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孟依依做了个噩梦,一个很长的噩梦。她梦见云头上萦绕不去的妖主爹惨叫,她梦见她爹孟纠突然开始变化,周身的仙气慢慢被妖气吞噬,身上长出的利刺冲破了他的盔甲,连面目都开始变得憎狞可怖,她梦见自己跌落下云头,她爹连忙护住她,明明自己都万分痛苦,却还哄着她,叫她不要害怕。她大哭,哭到看不见眼前的人,然后有一双手轻轻抱住了她。
孟依依忍不住挣扎起来,那双手很温暖,可她想要她爹抱着,哪怕那些刺扎到她的身体里也没有关系,不,她爹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孟依依猛然睁开眼,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住的战神将军府的闺房里。床边的陆言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好看的眉紧紧皱在一起,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依依!”见她醒来,陆言之一下子起身,转过头大喊:“师父师父!依依醒了!醒了!”
孟依依这才发现屋子里不仅坐了陆言之,床尾还坐着泪眼汪汪哭哭啼啼的薛瞳,不耐烦安慰着薛瞳的穸以,连师父玄衣都难得不嫌弃她地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
薛瞳一下子扑了上来,开口便是哭腔:“依依。”肉乎乎的脸在孟依依的眼前一下子放大。“小瞳你怎么又哭了,不哭不哭了昂。”孟依依抬手去帮她擦眼泪,却一下子想到什么,她记得天界大获全胜来着呀,“对了,我爹呢?”
孟依依看着有些窘迫地站在玄衣身边的陆言之和低头喝茶不言不语的玄衣,觉得有些奇怪。她慢慢下床,赤脚踩着冰凉的地面,一步一步走到玄衣面前。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梦境中的一切全无虚假、具是事实。
“师父。”孟依依试探着开口,“我做噩梦了。”
“依依……”薛瞳试图说什么,才开口就被穸以拉住了。
“我梦见、梦见我爹死了。我觉得他很痛苦。虽然一直拼了命在保护我,可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身体里长出了那样的东西,该多痛啊。”她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眼睛酸痛,要溢出眼泪来,胸口里好像塞进了什么东西一般,连说话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变得那么困难。然后她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把它伸到玄衣面前,“我好像,杀了我爹啊师父,我好害怕,我很害怕啊,可是我爹还在笑着哄我,说没关系没关系……”孟依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好像上面都是鲜血一般,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她不解,她怎么会杀了自己的爹呢?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应该这么做的啊,她杀的是这么爱她的爹爹,是那样好的孟纠啊!对方含着笑接受了她的刀子,那头漂亮的黑发变得近乎苍白,然后就连面庞都模糊不清了……
孟依依周身的气息慢慢变得不对,一双清冷的手一下抓住了她。孟依依抬起头:“师父......”
玄衣的脸上依旧是从容没有破绽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孟依依一下子就觉得安了心。可陆言之看了分明,师父手中的杯盏在放于桌上的那一刻,瞬间化成了碎瓷,继而变成粉末散了开去,一块细小的碎瓷划破了师父那双漂亮的手,留下细小的血痕,却在握住依依的手的那一瞬,合了伤口,凝了血,再回神,连伤口都看不见了。
“没事了。”玄衣安抚。声音明明一如往常,却好似嫦娥仙子的凝神曲一样,具有魔力,让人莫名安定。
“啪—”此时房门却一下被撞开,为首的是孟纠的妻子,孟依依的母亲——九天玄女度轻玄。她曾是天界最美的女人,孟依依有时候都觉得很难过,为什么没能多像母亲一点。此刻度轻玄衣身素白,连头上都束着白色的缎带,她的面容苍白憔悴,身后跟着一众仙女,只一伸手,便从袖中飞出一截锁仙绳来,那绳索一下飞向孟依依。
孟依依下意识躲闪,退了一步,玄衣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截锁仙绳。度轻玄冷笑:“到底是有个靠山。”陆言之微微诧异之后随即恢复了身为二皇子的傲气,挡在孟依依面前:“玄女这是做什么!”
穸以靠在原来坐着的床位那儿动也没动一下,只是若无其事地把薛瞳按在自己身后,一副悠闲的样子:“是啊是啊,这锁仙绳哪里是人人都有的,若不是又了靠山,玄女哪里敢这样来绑人。”
“穸以。”玄衣浅笑着,不动声色地警告。千年以来,怕也只有穸以这个小仙最随他的个性,从来都藏不住什么,这种不肯收敛的性子,也终是要受苦的。穸以并没有改变表情,却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再说话了。
“仙君,我夫君孟纠也算是您千百徒众中的一个,亦是您认可的得意弟子,您何故如此偏袒。孟依依不孝,杀我夫君,令我天界痛失战神,您说该罚不该!”度轻玄说着便施法再次控制锁仙绳,却无奈怎么也拉不动。
是谁杀了谁?又痛失了谁?孟依依看向玄衣,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又卷土重来,她紧紧抓着玄衣的袖子,企图寻求安慰:“我的梦是真的?我杀了我爹吗?我真的杀了我爹吗?师父!回答我!”陆言之心疼地拉过孟依依:“不对不对!你没有!你怎么会杀了你爹呢!这都是骗你的!他们都在骗你!如若是真的……如若是真的,那,那他们早就带着天兵天将来了,怎么会只有一节锁仙绳呢!”
“谁说没人看见!”度轻玄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玄衣仙君不是看得明白!”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玄衣身上。玄衣的手一松,险些让锁仙绳脱了手,却在片刻之间恢复了常态,他轻笑,惹得度轻玄身后的仙女着迷都要出了神。
“我看见的,是我的徒儿孟纠为了彻底消灭妖主叶茯苓,与其双双化为灰烬。”
“你骗人!”度轻玄失了态。
“我从不骗人。”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必要骗人;因为足够有威信,所以不需要骗人,似乎只要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便真实可信了,便就是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