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藤上六朵花 第6章 无主之城

城门无人自开，一墙之隔，外面是冷清的道路，里面是热闹的街道。

见城门打开，许多人都停了动作，扭头看向城门口。

看向马车上的六个人。

“好诡异的地方。”阮娘拉住要起身下车的洛无瑕，“你做什么？”

“嗯？下去看看有没有埋伏。”

“那你更不应该下去。”

“没事的，我是鬼，死都死了……”

阮娘拉着洛无瑕不松手，“我也是鬼。鬼也怕魂飞魄散。坐好了！”

她向车内几人喊了一句，不由洛无瑕动作便继续驾车前行。

马车驶入城门，所经之处皆有目光打量注视。

灵霁掀开窗帘往外偷瞄几眼，瞬时便被吓了回来。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奇怪，感觉像是、像是……”

褚荧：“贪婪。”

六人察觉到这诡异的目光，缄默不言，各有心事。

“此地怪异，不宜久留。”阮娘低声对洛无瑕说道：“我们速速出城。”

听到这话，车内四人均是面上松缓，尚珂向唯二会驾车的两人抱歉。

“无瑕、阮娘，辛苦了。”

马车行驶加快，洛无瑕闻声转头看向尚珂，刚想笑笑说几句客套，却忽觉腕处一痛。

“啊！”

尚珂：“无瑕！”

“吁！”阮娘忙停下车，看向洛无瑕，“怎么了？”

忍痛拿出那卷文书，洛无瑕小臂半露，上面尽是灼伤。

而那卷文书此刻却闪烁火红光芒，像是危险警示。

不满文书欺人，尚珂眉眼微压，拿过文书进入车内。

“这是什么意思？”

阙无衣蹙眉看着文书，看向尚珂，又望向外面的洛无瑕。

“文书的意思，可能是不许我们离开。”

灵霁：“什么？不许离开？为什么？”

“这里有问题。”褚荧望向外面两人，“如何？”

阮娘脸色担忧，“受伤了，先找个地方安顿。”

闻言几人面色一滞，她们都认为褚荧刚刚所问的是外面那些百姓的状况如何。

可听到阮娘的话，她们又意识到洛无瑕受了伤，她们是应该关切几句的，于是心照不宣压下来肚子里的话。

几人寻了个客栈住下，因着洛无瑕受伤时除阮娘和尚珂无人问询关心，大约是良心不安又或是为维持合作关系，褚荧、阙无衣、灵霁都齐齐出现在了洛无瑕的屋子里。

尚珂看着这一个一个的到来，心中有些厌烦。

她们都是为了文书而来，为了那些所谓的天命而来，这些她都清楚，她也可以理解责任所在需得重视。

但似乎太寡情了些。

在洛无瑕想要对邯平探索时，她们发觉这里有危险，便不容多说的要走。

而文书警示时，她们却又不顾洛无瑕的伤和邯平隐藏的危险，选择留下。

褚荧和阙无衣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不过才认识三日，生不出许多情分。

可灵霁呢？她可是比自己还要早遇见洛无瑕，这段时日相处，她都感受到了洛无瑕对朋友的真心，难道灵霁没有吗？难道讨不出半分回应吗？

她替洛无瑕不值。

“我没事，皮肉之苦而已，不伤及根本的。”

尚珂对洛无瑕是既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她嘴角一撇，声音微冷，“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安慰别人了。这一群人只有你受了伤。”

听出尚珂的语气里有生气怨怼，洛无瑕猜测是自己连累众人留在这危险之地的缘故，她微不可见地缩缩脖子，抿嘴低头乖巧不语。

“洛姐姐是鬼，为什么会受伤呢？”

灵霁确然没有想到洛无瑕会受伤，鬼是无肉丨体的，寻常伤人的东西都伤不了鬼，洛无瑕虽接了功德任务得以在人间正常行走，但到底还是鬼，有着鬼的本质。

怎么会受伤呢？

尚珂：“你不知道她会受伤？”

灵霁诚恳摇摇头。

尚珂吃瘪。好吧，那好像也不能十分地怨怪她。

“鬼也会受伤，也会死，只不过鬼的死是魂飞魄散，再无往生的机会。”

阙无衣向众人示意桌上的文书，继续说道：“鬼虽不会像凡人一样被凡俗器物惊扰，但也避免不了法术的攻击，功德任务书不是普通的文书，它是法宝，有法力。”

“狗屁法宝，不长眼的东西。”尚珂冷哼一声。

话音刚落，文书又闪烁起来，抗议似的。

尚珂下巴微抬，指指阙无衣的佩刀，“你这把刀是法宝么？有法力么？”

“当然。”

“好。”一步上前，尚珂抽出阙无衣的佩刀指向文书，冷声道：“再作威作福，一刀砍了你。”

此言一出在场无不瞠目结舌，唯有洛无瑕笑了声。

兴许是文书有灵，知晓吃不得眼前亏，竟真的渐渐熄灭了自己那骇人的光亮，老老实实卷起来待在桌上。

“小珂，谢谢你。”

“若是要论谢，你寻找救世之人，那全天下都欠你一声谢。”

洛无瑕不好意思了，“我有私心的……”

“你我交情就不说这些客套了。那你们呢？留在此地，到底是怎么想的？”

褚荧：“先下去打探打探。”

尚珂眉眼微挑，“下去问他们么？”

灵霁一个劲点头，“刚好！我们下去吃些东西吧！顺便问问店家！”

“就知道吃。”灵霁到底是孩童纯真心思，尚珂气她也气不太久，只能无奈愤愤，“那你们便下去试试……”

