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人间喊冤,老天爷总要下雨或下雪意思一下。可如今在蓝洲,坚牢的光化硬质墙隔开了大海跟天空的联结,人们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茫茫无际的鱼群,人类就掩藏在洋流下苟延残喘着。
余兆忠内心一片绝望,他是土生土长的蓝洲人,也是响应邓正明号召第一批下水的高材生,为蓝洲基地的科技奠定好歹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多年科研队工作,他而今的工资甚至连一支w-yh抑制剂都买不起,还只能报了几种医保才能买到一支30ml的药,掰开来用,谁叫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得了荧光病。
而就在前两天考察任务,他居然弄丢了那支奢贵的药,在如今的夏国政府甚至能卖到10万15ml一支,他凑东凑西也只够12万,实在病发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以带上了患病的女儿来到基地。
就像有差价一样,基地内的w-yh抑制剂每15ml一支只卖八千,当初下水带走了人类所有的高新人才和技术。
本是一早带她出来逛逛,谁知道小姑娘不留神走丢了,还碰了巧犯病了,这才导致事情败露。
皮肤会发光的小女孩并不可爱,因为这说明她体内荧光物质已渗透了皮肤组织,w-yh酸也只能起到淡化荧斑和帮助呼吸的作用。
被迫下水居住海底基地的蓝洲人,就是因着荧光病从而对地星上的生活深恶痛绝,荧芝、瘴气、诗粉、果烟等一系列与此相关的病源都令本地人厌恶。
要不然怎么会有海洋人和陆地人党派之别呢?
余兆忠闭上了眼睛,抱着尸身渐冰僵硬的女儿,知道自己将成为两党新一轮中门对狙的导火索。但是丧女的悲痛愤怒已烧坏了他,他不知所措,蓝洲已成为不了他落脚的避风港,回陆地他也不敢抱着死去的女儿去贪恋温柔乡。
邓正明当初又为何在解放人类后,反而做决策任由大家四分五裂迁入蓝洲囚笼呢?
然而,他得不到答案。群众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他们只知道人民医院前跪了个可怜的父亲,抱着他死去的女儿,突然一声枪响惊起——
鱼群乍乱,大鱼吃掉了小鱼。有子弹穿透了余兆忠的脑门,他噗通倒了下去,在血泊之中丢了昏迷的孩子。
人群纷纷惊呼,在惶恐之中找不到凶手。
边律打车赶到现场时,现场已被社区警察控制,他在人流穿插的间隙下被王主任拍上了肩膀说:“你过来一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这个U盘,里面是余兆忠的问答录像,会议室里的监控我是打开了的。那俩检察官那里也有,过几天中央纪检委的肯定会对这件事进行报道,如果他们对视频内容动了手脚,你就把这份原版交给D区常业上校。”
“前理事会成员常业?”边律有些惊诧,这么一个能露脸的机会,王主任就给了他这个新来的。所谓无功不受禄,就一社区的主任难道也搞拉帮结派那一套吗?
“你过几天不是要回一趟D区办手续,帮个忙。”王主任露出个神秘的笑来,像是未免边律多心还解释说:“没多大个事情,我跟他是小学校友,现在也不熟了,就是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看常将军自己想不想小题大做而已。”
边律点头,收好了U盘,主任没再多说的意思,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问,只是多了个心眼打算私下去问老师多了解一下。
他还打算观察一下现场,却见好像是医院内部人员打的电话,不多时巡警就来接替了社区交警的善后工作,在他们的安排下边律也就离开了。
他点开手环,正想问问泰教授在不在学校,TT又弹出了安境发来的消息,配了个小黄狗流泪的表情包。
-[流泪]
-我包好像掉餐厅了,但是我马上要上课了,其实也就是缺了U盘,不然的话这节课上起来孩子们会很无聊的。
边律当作没看见,直接右划了过去不管,却在散步走回社区办时,好巧不巧地路过了那家餐厅。哦,他这才发现原来都是一条街道的,于是顺手进了去帮安境提了包又来到了蓝大。
这节课是选修课,不给本院学生讲专业知识的安老师也就随便了许多,一身银白绸制衬衫和冗长而又很宽松的西装裤。边律没进门,将包放到第一排课桌上就想走,当着同学们的面不搭理他。
“走什么?边同学,这节课要点名。”安境单胳膊撑着讲桌扶了扶鼻梁间的眼镜,歪着身子对边律花枝招展,他伸出了手,“把包给我拿过来。”
毕业多年,边律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他黑着脸把包又递到了安境手上,突地好心问:“里面没有U盘,你再找找落别的地方没有。”
“本来就没有啊。”安境把包撂一边,对他微笑,“我从来上选修课书都不带自由发挥的。”
“……”就是想老子帮你跑一趟腿是吧。边律三次想走,又被安老师给瞧了出来,他说:“边同学,老师会格外地关注你,不准早退哦。”
上课铃好死不死地响起,边律还真气闷闷地找了个后排坐下,两声叩响,安境对他挑了挑眉甩了本教材在第一排的座位,示意他得坐到前面来。
边律瞪他一眼照做了。
讲的什么边律压根没听,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看去了闪着湛蓝的窗外,将上课走神和目中无师演绎得生动形象。直到,在安老师走到后排去的空隙,他被隔壁女生戳了戳胳膊压低了嗓门问:“你是上次做军事演讲的那个边老师吗?”
