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展现出来的是死者临终前的一些闪回片段。生前情绪越剧烈,能保存下来的闪回就越多。但一般是死者主观上的所见所闻,所以能提供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
仓鼠主人的闪回片段主要发生在一个小桥洞里。只见不远处一团巴掌大小的白光在视野中上下晃动,勉强照亮了一段乱搭的电缆和绳线,白光以外都是黑暗。这个片段断断续续地闪现了几秒,突然一只红色的手从侧面伸出。顿时,画面黑了,偶尔有光束漏进视野,画面抖动不止,整个氛围教人不安。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半分钟,遮挡物移开,仓鼠的女主人的视野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桥洞尽头的一个灯柱上。灯柱的灯是黄色的,忽明忽灭。片段在这里跳了一下,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影走出桥洞,灯明灭一下,人,消失了。
石若康死死盯着画面,手不自觉握住了蓝士的手腕,往死里用力。
蓝士扫了他一样,由他去了。
闪回片段跳了几次,都是那个灯柱,最后一次,灯柱旁的垃圾桶空了。整个回忆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石若康僵硬了几秒,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瘫倒在沙发上大喘气,“你主人是被吊死的吧?”
仓鼠少年眼睛瞪大了,呜哇一声又哭,“吱吱,大人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怜的主人……”
蓝士沉思了片刻……嗯,他果然看不出来为什么是吊死。“石若康,你如何说她是被吊死的?”
石若康抓过抱枕,深吸了一口气,“死者被人捂住了脸,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布块之类的东西,可以彻底盖住她的脸。之后死者应该是被拖行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拖向暗处,以那盏白炽灯的照明范围,肯定不会有那么多光漏进布块里的,这个细节就说明凶手将死者拖向了白炽灯那边,为什么其它地方都不去只拖到灯那里?这就涉及到了第一个闪回里透露的一个重要细节,灯旁边有散乱的电缆和绳索。之后死者是视野水平线明显拉高了,并且一直固定在同一个位置,那就说明她被人束缚住了甚至被吊了起来。”
蓝士听完,道:“分析得不错。”
石若康虚弱地笑了一下,“那当然,我聪明嘛。”
蓝士仍旧是那个威严的坐姿,道:“那可以放开老夫的手了吗?”
石若康笑容一僵,颤悠悠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腹诽,你不是神吗,肉那么结实,让我捏一下又怎么样,小气吧唧的。
蓝士问仓鼠,“你还有何补充。”
仓鼠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石若康,像是看到了糖果点心,恨不得扑上去从头到脚舔一遍。石若康打了个寒颤。
仓鼠少年说:“吱吱,警察还没找到凶手,我怕他们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所以来这里求大人帮帮我家主人。”
石若康及时喝止仓鼠少年更近一步,道:“别过来,坐、坐到墙壁那里。”
仓鼠少年看了看背后的墙,乖乖地走了上去,然后一百十度转身,在墙壁上跪下,面朝地板,呈现一个完全违反地心吸力的状态,说:“吱吱,大人,我照做了,求您帮帮我吧。”
……你这孩子这么蠢真的没关系吗?!“墙壁那里”是指墙角边,不是让你整个人坐到墙上去啊!
石若康真心不想掺和什么杀人凶案,他开口想拒绝,不字还没说完一个,旁边的鬼神大人抢了话头,“好。”
“蓝大哥!你不能这样!”他从沙发上跳起半圈,面向蓝士,“当侦探会万年小学生还去到哪儿死到哪儿的!”
蓝士默默地睨向石若康,“你再说一遍。”
石若康噎住了。
所谓的吐槽啊,靠的就是瞬间的爆发力和气势!错过了那个时机的话就……别吐了。
石若康重重叹了一口气。蓝士终于大发慈悲多说了几句话,“为了锁,谁的求助都要满足。”
石若康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一茬,转头看着仓鼠少年头顶的发漩,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自暴自弃道:“唉,我们帮你啦,你下来吧。”
仓鼠少年欢呼,落地后像兔子一样蹦跳了几圈。
石若康这时候突然萌生了一个疑问,他喊停仓鼠,问:“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家来?是不是因为这位大人身上有什么召唤的力量?”
