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的表情不见变化:“你以为,这次的惩罚仅仅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吗?破坏规矩的人,你,我要困住;薛瞳,我要放逐;陆言之会陪你待在这儿。穸以嘛,他不会做什么的,至少暂时不会。”
“等等,是你做的!师父!是你让薛瞳去看通天镜的!”孟依依一惊,“果然,还有陆言之,你若是真的希望陆言之找不到我,怎么会让他找到一个感受异常的地方!”
“不。”玄衣摇头,“我什么也没做。通天镜并非禁地,薛瞳可以来去自如。而陆言之,待在这里的决定,也不是我为他做的。”“师父你错了!”孟依依似乎想到了什么,“改变天命的人是你啊!”
“通天镜里绝对有什么,也是因为你,薛瞳才看了通天镜,如果没有你,薛瞳这一辈子都会待在天界,是你改变了她的命途啊!”
玄衣的笑意不该,他的自信与笃定仿佛带上了天规的冷血无情。他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他便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天规。他说:“天界有许多神仙啊,旭日星君,天狼星君……七十二天位上都有不同的仙人。可是千万年以来,唯独有一个仙位是空在那里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依依。”
“是命途星君。”玄衣自问自答,“通天阁,本应该是命途星君的府邸。不管薛瞳去不去通天阁,看没看到什么东西,可是她最后也一定会走上这一条路的。这个世界啊,就像是一串巨大的九连环。环环相扣。拆开它唯一方法就是彻底把它打碎了。可碎了之后呢?一切便都会乱套,不受束缚,没有控制。”
“那陆言之呢!”孟依依问,她软下声音,“你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却不让他看见我,你把他困在这儿了。他又没做错什么,求求你放了他吧。”
“我没困住他,也没有用什么法子让他感受到你。至于为什么他固执地认为你在这儿,我也不知道。”玄衣的声音和身体渐渐淡化消失,只留下苍白的一句:“既然你还不曾想明白,那便再过百年吧。”
玄衣在外云游了三百年,似乎在寻找什么,在等什么,但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那个人的影子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面色清瘦,在质问他:“玄衣,我爱你,可是你根本连感情也没有!”
当然,他不需要感情。他说天规的制定者,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感情只会让人软弱。
她怨恨他:“你错了玄衣,你错了。”
不、他不会错,他是天界的开拓者,他是天界第一任不老不灭的天帝,他不会错。如果那是既定的命途,如果他注定孤苦……
然而,第四百年也终究是到来又过去了。唯一让孟依依感到欣慰的是,陆言之似乎又恢复了常态。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时间长了,孟依依也不再细数禁闭之日还有多久。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快了,快了。陆言之这一日才待了没多久,山洞外就来了位仙君,还带了几个仙从,玄衣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是让人晃神的笑意。
可孟依依却一下觉得如临大敌。
“二皇子在玄衣仙君这边清修已经近五百年了。既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天帝还是希望二殿下尽快选择了自己的天妃才是。”那仙君脸上的笑让孟依依觉得恶寒,却也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原来眼前挺拔的人已经不同于往昔了,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有一天也要选择自己的仙职,要担当大任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嚷着要保护孟依依要保护他的小伙伴们一直到永远的小男孩儿了。
他精致的面容慢慢褪去了稚气,一身浅蓝色的仙袍上绣着仙鹤的图案,他长得不像穸以偏中性,又不像玄衣清清冷冷的,却让孟依依真实地感受到,这就应该是陆言之的样子啊。
“二殿下若是没有心仪之人也无妨。”那仙君这才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天帝天后觉得那九天玄女家的女儿江落梨仙子品貌皆宜,与二殿下相配。特想于今日的蟠桃盛会为二殿下赐婚,二殿下可务必记得到场。”
闻言,孟依依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言之,却见他神色淡然,脸上无半分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仙君说了话便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剩了玄衣靠在洞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原来的小毛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为师甚是感动。”
陆言之抬眼看他:“五百年之期将近,我只要再等等……”
“等?”玄衣好像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大笑起来,片刻才缓过气,“我还以为你能比过去成熟一点了呢,原来还是老样子。神仙是不该有感情的。长生不老的神仙为了寻求解脱,处心积虑寻死也只能灭了躯壳,堕入鬼界,再加之修仙的难度日益上升,天界这才需要有仙人来繁衍小仙。可这又不需要什么感情。陆言之,你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听从天帝的安排呢?左右不都是一样的嘛。”玄衣像是在问陆言之,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是遵守天命的人,你告诉我,天命会变吗?”陆言之突然笑了。
“不会。”玄衣一挑眉,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奇怪。“那我听不听重要吗?”陆言之说,“不管我怎么挣扎,都会到达你所说的天命,那你又何必阻止我呢?”
玄衣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也并未想阻止你。可是不得不说,我有些私心,所以才想问问你。陆言之,我也是会有私心的……”玄衣坦坦荡荡的样子让陆言之有些好奇。玄衣欲走,却回过头,透过陆言之,对上孟依依的眼:“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永远吗?”永远爱你,永远陪伴你,永远守护你,永远……孟依依拽紧了衣摆。陆言之奇怪地皱眉:“什么?”
“没什么。”玄衣转过身,便消失了。
是了,孟依依又何曾不知道呢,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永远。“陆言之……”孟依依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会永远喜欢我吗?”你太狡猾了啊陆言之,守了我近五百年,你却要娶其他人吗?“我不会娶她的孟依依。我今生今世想娶的人只有孟依依一个。”陆言之明知道自己这样说也只是自言自语,但依旧作出保证。
穸以也曾问陆言之,问他为什么喜欢孟依依。没有为什么,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他喜欢孟依依不过是因为她是孟依依。因为她是孟依依,所以心甘情愿守着,因为她是孟依依,所以……
那是会拉住他的衣襟小心翼翼走着的孟依依,那是信任他依赖他的孟依依,那是哪怕自己害怕也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前要保护他的孟依依,那是陆言之的孟依依啊……
陆言之站在洞外离洞口仅仅两步之遥的地方,而孟依依却只能隔着这两步看着他,她伸出手,惨烈的光和结界撕扯着她的手,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孟依依依旧用力向前伸手,试图抓住陆言之。手臂上的皮肤被撕扯开,渗出血来,眼见着就要碰到了,陆言之却大步向前走去。
孟依依也向前走,却被一股巨大的力弹回洞中。“陆言之!”她不安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陆言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步子一顿,回头冲着那空无一人的洞,粲然一笑:“孟依依,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