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难过的小事 第2章 第 2 章

纵然有陆远给她的伞保护，可惜雨随风摇，零零散散地还是将她的衣服袖子湿了个透。走进店里，母亲见她一身狼狈，颇厌恶地让她上去二楼换身衣服再下来帮忙。“你看你一身湿的，打了伞还这样，真是……”稍顿片刻，她加了一句，“快去换了，别把水沾到我身上。”时枫机械地应下，拖着步子，把木制的楼梯踩得分外沉重。十一点过后，街巷从喧嚣里落回宁静的口袋，黑暗像袋子的松紧绳，夜色越深，寂静愈甚。小店打烊了，只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和网吧还在营业。街口偶尔传来车声，低沉的呻.吟之后逐渐远去、消散，卷起一地的浮灰，洋洋洒洒地落在铁皮屋顶和红砖墙头。时枫的桌头摊着她的日记本，清秀的字迹里，落满她的难过。也许，只有遇见陆远之后，她的日记本上才勉强分给了其他人一小块角落吧。

二月二十八日，雨水。暴雨。

今天认识了一个男生，陆远。他借了我一把伞。

时枫听见母亲从楼梯间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连忙摁灭了台灯，暖黄色消失，室内猝然落满了一屋的沉默。母亲的脚步声在隔壁略有停留，随即往卫生间而去。时枫听到卫生间门锁的咔哒声后，蹑手蹑脚地把房门开了一条缝，见过道没人，回身带上房门，手心里攥着陆远今天写给她的便利贴和她偷偷藏起来的纸币，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小店。她小跑着出了巷口，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驻足片刻，安抚下自己狂跳的心脏，接着向这个街区唯一的一家网吧走去。

明明店门外的立牌上写着“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网吧”，可前台的老板也没有拦她，只是调侃了句，“离家出走吗，怎么乖乖女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时枫的心脏猝然缩紧，一阵刺痛后，耳边传来了老板的声音，“小妹妹，胆子怎么这么小，我开玩笑的”她愣了下，僵硬地点了下头，随即落荒而逃般向着里面走去。启动电脑，她在脑中检索着小学时老师教的步骤，双击企鹅图标，打开登录界面。磕磕绊绊地输入账号和差点被她忘干净的密码后，企鹅动了几下，加载出好友界面。联系人那一栏里，有一个红点，申请简洁，就俩字，“陆远”。她操作着鼠标，点下“同意”。界面很快就自动跳转到她和陆远的私聊对话，她原先想敲一些留言，可在她笨拙地“一指禅”敲着键盘时，陆远原来灰色的头像动了动，变成了彩色的。时枫点开来看过，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白猫。聊天界面里，他抢先一步，在她编辑着留言时，发了消息过来。“初三九班，陆远。”时枫看到消息后，敲打着键盘的双手一顿，一字字地删去准备发给他的留言，学着他的样子编辑了自己的姓名和班级，然后点击发送，“初三八班，时枫。”

时枫的企鹅还是在小学上电脑课的时候，老师让她们注册的。她的资料卡里很简单，老实地写着她的生日和常驻地，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她的昵称是一个英文单词，“Tsuki”在希腊语里有月亮的意思。头像则是她在图库里随意找的一顶粉色的云朵。她还在斟酌如何与陆远聊天的时候，对方“stars”先发了一句过来，“雨伞不急，我查了查，明天早上还下雨呢，明天下午是阴天，要不我们明天下午放学后学校书屋见？”时枫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提出一个要求，“我收拾东西会比较慢，你能……”聊天界面的顶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后，陆远的新消息把她咬着嘴唇想要解释的纠结一下子吞了进去。Stars：我等你就好，没关系的。时枫稍稍放下了紧张局促的心，打字回复他，“谢谢你”原本时枫发完这句就打算下线回家了，但陆远好像有预知能力一样，新发来的消息如钩子一样一下子拽紧了时枫刚刚感到一点松弛的内心。“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时枫咬着唇回复他，回应的却不是这一句关心，“我没有办法每天上线的”。时枫想打字解释，可她删删改改，最终把那一段话全部删掉了，没有发出去。陆远的状态在昵称和“正在输入中”间变化了好几次，最终只发来三个字，“为什么”也许是怕时枫误会他的语气，他又紧接着发来一句，“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时枫敲打键盘的手指一滞，看着原来有文字却又变得空白的对话框，有些茫然无措。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坦白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在闻到他身上的薰衣草香的时候，o(≧口≦)o在看到他对她笑的那一刻，名为安心的种子已经种下，在她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芽生长。

“我……今天晚上是偷偷跑出来的，在网吧，我没有手机……”时枫抬眼看向门外，路灯昏黄，夜色浓沉，巷里的街坊们早已入睡，他们却隔着半个城市用网络交流。也许，这能跨越空间的隔阂，文字被一个个敲下，孤独的灵魂相伴，如在身旁。陆远沉默了一会儿，给出建议，“我这里还有一部二手的老人机，借你用吧。”等了几秒钟，他的下一条消息接踵而至，“是借哦，要记得还”时枫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他的关心了。他太温和，太细致了，考虑得周全，又不伤她的自尊心。他仿佛懂得很多，也仿佛不懂，对她好，是会遭难的。她故意装作不应他的话头，生生岔开话题“我要回家了，陆远”怕他有所顾忌，她又加了一句，“晚安，陆远”

陆远回完她的晚安，熄灭手机屏幕的光，他的手肘撑着脑袋，望着高楼下一览无余的城市夜景发着呆。书桌上，拿铁温热，是恰好入口的温度。房门外，母亲克制地敲了敲门，温声提醒“有点晚了，明天还早起呢，早点睡吧宝贝”“知道了，妈”陆远应了声，起身拉上窗帘，尔后伸手关掉书桌上的台灯，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无光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