仓鼠少年停下来,鼻尖耸动了几下,摇头道:“吱吱,不对,我是嗅到您的味道找过来的。”
“我的味道?”石若康指了指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还闻了几下自己的衣袖和衣襟,没觉得有味道。
仓鼠少年道:“吱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让我产生一种感觉,只要跟着味道找到那个人,我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石若康狐疑地偷偷瞟了蓝士一眼,对方也在看他。
他对仓鼠少年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仓鼠少年有一丝迟疑,但看在蓝士忽然下沉的气压下,果断含起主人的骨头,跑了。
“不用看老夫,这是注定的。”蓝士说。
“……我才不信什么注定。”石若康嗫嚅。他知道蓝士一定能听到,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了很久都没有回音,他抬头一看,蓝士竟然睡着了。
蓝士维持着军人般的坐姿,眼睛却闭了起来。平缓的呼吸和轻微的打呼,都充分表明了他的睡眠质量有多好。
石若康无言以对,抱着抱枕,默默地回了房间。
……
第二天,凌晨五点,也就是卯时,石若康家的门被敲响了。
幸好他前一晚早睡,否则还真的起不来床去开门。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不开门那只仓鼠也进得来,只是进来之后会出现在哪里他就不敢想象了。于是他迷迷瞪瞪地赤脚走出客厅,摇醒蓝士,“蓝大哥,去开门了。”
蓝士眼睛一睁,眸光大亮,他见到石若康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模样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开门,放了仓鼠进来。
仓鼠精像小媳妇似的跪在两人面前,“吱吱,大人,今天要做什么?”
石若康抱着抱枕,两眼发懵,呆呆的,口水滴到了手背上。
仓鼠少年面露难色,向蓝士求救。蓝士打了一个响指,石若康整个人打了剧烈的激灵。
他觉得自己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板底,冷得骨子里都清醒了。他猛甩头,双掌往脸上一拍,毅然道:“走!我们去现场案情重演!”
仓鼠少年认路,但是他不能以这种状态出现在人类的面前,他的法力不够,不能收起耳朵。石若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鬼神蓝大人用点法术,但是刚才差使鬼神去开门这件糊涂事让他丢了最后一点开口的勇气。
蓝士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纠结,说:“老夫一般不动用法力,老鼠,你变回原样坐在我手心。”
仓鼠少年为难道:“可是变回原形我就不能说话了。”
蓝士说:“你但说便是,老夫自然能懂。”
仓鼠少年变回原形,溜上了蓝士的大掌之中,绒毛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石若康替那个仓鼠可怜,虽然不知道蓝士的身份,但本能就是本能,近距离接触还是会惊恐炸毛啊。希望它能撑得住。
两人一鼠出门。
那座桥附近的站距离石若康住的地方大概有十五分钟公交车车程。等车的时候,他毕恭毕敬地说:“蓝大哥,等下呢,我们要坐车,车,认识么?您等下跟着我做,千万别冲动。”
蓝士看着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没有回答。
半个小时后,XX路公交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呼啦啦一群人下来哗啦啦一群人上去,石若康领着高大的鬼神走在队列最后面,挤上台阶,他将事先准备好的四块钱塞进了自动投币机里,接着往里头挤。
好不容易站好位置,回头一看——鬼神大人把手指插进投币机里做什么?
喂,一车人连司机都在盯着你啊,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司机翻了个白眼,关上前门后门,轰地一下踩油门飚了出去。这时候,车上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石若康掩面,他真的很想假装不认识那个锲而不舍地要把手指塞进投币机的人,啊不,鬼神。但是,人好歹家也是牛逼哄哄的神族,这样让他继续“钻研”下去,他真怕最后蓝士气急发功,放个大招把整辆车都灭了。
他无奈地走上前,拉开蓝士的手,拖走。
“痴线噶!(有毛病的!)”司机大叔傲娇地哼了一声。
石若康感觉得到整车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耳根忍不住发烫。他压低声音咬牙道:“大人啊,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蓝士一脸傲然正气,“你让老夫跟着你做的,老夫照做罢了。”
石若康差点摔倒。我那是塞钱,大人您没钱也不能塞手指吧!虽然鬼神的手指说不定值很多钱,但是你好歹拿个金豆子充充数啊……啊?不对,这位鬼神大人似乎视力也听力貌似都是顶级的,怎么可能连他塞的是钱这种小事都看不清楚?
石若康猛抬头,却见一抹戏谑的笑意在鬼神大人的眼中一闪而过。
……爷爷,我可以把这位鬼神大人踹下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