洛无瑕轻拉住尚珂的胳膊，“小珂，走吧，你也有两天没好好吃顿饭了。”

“我是不打紧，但你的伤真的无碍么？”

阮娘：“虽已医治，仍要小心。”

洛无瑕：“多亏了阮娘。没想到你还会治鬼。”

阮娘轻垂眼帘，只是笑笑。

她们在邯平城中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居住，无他，只是因为尚珂想着住都住下了，不如选个好的。

谁让她有钱呢。

可这看起来气派的客栈，菜品却是一言难尽。

就连灵霁都是欢快点菜没多久就兴致缺缺下来。

洛无瑕翻看食单，小声向身边的阮娘嘟囔，“怎么都是素的。”

阮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向洛无瑕微微摇头。

“我们城不杀生的！”店小二热心介绍，“几位从外地来不清楚，我们吃素！”

“哦，哦，那我们再看看，再看看。待会定好了再叫你，你先忙去吧，忙去吧！”见店小二恋恋不舍离开，阙无衣以食单掩面向几人小声道：“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在放光。”

褚荧声音淡淡：“少有外乡人来让他们搜刮。”

“不止是店家。”阮娘轻声说道。

一句话提醒众人探向四周，果然，四周食客也在时不时有意无意打量着他们。

眼中也有着贪婪的目光。

吹了吹眼前的茶，尚珂似是无意询问，“你们现在还认为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来些什么吗？”

洛无瑕：“小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尚珂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嘴角下垂的灵霁，她笑笑，“先吃上些吧，没有荤腥，吃些素食填填肚子也好。”

阙无衣拍拍灵霁的肩头，“晚些我出去打些山鸡野兔。”

尚珂：“你不是不会腾云驾雾么？方圆十里都没有山林，你去哪弄这些东西？”

“来的路上我们不是经过一个坡么，就在城外不远，我瞧见那里青草繁盛，应该少不了鸡兔之类。我虽不能腾云驾雾，但我腿脚还是快的。”

“有那么个地方么？”尚珂回忆着疑惑问道。

阮娘：“有。我看见了。”

一个时辰前，邯平城外。

自源城南下，人烟渐消，临近邯平城时那条路更是几乎与荒路无疑。

阮娘起了疑心，又不想惊扰洛无瑕，便默不作声观察着周围。

将将见到城门缩影时，几人路过一个草坡，草色葳蕤，只是在夕阳之下并不显眼，加上几人赶路一日，也无心外面潦草风景。

有了阮娘的肯定，灵霁期待大增，“那我晚些和你一起去！我腿脚也不错！”

浅浅吃了些素食，灵霁同阙无衣前去城外捕猎，剩下几人便聚到了洛无瑕的房间。

洛无瑕：“小珂，你对这里了解多少？”

“不多，我只是听说过些关于这里的传言。”

褚荧：“什么传言？”

“古怪传言。邯平虽仍属大夏国土，却没有王侯官吏任职，也没有城主管辖。”

阮娘：“那岂不是一个无主之城？”

“可以这么说。其实十几年前这里是有官吏任职，但后来发生了些怪事，在此地的官吏无一例外暴毙，但好在城中之人不与外界多来往，外界也少有至此，王君便对此地放宽处理。”

洛无瑕：“官吏暴毙？无一例外？”

“对，无一例外。王君派人来查过，并非人为。这也是这座城鲜少有人来往的原因，都说这里是座妖城，妖不服人的管教，那些官吏便没了命，杀鸡儆猴。”

阮娘：“难道我们一路遇到的那些都是妖？”

“不是。”尚珂说得肯定。

“小珂，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路上看见的那些百姓，还有这家客栈的客人、小二，都没有妖气，但这座城却有着浓重的妖气笼罩。”

褚荧：“你是怎么知道的？”

尚珂扯出脖颈戴着的项链，上面是一块红透玉石，其中还有血色的“珂”字。

“它可以辨别妖气，若有妖气浮现便会温热闪烁，提醒我注意危险。我一直贴身佩戴，入城之时它甚至变得有些烫，我这才默认快速离开此地的打算。不过后来遇到城中百姓时，它又没了反应，所以百姓应当不是妖，最起码，他们没有妖气。”

“这东西准么？”阮娘问道。

“至少十七年来还没有出错过。”

洛无瑕思索道：“那就奇怪了，遇到的不是妖，没有妖气，但是这座城却有着骇人的妖气，难道有一个很厉害的妖怪在城内坐镇？”

“如果真的只是妖怪在这占地生活也就罢了，毕竟我们这群人里也有一个妖。怕就怕不止于此，邯平在外消息甚少的原因除了有无主之城的诡异外，还有就是从未有人传出过关于这里的消息。”

褚荧皱眉，“你的意思是，来这里的人没有活着离开的？”

尚珂点点头，“或许有，但是我们不知道。”

“妖应该轻易不会害人吧……”洛无瑕想起灵霁之前对她说的话。

能化形的妖都是有灵智的妖，有灵智的妖就不会想不开去伤人毁自己的修行，所以她吃掉自己这件事才是万分之一可能的对彼此都不幸的特例。

“你不是被妖吃掉的么？”褚荧幽幽道。

几人相识时间不长，又为了维护灵霁的面子，洛无瑕便只说自己是被妖吃掉才死的，没有告知她们具体是哪只妖。

没想到此刻却成了误会。

“那不一样的……”

正想解释几句，忽听外面一声炸雷，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风带动烛火摇动，映着来人的脸有些渗人。

灵霁蛇瞳未消，尖牙之下，咬着一只鸡。