大妨害。
但若被柳氏骗来的只是普通人呢?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多半已经喂了屋里那只火烧鬼。
“柳氏,你居然胆大妄为到用活人饲鬼?如今阵法已破,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丁爻拔剑直指柳氏。
柳氏惊慌失措跌坐到地上着急辩解道:“冤枉啊,我,我连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养鬼呢?”
丁爻冷声道:“还敢狡辩、屋里那只火烧鬼你不是才见过?”
柳氏傻眼:“原来……那东西就是鬼啊?”
忽然一道浑身冒着黑气的身影从屋里冲出来,大喊着:“别杀我娘!”
不待他跑近,丁爻随手挥出一剑,那黑气人影便被剑气击飞轰然撞断院墙。
黑气人影挣扎爬起,抬手做出擦去嘴角血迹的动作说道:“道长,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娘她毫不知情的,道长,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丁爻蹙眉,显然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柳氏颤巍巍爬起问道:“小鹤,你是说,道长说咱们养鬼都是真事儿?”
“……是啊娘。”
“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杀人?”柳氏瘫倒在地上,回想起那些本事不济被她反复唾弃的骗子们,不敢想象那些人竟然都死了?
她只记得是她把人找过来给儿子看事儿,但她并没有送人离开的记忆。
儿子说……
柳氏努力去回想,感觉头疼得厉害,但有些画面断断续续的出现在她脑海中。
灰烬都是从柳氏头顶冒出,原本干净的院子里又变得灰蒙起来。
长剑震颤,清气涤荡开去。
柳氏终于恢复清明。
她抱着脑袋,终于是想起来了。
“啊……娘家走水,你爹跑去救火,可别人都说他死了,人烧没了……后来他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有事……啊!可他在吃人?我都看见了!他在啃一个小孩儿的手,他骗我说那是人参,但我又不是傻子,我看出来那就是人手啊,傍晚就听说柳二家的老幺丢了,老幺哪是丢了?他分明就是被你爹给吃了啊!”
柳氏摇头道:“没错!你爹成了吃人的鬼物,你是想救我来着,可你爹却缠上了你,说要用你的身体还阳,他要去修仙……”
“娘……”黑气人影垂手道,“这事儿不怪爹,他也是被人给控制的,爹去救火本来没死,他是被玄道老儿抓去炼制成鬼物,那老儿厉害得很,爹想报仇就只能去修仙。”
“不怪他怪谁?!”
柳氏骂道,“柳青河他就不是个人!我想起来了,当初生你的时候,他就非要掐着日子,连时辰都必须对上,说是能为你抢着好命,硬给我灌催产药,害得咱娘俩险些就没了。”
“原先我还不懂,如今看来他当初非要按着那个时辰生你,竟然是早有预谋,他就是想走歪门邪道啊。”
“娘,爹真是被人害的。”
“你懂什么?他背地里一直花钱结交那些奇人异士,你说的老儿怕就是他自个招来的。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却偏要缠着你!混账东西,我要他不得好死!”
