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垂脚的素色纱帐旁,一个只穿了内裤的人躺在床上,瞧着二郎腿,捏着遥控板,摁了暂停。
床榻边,坐姿散漫正在书桌奋笔疾书的男人,回首问了句:“安老师,怎么不放了?”
“说得好像你在看似的。”安境打了个哈欠,在床头柜上摸到了裤子套上,点评:“你这纪录片思路是好的,还能单采得上这么多业界大佬。不过有一点,我作为观众可要说说你了,就是太啰嗦了,主次不分了你,既然是介绍咱们蓝洲领袖,干什么又讲这么多夏国往事啊。”
“安境,你压根就没认真看我的纪录片。”男人撂了笔,似是对他这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很是不中听,说:“我的开场白就点了题:要讲好一个人那就得从他所在的时代背景谈起。目前市面上刻画的邓正明的纪录片电影电视剧那么多,大同小异,没有新意,我从这个角度出发,为的就是让观众身临其境,剖析他的内心,感受他的魅力,领悟他的思想。你懂吗?你能理解我的艺术追求吗?”
“打住,宋大导演。”安境看了看腕表,叹了口气颓怏怏说:“快到点了,我得赶去学校给我可爱的学生们上课了。”
“要我送你吗?”宋知书抓起了车钥匙。他文稿似乎写完了,说着便起了身,将脖上揩水的帕子取了,揉起了一头湿发。
安境见之笑了笑。说:“你愿意的话。”
宋知书冲他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去给了他,说:“我不喜欢开车,你开,还是像上次那样把我放蓝星之光。”
“车你送我了?”安境勾唇,眼里揣着试探。这可是‘暗影之光’,虽然这牌子名气起得中二,但却是蓝洲最贵的磁悬车品牌之一。
“想得美,借你开两天。”宋知书挑眉看去他笑,“你官二代家教甚严,哥让你过一过富二代的瘾。”
两人穿戴整齐,从地下室驶离了酒店。天际灰暗,到处遍布着蓝色的波光,他们头顶的穹顶被一只巨鲸挡住,视线黯淡,在光化硬质墙的感应下,街头和脚下的路灯指示陆续亮起。
世界变得灿烂,安境打开了敞篷,伸出手去触碰那深邃而又神秘的湛蓝。他们的头上,密密麻麻的鱼群盘旋,又随着一声悠远的鲸啼四下散去,在透明而又坚固的光化硬质墙后宛如一场盛大的海洋杀戮。
“唉,海里呆久了,都忘记了蓝天白云长什么样了。”宋知书百无聊赖撑着脸,看去放眼望去一概蓝白的雷同景致。
安境扫他一眼,说:“得亏是我听见你说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恐怕得把你打成陆地派。”
“我就是觉得感慨。”宋知书嗓音软糯,又流露出他艺术生的多愁善感来,说:“一转眼,我们成为海洋人已经快三十年了,刷名牌入基地的时候仿佛还就在昨天,感觉我还没怎么过活呢咋就三十五了呢。”
“你就是闲得。”安境好笑,“听过‘记忆增量理论’吗?简单重复的工作和生活,导致主观觉得的‘新东西’减少,缺乏了对具体某一天的认识与记忆,也就是所谓的主观时间流逝理论。”
“我可是搞艺术的好不好,我每天都过得富有想象力。”宋知书瞪了他一眼,“要说生活单调,你安老师朝九晚五,三点一线,讲桌教案的生活才无聊好吧?”
“不啊,我闲暇时间乐子很多的好么。”安境松离方向盘,揉了揉眼睛踩了刹车。
蓝洲整个基地的道路全是由导磁材料所组成。可谓是天工造价,举全人类之力建一处海下基地,为后代造就最后一方净土。也就是说,当年能拿到入场牌的都是人类精英中的精英。
非富即贵。
安境沉吟片刻,显摆文化似地说:“政治与历史是一种被粉饰了的太平,文艺与思想与之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统治阶级需要一种普世且苟同的文化控制群众,尽管他们自己所信奉操持的是另一种处世观念。而我做的事情,就是传道授业解惑,撕开他们丑恶的嘴脸。——又称教育。”
磁悬车稳步行驶,蓝星之光电视台近在眼前。宽大的广告牌里模特娇俏可爱,是个粉色旗袍梳着垂髫的小妹妹,没有眼白,笑得很动人。跟旧世界不同的是,蓝洲由于地域有限,取代了高楼大厦,建筑几乎是以光化硬质筑造的薄形墙体,打破了物理学规律一般,凹状墙的表面和侧壁种植着绿化。
城市干净又明亮,来往通行的道路又宽又广,白色银色淡色的磁悬浮车、或是老式四轮太阳能式车尽然有序,就连闪烁的路灯也透露着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气息。
“当个教思想政治的大学老师瞧把你给嘚瑟得。”宋知书瘪嘴,说:“现在的制度简化了,初中高中合并成五年,其实蓝洲的大学也就是个高中水平。”
安境无奈:“呵呵,随便你怎么看,你就当我水平不行也成,但安老师我一向爱岗敬业。”
“爱岗敬业,那你为人师表吗?”宋知书好笑,意有所指。两人不约而同,思绪回到昨夜浴室,透过水汽混乱又纷扰。
安境对他粲然一笑,弹了他个脑瓜蹦儿,说:“我怎么不为人师表了?据说旧时代的大学老师都是照着书念的,我好歹是亲自做ppt搞3d建模玩投影呢。”
“谁管你,我快到了,放我下车。”宋知书打着哈欠。暗影之光稳停,安镜挑眉看着他,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像期待着他说点又或是做点什么。
其实他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宋知书想着。但是又理智而又冷静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花花公子形容他多了些浪荡,为人师表形容他少了些端庄。——这人其实只是个高傲自负的花孔雀。
虽然他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但太过优秀的人,只适合孤芳自赏。
宋知书笑了笑,摁开安全带开门走了,临走前对他比了个心。安境唉叹一声,好像在面露遗憾,捏拳砸了砸额头。宋知书相信直觉,他总觉得安老师这号吧,给人一种精致利己的虚伪做作感,又给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无意优越感。
按照夏国老话来说,就是一种晚清封建知识分子的自负,这种滋味比小资产阶级主义还要招人讨厌。宋知书不喜欢他。
而安老师呢,其实骨子里是个追求浪漫的人,他在宋导演身上找到了股艺术家的气质。他摸了一圈,找着了kiss me点上,在吞云涂雾中点开了电台,里头播放的是playing love,旧时代一部名为《海上钢琴师》的电影插曲。
就连曲子都这么对他的胃口。安境笑着吐了口烟。他掸了掸烟灰,却在烟灰缸旁边找见张卡片,粉扑扑的纸面上用变色唇膏写着:音乐是我最好的朋友。
草莓味的,旁边还有个薄色吻痕。
“……”我被绿了??
