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仍然回荡着不堪入耳的声音,林清砚看着观众们的眼睛,一瞬间失掉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拨动吉他的双手早已战栗不止,像无意间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等待着生死的审判。
他害怕,他恐惧,他更不能接受自己弹出这样难听的噪音。
他迷惘,他恍惚,他不知道怎么拯救这场糟糕的演出。
在这混沌不堪的音响之中,突然间,一道清晰而有力的鼓声如闪电般穿透而出,它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强有力的鼓声如同迷雾中的灯塔,给人们指引了方向,也使麻木之中的林清砚惊醒。
伴随着鼓点的稳健推进,一个清澈的歌声清晰的贯入耳中。这声音宛如山涧清泉,在炎热夏日中带来一丝凉意;又似春风拂面,在冬日严寒中给予温暖。
歌声与鼓点逐渐融合,在杂音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为人们诉说了一个关于希望与重生的故事。
那旋律简单却又扣人心弦,即使混杂在噪音之中,也不难听出旋律原本的优美。
林清砚回头望去,看见慎亦浔不同于自己的木讷无措,反而是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她从容淡定的敲打着架子鼓,嘴巴一张一合,为这场灾难性的演出带来了转机。。
“别看眼睛!”
趁着歌词的空隙,慎亦浔提醒回头看向自己的林清砚和季衍,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屏蔽掉了观众,目视空地,演奏的双手不再无力,歌喉也染上了本就应该有的自信和张扬。
此前的杂音逐渐退却,原本混乱的音符找到了各自的归宿,冲突的元素此刻和谐共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视听享受。
做自己,唱自己的歌。
如果你拒绝做自己,一味的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么你永远无法做真正的自己,你所歌唱的音乐也都沾染了不真诚。
这是规则之中对“尊重音乐、热爱音乐”的要求。
唯有忠于自我,方能唱出真诚之音。
所以,一旦他们看到观众的眼睛,心境便会受到影响,掉入恐惧、迷茫的深渊,歌曲也会由此扭曲。
林清砚演出同时,暗自感叹这怪谈力量的可怖。
灯光闪烁,音符飞扬,直至最后一段旋律悄然消失在空中,这场彩排终于结束了。
三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全身紧绷的肌肉终于能够放松,如释负重的下了台,结伴走入后台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恢复了原状。
他们是最后一支表演的乐队,此刻的后台理应是没有人的。
季衍踏进休息室的第一步,先吐出了一口浊气,还未做声,就被林清砚紧紧捂住了嘴。
季衍瞬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清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角落处静置了座轮椅,一个女孩蓬头散发的坐在那里,面向墙壁。
季衍心中的困惑更甚先前。
莫非,后台才是真正的04号房间?!
季衍呼吸一滞,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着慎亦浔在一旁对着自己默默比了一个“4”的手势,季衍眯起了眼睛——
看来三个人的想法撞在一起了。
在怪谈内也待了一段时间,他们基本摸清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默认的生存法则,比如说——规则,是服务于玩家的,意在保护而非限制。
“悲伤的乐手”是潜在的危险,“愤怒”是成为危险的条件,“声音”是达成条件的途径。
“不要在04号房间发出声音”,既是警告也是庇护。
按照这样的逻辑,不难猜出角落里坐着轮椅的女孩就是悲伤的乐手。
为了避免触怒这位“悲伤的乐手”,三人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像踩在钢琴琴键上乱跑的老鼠一样,所过之处瞬间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音乐声。
“吱呀”
女孩的头从轮椅上方以一个180?折叠的姿势伸过来,不知道是她的轮椅还是她的脖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走在最前面的慎亦浔看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近乎窒息,紧闭双眼,她实在是没有勇气直视女孩那发着幽幽红光的眼眸。
“哐当”。
化妆品伴随着巨大的响声,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
幸好她坐着轮椅,要是双腿利落,恐怕早就冲过来把他们砸在地上摔成零件了。林清砚默默捏了一把汗。
那一刻,整个休息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不安。林清砚、季衍与慎亦浔三人面面相觑,眼中覆盖着深深的震惊与恐惧。
无论多么谨慎,在这个世界里,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角落的女孩惊叫一声,随后发出狰狞的笑声,笑声持续回荡在后台,直到女孩喘不过气来剧烈咳嗽几声才逐渐平息。她望着慎亦浔三人,黑色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绝望甚至是不甘,声嘶力竭的叫声直直刺向他们的耳膜: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演出?我不可以?这不公平,不公平!!”