柳氏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冲丁爻遥遥一拜道:“道长,事情的经过我都想起来了,我家确实害了好多人命,这罪过我认下了。道长,您要我怎么死都成,只求你放过我这无辜的孩儿。”
丁爻不言。
难得这柳氏明事理。
只是柳氏丈夫的魂魄如今就藏匿她儿子身上、若强行拽出,对她儿子生魂亦有损伤。
所以这事儿还得另想法子。
那个满身冒浓烟的男孩儿,他身上还有个黑色的影子,鬼鬼祟祟的看着讨厌得很。金元宝伸手想给道爷指明情况,却被丁爻摁住了,丁爻冲她摇头道:“不可说。”
哦,原来道爷早看出来。
金元宝乖乖趴回他肩头,她还是第一次接触鬼怪除邪这档事儿,什么都还不懂就不给道爷添乱了。
丁爻让柳氏去灶房准备午饭,自己则抱着金元宝在柳家瞎转悠。
一则让已成鬼物的柳父放松警惕。
二则将被长剑破除的困阵残存收拾干净。
最后借着找寻鬼物的由头在柳家各处布下拘邪专用的符篆阵法。
一通忙活下来,柳氏也已经把午饭做好,丁爻又吩咐她去街上买头产奶的母羊回来,柳氏不疑有他很快便出门去了。
如此一来,柳家便只剩下被鬼物缠身的柳家儿子。
那孩子打从被剑气打伤之后就没挪动地方,缚地灵似的呆立在撞毁的院墙边。
此时没有外人打扰,丁爻便开门见山道:“柳青河,出来聊聊吧。”
“哈,到头来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黑影晃动,烟雾随之消散,露出个瘦脱相的少年,说话声却是个中年人。
事实上从这家伙驱使儿子跑出门的那一刻,丁爻就发现了,所以当时他挥出的那一剑,意在重创鬼物。奈何这家伙吃了好几个人,那一剑并未伤到火烧鬼的根本。
不过如今火烧鬼有意愿显形,杀它倒是容易多了。
丁爻有意挑衅道:“柳青河,你可知如今你的尸体已经被炼制成尸傀,魂魄亦被炼制成火烧鬼,如此一来你便再无还阳的可能?在今日之前你还吃了好几个人,有此等恶业缠身,想必你每天夜里都很不好受吧?”
柳青河怒道:“臭道士,别以为你能骗到我!”
丁爻无所谓道:“别生气啊,不如你顺着我的话去想一想。其一你儿子若真适合夺舍,那邪修凭什么要让与你?其二,你早已经骗取你儿子的信任,为何那邪修还要让你继续缠着他不放?这里头的算计,你难道真不懂?”
“不、你不仅懂,你甚至还异想天开,妄想着自己能斗过邪修,到头来坐收渔翁之利。但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他炼制出来的鬼物,有主仆契在,他随时都可以灭掉你。”
柳青河喝道:“就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弱得可笑,他连山洞都出不来,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哦,原来是个被封镇的邪修,所以你是自愿让他把你炼制成尸傀与鬼物的?”
柳青河道:“是又如何?”
丁爻轻声回道:“嗯,不如何,只是要你要死了。”
快速捏诀强调道:“这一次,是真死。”
方才丁爻与柳青河交谈之际,他的手指一直在袖袍遮掩下操纵着符篆朝黑影逼近,等到符篆贴到黑影上,柳青河再想缩回去已经不能了。
“不要杀我爹!”那孩子还想求情。
丁爻不语,指挥更多符篆将黑影缠裹住。
金元宝一直在旁边观望,她总觉得被符篆捕捉的黑影有些不对劲。
她能看到那黑影隐约是个小男孩的模样,而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小男孩却有着过长的影子。
她不懂怎么回事儿,又怕丁爻误杀了小男孩。
于是心里与长剑沟通:去扎那个影子。
长剑果真懂她的想法,眨眼便扎中了小男孩的影子。
“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声响彻整条巷子。
丁爻这才意识刚刚差点儿杀错人了。
恐怕柳青河一早就猜到他的想法,故意顺着他,让他“得手”,关键时刻金元宝催动长剑替他纠错。丁爻也不含糊,转而催动符篆将被穿在地上的“影子”束缚,并以诛邪之法将其绞碎。
黑影回归身体,少年跌坐到地上,猛的喘出几口浊气,不可置信道:“爹啊爹,原来你是真想杀我?”
丁爻诧异道:“诶?刚刚不是你在求情吗?”
少年一拳捶在地上:“我疯了我给他求情,他就是在模仿我的声音,他不光骗了你们,他也骗了我!他说只要我把身体给他,他就能和我娘好好过完下半生。可事后我才想起来,我和我娘是母子啊,怎么可能……共度余生嘛!他就是骗我,我都恨死他了!”
丁爻抱着娃儿默默退后。
他才是被这一家子给骗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