边律还没开口,小女生又眨巴着大眼睛很激动,“哇,安老师认识你,你们是……朋友吗?”
为什么要停顿一下。边律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被安老师不冷不热的声音惊吓:“上课交头接耳,你班级学号是什么?扣分啊。”
边律揉了揉眉毛,保持沉默,继续装乖。抬眼,对上了安老师居高临下看自己弯酸复杂的视线。然而他只是一眼,像是用眼睛杀鸡儆猴一样,等班上细琐的嘈杂都消停了下去后才开始讲课。
——我是你借机向学生们施压的小白鼠是吗?
“……”边律甚至开始反思:他信奉一条,所有当下的囹圄险境,都是当事人能力不足造成的。——所以是不是我最近脾气太好了,才导致屡次三番地被安境逮准了拿捏?
于是下课响起刹那的边律,摁住了书,看去了要伸手来拿回他教材的安境,“安老师,逗我玩是一件让你很开心的事情吗?”
“是啊。”安境认真回答,“我确实很开心。”
边律语塞,撂了书笔就想走,觉得跟他说话都是浪费口水。走出去一段回头,刚想骂安境傻逼却发觉那人根本没打算跟上来,还真从他公文包里的夹层摸出了U盘看着资料。
不是没有的吗?边律冷了脸:呵呵,还真以为人安老师是为了让你听他讲课而特地落下的包?
“我还有一单元课,你要是嫌累的话就走吧。”安境头也不抬地说。这种时候他又很有师德了。
“操……”边律觉着自尊受到了挑衅和侮辱。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这个人先孔雀开屏勾搭他,而他却总会生出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来?
高段位啊。边律拧巴地想着,但也不好意思去戳破那层窗户纸,毕竟谁先认真谁就输了不是么。虽然没谈过对象,但总见过人家小情侣打啵儿,其实男男女女那点破事也就跟搞人际关系一样嘛。
以至于安境看到边律没走,在教室走廊等自己下课时,都浅浅惊讶了一下。边律顺手提了他的公文包,“请你喝一杯,走吗?”
“我酒精过敏。”安境好声。边律回头,眼神有点犀利,还以为又跟老子玩欲擒故纵呢。
安境却又带着笑回答:“真的,我酒精过敏,一喝就浑身上下起红痱子那种。”
于是去了奶茶店。真是掉逼格,边律都几百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觉着边走边捧着奶茶的自己比显眼包还显眼包。不过幸好,他穿的不是军装。
安境倒是乐得自在,可能高校老师整天跟学生打交道,也会被年轻人的活泼和热情潜移默化吧。
“想算一卦吗?”安境突地伸出左手,“小六壬,掌中八卦图,你可以心里随便想个疑惑问我。”
边律一笑盯去他:“好啊,你为什么招惹我?”不加掩饰的暧昧与试探,没有反感,也没有波澜。
安境眼皮动了动,又抬眼看去了边律,好笑得很:“这还需要算吗?”他这种时候又很单纯,像是演戏,但又确实逼真,让边律都误以为情意深深。
边律也呵了声移开了视线,他可能在高兴,忍着笑:“你还是算算吧。”
“我一般按时辰算,按照古夏国的农历来看,今天是二月廿七酉时。”安境在三个指尖上掐点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一、二。一、二……二十七。一、二……九、十。
“大安。”安境说着:“大安事事昌,求谋在东方,失物去不远,宅舍保安康。行人身未动,病者主无妨。将军回田野,仔细好推详。”
“什么失物求谋,我问的只是你。”边律可算用吸管戳穿了奶茶,猛吸了一口,甜得他齁吐了。
“大安事事昌,我会心想事成。”安境回答他说。边律看去那人,四目相接,他对自己自信一笑,大胆张扬又直白袒露。
边律收回视线,慢慢抿着甜死人不偿命的奶茶,“好一个新时代老师,你跑去研究这些虚的?”
“玩玩嘛。”安境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垂眸:“偶尔算一卦,很准的。要不要我教你?”
边律于是伸出了左手去,安境点了上去,“先记着顺序啊,这是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就学简单的,然后我再教你怎么数数。”
边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难得听得很认真用心。正默记着顺序,被安境扣上了掌心,脸凑过去往他手背贴了下,“你紧张什么?手怎么这么凉。”
手凉的究竟是谁啊喂。
“……”边律抽回了手,果然不该对他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