女孩将原本嘶哑的声音硬生生拔高了几个度,音调尖锐又瘆人,直到她重复怒吼好几次,林清砚才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她边叫喊,边将身边的物品通通砸向三个人,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零碎的物品并不能对于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当周围可投掷之物已尽,慎亦浔暗暗松了口气,与林清砚、季衍准备趁机离开。那女孩却是“砰”的一声将拳头砸进了墙壁里,然后掰下来一块比足球还大的墙壁来,重重砸了过去,一块接一块,墙砖如同密集的流星雨般倾泻而下,顷刻之间,一侧墙壁摧毁,灰尘弥漫,危机四伏。
慎亦浔三人看见女孩这疯狂的举动几乎是目瞪口呆,直至一块墙砖险险擦过脸庞,方才猛然惊醒,匆忙闪避,一时间显得狼狈至极。
女孩正好堵住了走向出口的道路,需要出去,必须要在“枪林弹雨”里穿行而过。
怪不得规则让我们不要惹她,这根本不是“悲伤的乐手”,这分明是“愤怒的暴徒”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们并没有废太多的力气便躲避了所有的攻击,纵身一跃,逃出了后台。
室内的女孩似乎发现除她之外已经没有人了,才慢慢停下来攻击,里面又重归寂静了,不知道“悲伤的乐手”是不是又进入了沉睡。
从后台离开,他们又回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演出厅。
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又并不满意自己刚刚的彩排表现,在职业素养的驱使下季衍重新登上了那个让他们几乎陷入绝望的舞台,拿起贝斯,指尖轻拨,一段悠扬而舒缓的旋律随之流淌而出。
季衍能成为顶流爱豆,出众的不止是一张神清骨秀的面庞,还有其过人的业务能力,唱跳、创作上的惊人天赋毋庸置疑在娱乐圈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仅仅随意哼唱的几句,便让慎亦浔林清砚紧绷的神经感到了放松与惬意,仿佛清风拂面。
随着季衍哼唱声的戛然而止,两个人也从沉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见季衍皱眉不语,慎亦浔林清砚警觉的走到季衍身边。
“发生了什么吗?”
“这里,有本书。”
季衍的目光射向谱架,上面静静放置着一本页面已经开始泛黄、辨认不出封面图案的笔记本。
林清砚还没有行动,慎亦浔便抢先一步伸手拿过了这本子,翻开然后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内容:
X1年2月14日,晴,我成为了乐队的主唱,这是我音乐之路的起点,我好开心。
X1年5月30日,晴,我们乐队获奖了,我们也开始小有名气了,未来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
X1年8月6日,阴,新专辑的主题曲大热了,有好多人邀请我们乐队演出,虽然有一些应接不暇,但是我仍然乐在其中。
X1年11月25日,小雨,他们说我的歌声越来越好听了,谢谢,我真的很开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在音乐这条道路上行走的。今晚我写了好多单曲,希望他们会喜欢。
X2年7月18日,距离我出车祸已经过去7个月了,很遗憾从今天开始我不能站立了,但是我依然热爱音乐,两个月前情况好转后每晚都在努力唱歌。
X2年9月2日,今天我重新回到了乐团,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怪怪的,排练也不带我了。
X2年10月21日,乐队辞退了我,我很伤心,我不能和他们一起演出了。
X2年12月14日,我奔波了很久,没有一家乐队愿意接纳我,也不再有人愿意邀请我去演出了。
X3年2月9日,我未发行的歌曲被前乐队抢先发布了,他们因此大火了,但是没有人记得我,没有人愿意听我唱歌了。
X3年4月4日,我意识到,我似乎再也不能成为一名乐手,登台演出了,我的音乐之旅到此为止了,我很愤怒,凭什么?
X3年8月26日,晴,我想最后进行一次演出,就一次,一次就好……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了……
随着本中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慎亦浔的声音渐渐低沉,最终停止,三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季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同情也有不解,他缓缓开口:“这……是‘悲伤的乐手’的日记吗?”
“我想是的。”
林清砚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她不仅仅是悲伤、愤怒,更是绝望。因为——梦想的破碎。”
季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手中的贝斯上。
“我懂这种感受,音乐是她的生命,不如我们让她登上舞台,和我们一起表演,完成她的心愿,如何?”
“我同意。”林清砚温和的笑笑,欣然赞同了季衍的提议。
慎亦浔却是仿佛凭空挨了晴天霹雳一样,觉得他们两个像疯了:
“不是哥们,这是乐队你让她和我们一起表演,这要是马拉松她腿瘸了,合着你俩还要扛着她一起跑呗?这要是比射箭他是个瞎子的话,你俩是不还要石头剪刀布找一个人挖眼匀她一只和我们一起射箭?
我觉得这未免太冲动了,先不说她要是演出不行拖我们后退怎么办,就说她现在这样,我们这么接近?”
慎亦浔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二人怀揣着希望的温暖氛围,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她的话语虽直率的毫不加掩饰,却直接透露出对未知风险的担忧和此事的可行性。
林清砚轻轻摇了摇头:“慎亦浔,我理解你的顾虑,但音乐不仅仅是技巧和表演,它更是一种情感的传递和共鸣。如果这位‘悲伤的乐手’真的如日记中所述,那么她的歌声里一定蕴含着无法言喻的情感力量。我们可以尝试为她量身定制一个环节,让她以她独特的方式参与进来,不一定非要像传统乐手那样。”
季衍连忙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音乐是包容的,它允许各种可能性的存在,这次或许是一次创新和突破的机会。你看她日记写得这么厉害,它没准可以为我们的演出增添一抹不同的色彩呢。
再说了,她一个瘸子,只会砸东西,能有什么危险的呢。真的要有,你这么厉害,肯定会一拳干死她的对不对啊~”
季衍干脆直接顶着帅脸来到了慎亦浔面前,开启了星星眼卖萌技能。
慎亦浔看见自己拗不过他们,索性便同意了,反正她也非常自信的认同季衍对自己的阿谀奉承。
于是,三个人又重新折返回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