安境心绪错杂地放了回去。好巧不巧,曲子重播,变成了前奏,像极了1900遇到女孩前的那段乱弹琴。配合着音乐烦得安老师一气之下把它给掐了。
蓝洲大学到了。作为蓝洲目前的顶尖学府,也是A区唯一的一家高校,包括师生在内也才近五千人数,所以校区的规模其实并不怎么大。但,依然避免不了堵车,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弊病仍在,校门口停了好些小贩影响交通——章鱼小丸子、爆炒鱿鱼、糖醋海带丝、油炸猫猫鱼……吃海鲜都快吃吐了。
没办法啊,谁叫这里是海底基地呢。
又逢红灯,安境百无聊赖扣着方向盘,突地车身一震吓了他好一大跳,像是后面的车没制动追尾撞上来了。
这车很贵啊,要赔的!安境垮着脸下了车,却见是那车是辆越野的绿皮,前红后黑且还挂的是军区前缀。他一个腿软,险些没站住。
这世界太小了也不好……军车都能撞上。
安老师心情复杂,正想是该掏根烟好还是打个电话好,却见那驾驶座门开了麻溜下来一小年轻,来对他深鞠行了个大礼:“对不起这位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我们赶时间进学校演讲。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到时候会赔偿给你!”
“我不是学生,我是学校老师。”安境补充了句。他看去那车里的副驾驶,不大看得清脸,但依稀可见的肩上的一颗星。
叫边什么来着,政治学院请过来做军事演讲的那个少校?
安境没多心眼,取下折叠手环,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塑料环,但摊开平展一摁侧钮,屏幕发光,是旧时代手机的进阶版。他凑去小年轻递来的条形码扫过,加上了边律的联系方式。
“嗯……你是边律?”安境打量起了那账号头像上的证件照。
小年轻陪笑,怼去车屁股拍了几张照,说:“不是我的TT。”
当今蓝洲领导人都在用的社交软件T T(谈谈)。好笑的是,又被网友们亲切地恶搞称为套.套。
于是,如果您有幸来到蓝洲一日游,听到大街上有人喊“喂,朋友,你为什么不回我的套套——”不要惊呼,不要惊讶,套套就是谈谈的意思,兴许只是他的朋友没有及时回复他的消息而已。
那小年轻无奈挠头解释:“额,真的,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少校怕晚点催了两句,我紧张得很一不小心就……”
“催两句你就紧张,你们少校这么凶?”安境好玩摁了句语音发给了边律过去,说:“边sir,不着急,政治学院的学生一般都晚个十来二分钟才会坐齐,您不用担心会晚点迟到。”
小年轻见之眉毛惊起。安境收回了折叠手环,转身上了车。
随着那辆大红豪车的驶离,与此收回的还有边律的视线,他指尖滑动着手环屏幕,在暗影系列悬磁车的价位介绍上滑动,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流露出一丝烦躁。
维修费最次都要上万,他两个月工资没了。
常浩杰见之冷汗凛凛,他小声嘀咕了句说:“少校,我撞的,还是我赔给那老师吧。”
“安境,在职研究生学历,政治经济学博士学位,蓝洲政协常委,公纪44年十大杰出青年。”边律切换至搜索界面意有所指:“他才二十八岁,又姓安,你觉得呢?”
“呃,你说的不会是……”常浩杰表情悚然,嘴唇白了白。
蓝洲当今领袖,安兴民。
“进去吧。”边律收了手环,又恢复成扑克状态,“待会我再替你向他赔个罪,文化人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而后他拿起了准备的演讲稿,纸面平整,勾勾画画备注了很多,看样子像是反复过了很多次的样子。
充满想象力的假科幻新文~为我自己撒花啦~
注:轻外貌描写,重剧情线和小动作心理描写,感觉本文是厚重肃杀的风格。
先出场的是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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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